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爷如释重负地笑了笑,拉着仍在发愣的刘凌雨,边上楼边说道:“唉......这个李大娘啊,老伴走的早,五十左右的时候就因为心脏病撒手人寰了,本来就是母女俩相依为命,可她闺女两年前又出了车祸,下班时候被后面的一辆大卡车给撞了,直接卷进了汽车轴承......”
“剩下的,就不用再多说了吧?”
“李大娘的精神受到了很大刺激,每天都在这栋楼里上上下下,就好像她女儿还在这栋楼里生活。所以啊......小姑娘,你也理解一下。”
刘凌雨听完只觉得心中很是五味杂陈,她想到还在老家的母亲,更是不知道什么滋味。
她对方大爷说:“我还是觉得不太放心,刚刚真是谢谢您了,您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我等等再回去看看李大娘。”
方大爷也笑了一下说道:“行吧,我去外面溜溜弯,你要是想去的话就去吧,但千万不要再说你是她闺女了啊,我怕她再受什么刺激,再发生点什么出乎预料的事,可记住啊!”声音随着方大爷下楼而渐渐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刘凌雨则独自站在家门口犹豫了一会,真的要再去看看李大娘吗?
最后她还是鼓了鼓气,又回到李大娘的门前,先是将耳朵贴近防盗门仔细听了一会,但可能由于距离的原因没办法听到什么声音。
她又敲了敲门,屋内也没有回应。
最后她像之前进去时那样试着开门,门依旧是没有上锁,可屋内又变成了一片黑暗,与外面走廊里的明媚光亮形成了极为强烈的反差,让刘凌雨不禁感到寒毛直立。
“大娘,李大娘?我是住在三楼的那个小姑娘,大娘您在吗?”她小心地将身体探进去,清脆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却没有任何回应。
自小就怕黑的刘凌雨,看着这样寂静的屋子,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她将手轻按在胸口,尽力让自己保持着最低程度的镇定,警惕着黑暗中不知何时会跳出来的人影或是鬼魂。
她就这样靠在墙边,小心摸索着之前大娘按下的开关。
突然,一声咳嗽在她跟前响起,“姑娘啊,你是想开灯吗?”
突然的声响让她不由得颤抖着惊呼出声,本能地后退让她被门槛绊倒。
“咣当!”
她撞到铁门又摔到地上,惊恐地看着那声音发出的地方,那苍老的身影渐渐从黑暗中脱离出来。
李大娘微笑着弯腰,凑到她的眼前仔细听着,二人的脸只相差一个拳头的距离。形如枯槁的老妪,衬着刘凌雨急促的呼吸与心跳声,在这寂静一片的走廊里形成一个十分诡异的画面。
“姑娘啊,你别逗我这个瞎眼老太太了好不好?”
李大娘的脸又向一旁侧了侧,灰蒙蒙的眼睛四处转着。
刘凌雨提着气小心地回答道:“大娘......我只是,摔倒了......我没事。”
“姑娘,原来你离我那么近啊......怎么刚才不说话呢?“苍老而幽长的声音从面前这老人口中说出,气息都吐在刘凌雨的脸上,然后再慢慢离开,李大娘向后站直了身子。
“我,刚刚屋子里太黑了,我,吓了一跳,就摔倒了......”她还没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神,“我刚刚有些不放心您,您一个人在家......”她一边含糊不清地解释着再次登门的理由,一边扶着旁边的门勉强站起身。
李大娘脸上的表情似乎僵硬了一瞬,然后就又恢复了平常:“姑娘,我不是一个人在家呀,我闺女一直在家陪着我呢。”
这话说得很是平静,却宛如一声惊雷落地,联想到之前草草略过的那张女人的脸,她一时竟无法辨别这究竟是老人的疯言疯语,还是真的在这屋子里有一个“女儿”?
她呆立在门口,看着李大娘自顾自地走进屋子,拉开窗帘,露出已经贴满报纸的窗户,光透过层层报纸扭曲胡乱地照进屋子,在地上胡乱涂抹出斑驳的影子。
李大娘摸索着又走到沙发处坐下,拍拍旁边的位置示意她也过去坐下。
“我闺女啊,最近也不太喜欢见光,说什么......想和我感同身受,应该是刚刚她又把灯给关了吧......”
刘凌雨又是浑身一颤,但为了不刺激到李大娘,她还是战战兢兢地坐在了大娘的旁边。
“姑娘啊,之前那张照片你看见了吗?”大娘还维持着刚刚的姿势问道。
“我没太仔细看,刚刚方大爷应该是看了。”
“你去帮我拿过来吧,还是放在那边的柜子里。”
“好。”
刘凌雨走到门口的柜子,余光处却又看到了厨房玻璃上的那个人影!她没有看错!
那人影就在玻璃后面,晃来晃去,这次还传来了像是老式留声机发出的声音,放着经典的老歌《夜上海》,在这安静的屋子里逐渐越来越响。
沙发上的李大年依旧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还是一样的微笑,可在此时这一切都透露着诡异,大娘的眼神也好像是能看见她一样,直直地盯着她。
刘凌雨的大脑里好像嗡的一声,血气直接上涌,浑身颤抖着。
“大娘!......你......你!”
