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道总相逢
书名:武林三国志 作者:文字侠 本章字数:13131字 发布时间:2025-01-31

上部 原侠

卷一 墨侠·梁祸

第十二回 仙流两初遇 墨道总相逢

二人离座甫追,只听店外一阵唰唰舞动之响急促甚短,临门所望已无人影声息,不知他去向。右顾亦寂然,左盼方又闻起些许动静,店墙拐角处沙沙沙的扫出一介高大活人,红衣阔体威猛,绝不似寻常过客百姓,正是四恶之一的饮火烧神。遂生警觉,醉姑出曰:“想必在此已久,不曾进来,只为窃听?”此话意犹未尽,心下更忧墨门身分已泄,却不便明言问之。烧神正被扫帚猛烈驱赶,所提大红葫芦也成了大累赘,窘迫中未及答她,移开两步紧跟着跳出赤心侠:“两位多虑,方才吃喝只是闲聊,也没什么要紧内容。说那诸子百家前,我早用地劲将他逼远。不想过得多时,这厮又不识好歹,见我地劲收去,便再次靠近,害我屡次耗气阻挡,这厮就是不肯离去,亦屡次进退往返,不得已现拿扫帚彻底赶他去!”所谓诸子百家,其实影射墨家,暗示二人明白且放心,不曾给对方知了门派底细。

烧神叫屈:“你们聊个没完,教我几时能进店吃酒?又要立到几时?”赤心侠趁势道破:“你乃四恶中鼎鼎大名的酒徒,内功深厚,多饿一会儿打什么紧?如何忍不得?多站一会儿又如何累不得?”彼曰:“虽忍得饿得,谁又如此愿意?”侠曰:“谁又愿和恶人同在屋檐之下,看我大扫除,将你彻底扫除!”竹帚复舞,烧神避退:“止我一个,并不妨碍你们。”侠一路赶他过道:“只许你对面这家吃去。”烧神大葫芦拖地,三步并两步绕开半圈:“你若不肯与我同一家吃喝,按理该是你换一家。”侠追不舍:“先来后到懂不?”烧神被扫脏了鞋面,兀自不敢停步:“我有道理,你且听来!”侠止:“就听你些许,若说不通,”挺帚指面,“便扫你头!”鼻尖刺痛,彼退自抹:“我与店家她有点渊源。”

乍闻,俱不相信。赤心侠曰:“你这话奇了怪了,不像头脑中想的,却似云雾里长出来的。”烧神曰:“绝非虚言!适才听你三人聊及流 亡五贤剑,她自称赵氏后辈,正巧我乃先轸苗裔,五百年前是同僚。”侠曰:“不止五百年了,任你胡说。”彼曰:“我叫先醉,就是醉酒的醉。”侠曰:“怎不先死?”彼笑无语,侠又质疑:“你等四个素以绰号行世,真名鲜为人知,眼下尽可编造!”彼曰:“一口气也编不出许多,就一发与你说了,要你知得真伪。”语速加快以示不欺:“我大哥赵滚,祖上乃南越王赵佗,他这一支因归路被绝流 亡南蛮,故而中原礼仪王化渐失,如今名字不全,有名无字;我三弟乃高帝近卫曲城侯虫达之后,王莽时他这一支因生活奢侈无度、德行堕 落遭本宗驱逐,被迫分了家,到他时已然衰败透顶,兄弟姊妹间连个大名也无,家里原是排行第七,就唤作虫七,现其绰号故为七腥嫖虫;我四弟名字齐全,皆是单字,姓剧名富字庶,方是妥妥的中原人,也正是汉初四侠之一河南富商剧孟后裔。”听毕侠曰:“昔者剧孟,慷慨好赌,厚义乐施,死时终返贫。今其后人赌艺远胜,由赌致富,倒像是反其道而行之。”烧神拎着大葫芦不便抱拳,遂趁其言提器拱手:“你既知得这些,当许我入店就座了。”侠犹不让:“怎是你一个,那三个呢?”彼且持礼微笑:“被拦在村口比试,尚未通过。”侠问:“你怎通过?”彼臂垂落:“都知我嗜酒如命,想早些解馋,故而求得通融,认个输便放进来了。”侠哼一声:“咋夜言语相诱,使我今早到此吃酒,原来是想借我之力耗一耗你们的对手。如此费心设计,这场约斗必然郑重,岂会轻易放行?”对方略显尴尬:“实则是我四人各有胜败,暂时放进两个来。”侠斥:“不尽为实!”彼又提势作揖:“岂敢再瞒。”侠曰:“既言你等四人,他们却不止四个,两边实力咋夜今早我都已试得,总和当是悬殊。山中鼓琴者绝不止一人,醉仙若也插手,怎会输给你们两个?”彼曰:“正因我方援手尚未到达,他们也情愿四人对我四人,先来一场前奏,胜者可先进村吃喝,输的继续在外干等。待双方都到齐之后再比第二回,那时便不论人数多寡,只管混斗切磋,胜负但凭武功实力与江湖交情。”侠忖:“原来坐在潭边喝酒的那个两头未助,不然足定乾坤。”遂曰:“既然这样,且道大概经过,胜负因果须能自圆,不许教我听出半点不顺的来。”

