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雨青和老郑目送着苏梦安走进候机室。一切尘埃落定。丁雨青的眼眶还是湿湿的,心里像空出一个大洞。老郑满腹心事地陪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行色匆匆的旅客在他们面前来来往往。丁雨青吸吸鼻子说:“去喝杯咖啡吧。”
他们在机场星巴克要了两杯拿铁。老郑喝口咖啡,酝酿片刻,才讷讷地说:“小青,豆豆能不能先放我那儿养。”丁雨青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这算是睹物思人吗?”说得老郑更加窘迫。
丁雨青正色问道:“老郑,你是不是一直喜欢苏苏?”
老郑搓搓脸,还是承认了。
他索性摊开来说。他的确从始至终都喜欢苏梦安。苏梦安来广州后不久,他跟着过来,无非想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却发现她埋头工作,心如止水。他安慰自己,就一直当个好朋友也不错,日子总要继续过下去。之后他拍过两次拖,却总是不能全情投入——这么些年,他对她的暗恋已成了习惯,根深蒂固,心里真正在乎的,也只有她一人。这样自然留不住女朋友。
丁雨青凝神听着老郑略带沮丧的讲述,一边慢慢搅着咖啡。绵密的奶泡被搅进一圈圈旋涡里。她忽然发问:“你前女友也知道了?”
老郑苦笑,“你们女人的第六感真可怕。”不知怎么泄露了蛛丝马迹,于卉灵一口咬定他心里有别人。他不愿把苏梦安牵扯进来,再三否认,于卉灵只是不信。在冷战两个月后,她讲出分手。
听到这里,丁雨青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没想过把心意告诉苏苏吗?她应该不知道这么多年你一直暗恋她。”
“我知道她一向把我当好朋友,那又何必说呢?说了连做朋友都尴尬。”老郑摘下眼镜,疲惫地用手揉着眼睛。
沉默有顷,他们各自想着心事。老郑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道:“对了,月初你们去宜城是参加什么人的追悼会?怎么回来两个人都哭成那样。”他顿了顿,说,“我瞧你们现在都还在难过。”丁雨青心中一阵抽痛。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说:“是以前很要好的朋友,抑郁症。”不愿对着老郑惊诧而同情的眼神,丁雨青扭头看向窗外,长空湛蓝,浓云堆积如冰雪。
丁雨青和老郑吃完晚饭才回家。五月末的广州,白天已经开始溽热,晚上还算舒适,不用开空调。她冲完凉出来,把窗户大开,阵阵晚风里,浮动着茉莉花的幽香。阳台上那盆茉莉,是今年第一次开花,还是花骨朵的时候,就散发着丝缕香气。苏梦安想看看它花开满枝的样子,一直没等到。谁知她一走,茉莉就开花了。像开玩笑似的。
丁雨青忽然觉得很累,索性上床睡觉。远处隐约传来火车的鸣笛声,“呜——”,悠长地,旷远地,驶入夜之深处。她一会想着此刻正飞越太平洋的苏梦安,一会想着已在黑夜折堕冰冷大海的陈瑜。而最初,她们不过是三个爱做梦的普通女孩,无聊时啃着雪糕幻想环游世界,矫情时会在拾来的银杏叶上写诗,低落时结伴走在林荫下说着心事,后来走着走着,就走散了。
那些记忆纷至杳来。她躺在熄灯的安静的房间里迎接着它们。外面有光映射进来,幽微闪烁。她觉得自己好像在一本书里看过的那样:独自躺在水底,眼看着潺潺流水,天光云影,落叶,浮木,空酒瓶子,一样一样从身上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