她的牙齿都开始打颤,说不出完整的话。
耳边的歌声越来越大,大娘脸上的笑容也已经变得越来越怪异,甚至开始用手拍着膝盖,和着留声机的音乐,用沙哑的嗓音一起哼着这诡异的夜上海。
最后,她再也坚持不住,昏了过去。
————
“唉,我就说老妹子你不能这样吓她,万一要是让她知道了咱们的…...”
刘凌雨迷迷糊糊之中,好像是听到了谁在说话,她想睁开眼,但眼皮却似有千斤重,随后就再次陷入了昏迷。
————
嗡的一下,刘凌雨惊醒,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上尽是冷汗。
她捂住额头,环顾四周,此时此刻她竟然是躺在自己的床上。
奇怪了......我刚才不是......?
她刚想回想,大脑就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她捂住了脑袋,已经无法再去思考了,剧痛使她本该记起的一些回忆全都变得烟消云散。
“啊…...好疼..….”
刘凌雨强忍着,努力让自己恢复正常,但那疼痛简直就像是一个勺子在脑袋里狠狠地搅拌,让她根本没办法集中精神。再加上此时胃里又开始了翻滚,她只能踉跄着跑到浴室,趴在马桶上,被迫释放着涌上来的一切,几乎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才罢休。
不知道这姿势维持了多久,呕吐感才渐渐消退。刘凌雨已经没了力气,抱着马桶的她简直像是一滩烂肉。她抽出几张放在马桶旁边的抽纸,擦掉鼻子和嘴上的污秽,擦掉因刚刚剧烈呕吐而挤出的泪,将纸都扔进马桶。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家,又是何时回到的家,何时就躺下的,本就头痛欲裂的她此时脑中更是空白一片。
她动了动腿,因为坐在地上良久,已经感到了一些酸胀。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一些庆幸,可能是庆幸自己还活着吧。
她扶着马桶边缘吃力地站起身,马桶里的污秽实在是让人感觉到恶心,于是她站起后迅速盖上了盖子,仇恨般用力摁下了冲水键。
刘凌雨双手撑在洗脸池的边缘,镜子里的她已然更加的憔悴,眼睛下方也已经是青得发紫。
她低下头,不愿再面对镜中的自己。拧开水龙头,接过一些水漱了漱口,冰冷的水泼在脸上,让她终于恢复了一些神智。
拿过毛巾擦干自己的脸,总算是找回了一些清爽。只是哪怕疼痛已经缓解了些许,她的大脑中也依旧是一片混乱,感觉似乎是忘记了什么事,一定是什么重要的事,可是她想不起来了。
她现在只想回去歇歇。
可当她转身还没迈开步子,厕所外深渊一样的漆黑让她又是一股恶寒袭上心头,头部剧烈的疼痛又开始了,让她不由得捂着头又蹲了下去。
我今天不是应该去上班吗?还是我去了什么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她每次都好像就要想起什么,那疼痛就变得更加剧烈,反反复复,最后化为一声尖叫。
又是嗡的一下,刘凌雨再次从床上惊醒,同时还有她口中的尖叫。
这时屋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卧室的门被打开,一个身穿蓝黑色警官制服的老警察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小警察,手中端着还没吃完的龙须面。
“这位女士,您没事吧?”老警察轻轻坐在她床边的小椅子上,整洁的制服让刘凌雨稍稍镇定了些,但这话语仍是让她的心脏宛如重击,呕吐感直窜向上,连忙抬起手将嘴捂住。
在老警察的示意下,小警察快步走到屋外,拿过来一条热毛巾递给刘凌雨,让她盖在头上,刘凌雨这才感觉舒缓许多。
一旁的老警察看她的表情变得自然了些,将她扶靠在床边说道:“女士您好,我是咱们林海公安分局的张警官。”他顿了顿,伸手示意身旁的小警官,“这位是孙警官。”
“您知道具体发生什么事了吗?”老张介绍完继续问道。
而刘凌雨此时也因为额头的暖意稍微找回了一些思绪。
“我记不太清了......好像是......我…...”她话还没说完,头痛就又开始了,看样子也没办法再继续问了。
张警官对一旁的小孙轻声说:“也许的确是像胡大夫说的,应该是失忆了。”
二人商讨了一下,看着床上神情再度扭曲的刘凌雨,张警官起身说道:“你现在身体也不舒服,我们就先走了,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有一位大爷报警说,他遛弯回来去看望老太太,结果看到你晕倒在地上了,就报了警,还叫了救护车。”
“那位大爷好像和你也挺熟的,估计着你身上有家门钥匙,就先把你送到家里来了。哦,对了,大夫已经来过了,你只是收到点惊吓刺激晕倒了,没什么大碍,好好休息吧。”
说完,张警官压了压警帽,叫上站在一旁的小孙走出卧室。
而小孙警官在最后又回头对刘凌雨说了一句:“对了,有什么事可以给我们打电话,号码刚刚已经写在你桌子上的小本上了。”
听见屋外最终传来关门的声音,刘凌雨才松下一口气。
她的确有什么事记不清了,但,自己模糊之中听到的那句属于方大爷的声音,和李大娘诡异的微笑,还在脑中清晰地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