虽费唇舌,复耗时光,对方却不敢不如实交代:“那鼓琴者‘河洛仙音’想是不能近搏,只坐着拖后居中,以琴声支援内力,让另外三人顶在前面分别战我四人。这般阵势弱点明显,奇正变化之中遂有取巧。我与画师比拼掌力,久之料可略微胜他,但他若持守势,我也不能破防,故是平手;我四弟与那棋叟暗器对击,看着功力不敌,但这等比试主要还是凭手段与身法、准头与速度,故一时之间也决不出胜负;我大哥和三弟外门功夫都颇有力气,就联手攻那书生。如此混斗剧烈,仙音的琴声一时一曲也难以多方顾全,就只能拼命支援最为劣势的书生了。便在分合之际,三人战团近我这里,三弟突然舍彼助我,在我肩头加力一掌,击退了画师。故最终是算我二人得胜,先放进村来闲逛吃喝。”听毕侠无可问之,随口强问:“既是闲逛,为何偏偏逛来这里?”

烧神略微语塞,莫敢不答:“闲逛不就是随便逛的么,碰巧来到这里而已。”赤心侠问:“他在哪里?”彼曰:“后来分头逛了,如今不知他在何处。”侠曰:“这厮武功虽略逊于你,却比你更危险,我待找他去,捉到这来与你一起看住。”彼笑而送行:“那你走好,我去坐来。”侠横竹帚一拦:“你,我也不太放心,随我同去!”彼笑微变,略有求色:“我走得太久,又站得好久,且容稍坐。”侠撤步让行,看他到店被醉姑拦住:“你虽姓先,名不足证,且示手段,方可验真。”他问:“你要看我什么手段?”妇曰:“祖先多技,随你擅长。”烧神反问:“你会什么?可都识得?”妇曰:“流 亡五贤剑,我都会得。你任使一剑让我看了,自可断定。”他道:“我这一支与祖宗嫡传也早分得远了,已不使剑,却还会些别的。”妇曰:“别的什么恐是后人自添新创,恐也难证你的源流。”烧神退步朗声:“尚有典故可证。”妇问是何,彼言往事:“昔秦趁晋文公薨丧,暗以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三将率军私越晋境奔袭郑国,途遇弦高诈称郑使驱牛犒军。三将自以为谋泄,就转而攻灭晋同姓之邻滑国了事。晋以秦此行狂悖无礼,遂用先轸之计,于崤地狭路设伏,大破归途秦军并生俘三将。晋襄公嫡母怀嬴乃秦穆公之女,请求释还三将,让秦自己惩罚或杀死他们,以免两国结怨过深。襄公思之有理,即刻放人。先轸朝见时问得此情,勃然大怒,言斥此举纵虎归山,白费了前线将士浴血捐身,盛怒之下当面一口唾沫啐地,不顾国君颜面而去。如此大违君臣尊卑礼节,但晋襄公未加怪罪,事后反而悔过自责向轸道歉,复遣军追捕三将,只恨未及。后来晋与狄人作战,先轸自责曾经无礼之罪,欲求自裁,乃弃盔冲阵而死。狄人送还首级,视之如生。今我后人因这一段故事,吞吐运气之中可致唾沫有力,练得一招‘不顾而唾’,虽还不足以杀敌伤敌,仍是一番上佳的表演功夫。到我这代时,”起手回掌拍一下大红葫芦,“终于练成这把喷酒吐火的绝技。”说完侧首不顾,当门师叔侄二人便不在他视内,却又突然一顿回首,张口猛唾,即复闭口回首再持不顾之态。

