萧素娥当初之所以坚持将婉清嫁到柳府,不过是看上柳家有世袭的侯爵之位,还有正妻的身份。
她自己给人当妾室已是不幸,绝不允许自己的女儿也到别人家成为妾室一辈子被正室压着。因而并未将柳如辉的做派当回事,强行做主,一味鼓动老爷,女儿才有幸进入侯府。
本以为柳如辉袭了爵位后女儿会顺利成为侯门夫人,谁承想爵位还未袭得却被和离。
此时后悔已来不及,还是尽快向老爷解释,希望他能网开一面,不要把女儿赶出去。
大公子向着婉清说话,她不由生起感激之情:“大公子说得没错,柳如辉是青楼常客,他纳青楼女子为妾再正常不过;老爷说得也没错,崇文侯是不会同意。可抵不过柳如辉帮那青楼女子改换身份,瞒天过海,以良家女子的身份进入柳府,到现在崇文侯和夫人还被蒙在鼓里。”
郁楚瑶心想:“裴公子将此事做得实在天衣无缝,别人再怎么怀疑也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
郁明轩十分不解:“崇文侯都不知道的事,婉清又是如何得知?”
“唉,柳如辉常常去红香院与丽歌私会,婉清偷偷跟踪过一回,柳如辉与丽歌勾肩搭背从红香院出来一起上了马车,她的样貌正好被婉清看到,所以认得。……”
“娘,接下来还是由我说。”郁婉清决定不再沉默。
萧素娥再高兴不过:“好,你来说。”
郁楚瑶微抬目光,观察二姐,她平静的样子与她设想的有出入,让她无法产生出报复后的爽快感,很快她又垂下眼帘。
“婉欣,你起来,扶娘坐下,我的罪过我承担,你们没有必要替我跪着。”
姐姐的话让郁婉欣很为难,父亲不发话,她不敢起来。
“扶你娘起来,好好坐在一旁,听她如何说。”
父亲既发话,郁婉欣才敢爬起来,将萧素娥扶起,再扶到座位旁坐好,她才回到自己的位置。
郁婉清不紧不慢地说:
“丽歌改为王姓,名唤琼珍,号称出自小门小户的商贾人家。她第一日进门我便戳穿她的真面目,柳如辉气不过,将我毒打一顿,现在我背上还有被他毒打的痕迹。我忍着伤痛找公婆做主,他们认为我是胡说。我知道,他们之所以不承认,是不愿柳家在紫宸都被人笑话。”
“自王琼珍进门后,处处与我作对,可若有人在场,她会装作温顺听话的样子,一口一个‘姐姐’地唤我。她不仅会蛊惑柳如辉,还会讨好公婆,搞得我里外不受待见。直到前天晚上,我昏昏沉沉睡去,醒来时竟然发现柳府的一位家丁在我的床上,然后被返回的柳如辉撞见。”
“事后我仔细回想,睡前不是樱桃伺候我,是到柳府后婆婆送给我的丫鬟星儿,她说婆婆得了新的香料,有助于睡眠,只要闻一下便可安然入睡。我……”
郁婉清看向六妹,她垂着眼帘,不像其他妹妹一样为自己的遭遇而悲戚。
“我因……因那妾室的事常常失眠,也想睡个好觉,便让她把香点燃,闻了那么一下很快睡去。家丁如何进我的屋子我根本不清楚,事后我让星儿替我做证,她矢口否认,我才知她被妾室收买。父亲如果不信可问我的丫鬟樱桃。”
樱桃帮着小姐解释:“老爷,小姐的确是被陷害,那日我本要伺候小姐睡觉,却被姨娘叫去,她装模作样跟我说了一会儿话,当时我不明所以,事后才知她把我叫走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
郁楚瑶心想,对于妾室来讲,终极目标便是登堂入室,她正是抓住这一点利用丽歌,丽歌果然不负所望。
郁明轩算是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可他仍然不会收回将郁婉清赶出家门的想法。
他先问两位姨娘:“你们两个可听明白?”
萧素娥以为老爷开始怜悯女儿,哽咽着说:“我自然听明白,婉清就是被人陷害,老爷不到柳家替她讨个公道也就罢了,也不能将她赶出去。”
郁明轩一脸失望,继续问周秀兰:“你可听明白?”
今日的周秀兰没有了看热闹的心思,二丫头的遭遇让她想到自己的女儿,老爷向来不重视女儿们,若是自己的女儿遇到同样的事,恐怕也会被赶出家门。
老爷问话,周秀兰不能不回答:“我自然听明白,柳如辉就不是个东西,她那妾室更不是个东西……”
郁明轩的手重重地拍在桌上:“当娘的听不明白!往后如何教育女儿?”
周秀兰自知说错,不敢再讲下去。
梅若云见状帮着说:“两位姐姐揪心姑娘们,一时没说对情有可原,我倒听出些意思来,不妨说与老爷听听。”
郁明轩将刚刚拍麻的手从桌上拿开:“嗯。”
梅若云继续说:“老爷之所以让二姑娘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无非是想让待字闺中的四位姑娘明白,女子嫁人后说得冠冕堂皇些是相夫教子孝顺公婆,可这里面学问大了,不光要捧着一颗真心,有时候还需用脑子,有必要的话使些手段也未尝不可。”
郁明轩终于点头:“若云说得没错。你们四个今日给我听好了,地上跪着的这位以后既不是柳家人,也不再是郁家人。她之所以到了这步田地,都是她自己一手造成。她一来不懂得哄公婆开心;二来不懂得驾驭夫君;三来作为正室不懂得拿捏妾室管理后宅,将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怨不得他人。行了,你走吧,往后是生是死跟郁府无关。”
二姐要被赶走,郁楚瑶体会自己的内心,还是没有多高兴。
萧素娥又一次跪在地上:“老爷!您就让婉清留在家里吧?呜呜……”
郁婉欣也跪下求道:“父亲!您就饶了姐姐这一回?”
“我之所以赶她出去,就是想让你们姐妹几个明白,往后嫁了人,若被婆家送回来,会跟她一样的下场,没本事就死在婆家,有本事就在婆家的后宅混出名堂来。”
父亲该说的话已说完,该撒的气已撒,郁君泽作为大哥必须开口,再说他是带着帮二妹的目的而来:“父亲,二妹她一个女子出去如何讨生活?”
“如何讨生活是她的事。”
“您是把她赶出去,可在外人眼里还会认为她是您的女儿,依我看,不如先把她安置在城东那座废弃的宅子里,也好让她有个安身之所。”
萧素娥趁机说:“老爷,就听大公子的。”
郁明轩犹豫着,正准备答应时,听到郁婉清的声音:“大哥不必为我费心,我既不再是郁家的女儿,就不该住在郁家废弃的宅子里。”
郁婉清向父亲和娘的方向磕了头,说道:“感谢父亲和娘养育之恩,往后女儿不会再回来,你们也不必牵挂。”
郁婉清爬起来,转身要走时,用余光瞥见六妹,她站住,面向郁楚瑶,话未说,双眼已湿润,泪水滚落下来。
“六妹,二姐在郁府时对你是真心的。二姐不是圣人,难免会做错事。做错事后悔恨不已,可一切无法挽回,你能原谅我吗?”
郁楚瑶没有抬眼看郁婉清,她怕自己心软原谅了她:“二姐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只要我懂便好,我现在经历的一切是罪有应得,离开锦衣玉食之地出去受尽苦楚,才能消去我的罪孽。”
郁婉清说完,跨出逸心斋。丫鬟樱桃不舍弃主人,也跟着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