值此刹那,这一团飞沫瞄准二人闪电袭去!醉姑稍前,故先侧步让过。卓伦于后不及移避,幸而身边即敞开的店门板,随手触之略动,挡下此团。沫液冲撞门板,清晰有声,带它反转,门枢磨擦之响随即并起,短促过际最终砰然一声磕碰内墙。伦目随此一阵,视过叹过,这一喷好深的功力!妇不改色:“偌大口气,算你也是先轸后裔罢了。”烧神受赞示好,回转面对再说一段详细:“祖宗曾封在原邑,故有原氏分支。我本姓原,因少年时嗜酒贪杯无度,不受长辈们待见,故被逐出分家,从此流落江湖,直到练成这门绝技,索性又自己改回了先氏一姓。”

言间放行,言毕进店。赤心侠不肯与之同桌,他去西北角就座,向卓伦要了酒菜,赞他刚才反应也快。伦往后厨,同色厚布重帘油烟熏染,掀起而入。醉姑又唤来石木儿一起忙活,加快招待。烧神客气:“我倒想多坐,你等不急。”侠催:“快些更好,早些吃完!早与我同去寻那祸害!”烧神送笑:“不如你也吃些。”侠问:“你请?”烧神点头:“也罢,我请。”望酒先到,平臂掌指:“第一壶给他。”见石木儿端来,侠不客气,朗声谓众:“大家一起吃午饭吧!”自先满上,一口干罢!再要一个小漆杯,推与同桌醉姑:“虽是我俩喝的,记得是他出钱,结账时别弄错了。”妇笑称谢:“不是他请,我自己平时也舍不得喝这中山冬酿。”遂亦自斟自饮起来,不时兼顾对方。

汉时两边带把长嘴的壶器尚少,这一个与村口潭边仙妇所用稀品大异,民间诸店常用,凡物而已,色深颈短肚圆,只比瓶胖却更矮,小小喇叭形口朵朝天,拔去裹红布的木塞,一升之量几个来回就已告竭。醉姑为赤心侠倒完最后半杯,亲自又拿来一对:“知你量大,我也不小,我们一人一壶继续,不够再添。”侠瞥桌上自己要带去的“中山冬”暗忖:“别喝我这坛就成。”

及换卓伦出至,端一盘白切猪肉,周围撒了半圈蒜泥。这些碎料日常早有备妥,故而最快。烧神又指对面赤心侠:“让他先用。”伦方转身,侠隔他呼去:“怎忘了我不吃肉!”烧神致歉:“昨夜初聚,不曾记得你说过,我也未曾在意。”伦到桌前放毕,烧神谓之:“酒先上来,菜可慢些。”伦去俄返,再摆一壶“中山冬”,好酒配好壶,方是二升半的精致瓷器,再返时一荤一素各置一边,两位贵客都须满足。

前后共八菜,四荤四素分了两桌,却非个数平分。石木儿上罢最后一碗清炖鸡蛋,这种小荤赤心侠也吃,就唤来自己处,置筷取勺,正要下手,蓦然眼色提睨,斜向后厨,意穿厚帘,神透屋外,这厢勺不动了。醉姑移坐近身甫视蛋液:“哪里异常?”侠答:“远处来人了。”即闻头顶斜上方脚步声,烧神饮毕止食:“是我三弟。”侠应:“还有第二个。”彼听再曰:“不知是谁。”醉姑亦觉两种步法先慢后疾屋上接连掠过,起身随声速至店门口。两人一前一后飞纵落下,十步开外迎面先见“七腥嫖虫”,瞬间复被遮挡,第二人八步内背影朝店。

对立停当,嫖虫淫笑:“你个白脸胡种,仗着几分俊色可餐,也想占我大美汉妇!”对面男子中等身材,外衫厚质宽袖,短摆下罩长裤,整体同色一袭深褐到底掠及皮靴双筒。服分两边延升,胸前飘然敞开,内衬白衣交襟,项上玉颜满月一般,果然眉清目秀。只因发不梳髻,仅作光滑半圆齐耳覆顶,脑后拖出一条麻花长辫垂背。如此扮相甚似异族风姿,引起敌意误解,送来恶言讥讽,致己升愠:“狗眼卑贱,不识我凉州儿郎汉胡兼容气度!”嫖虫敛笑辱骂:“吾闻边郡多行汉胡通婚,必是你父母带着异族血统,生下你个杂 种胚!”对方怒盛反笑,不作辩解:“也远胜你无耻兽类,尾随偷 窥,丑陋癖好!”嫖不否认:“我是尾随,不过图个眼福。你俩同行又一同吃住,只怕早有实处。”男子冷笑:“我俩因事相约,结伴途经此地,各自持重,并无私情。相反,若无我在,料你早下手了!”嫖虫呵呵:“方才已然下手,好似我怕你一样。”

斗嘴期间,店内赤心侠离座望二人与门内醉姑大致站位一线,遂亦对准此线妇后慢趋,身小易隐,不给嫖虫识见,蓦一蹿至门、窗之间墙板,贴脸藏形,继续审听外面情势:“你若不怕我,我在时你何必鬼鬼祟崇。”嫖对:“我将入官府,稍畏法度,并非惧汝。”男子不屑:“谎话而已。”嫖似皮笑:“不信动手试试。”男子提拳:“也好,将你打残,永绝后患,省得一直麻烦。”嫖虫笑意诡变:“既肯比试,不如一赌,其人为注。你胜我走,不妨你俩;我胜你去,她便归我了。”男子略进半步:“岂敢将她作注,只想揍你!”

这厢醉姑欲出,背听赤心侠低声疾谓:“不必打扰,正可欣赏他们,看看都是什么路数。”妇自知实力,此去未必阻止,方逾门槛又提足收回。倏然已见二人换了身位过得第一招,旋即斗开。侠最眼尖,闻声探头瞄去几回,辨嫖虫力量稍胜,褐衣男步法更灵,宽衫随形风动剧烈,左摆之下贴腰内藏一个小巧玲珑的葫芦,也是褐色,略淡于服色,俩球状部合无三升,凹间所系未长,刚够圈拢、不足悬挂,却束以黄金带钩咬扣在裤绳上,动势之间晃荡不止,衣遮身挡若隐若现,则又牢固弗坠。木塞上复定细索,紧紧绕拴器口,可使此塞脱口不落。

斗至间隙,褐衣男忽解带钩执起葫芦,抹身脱塞即仰头一饮,当际平里无视,右侧提肘平臂退步,充分拉开架势,听声辨位盲出一拳对了敌掌!此前但以身法稍优与敌强劲膂力周旋,不多逊之,至此方硬拼了一招,虽得酒精助力,甫方入肚,气机尚未化开,仅凭口舌沾醇尝香,味蕾刺激浓升战意,并无实质增力。即求卸势急退三步,期间觑隙再饮一大口,二度如此拳掌对拼,便只退了一步。复与之斗招,回合未几,第三度对拼巨响,猛于前番,酒力已遍全身,增益了内功,双方各自不动。短际相持,接势未分,嫖虫臂上金环得以层层压进至手腕抵及掌背汹涌加力助推。于是男子先退,却非震退,退中拳掌仍紧紧相连莫能分开,两力遂得密接不辍由双方一体共受。如此一程,直至臂上金环雄势渐竭,二人方又静止。这厢体内酒蓄后劲,功力犹得缓增,同期嫖虫转衰,彼涨此消,始被反向推动。及回原地,三口酒毕竟少了,势头有所回落。停处二人相当,已各倾浑身解数,各剩一臂举之乏力,互无暇隙、余地可乘。男子欲饮莫敢,嫖亦难谋臂上金环变化。

此番相持更长,烧神也到门前张望。赤心侠曰:“休去助战,我要观赏。”彼曰:“我若不去阻止,杨暮儿久必不敌。他虽饮酒助力,时机不如。我三弟只是一上来太猛了,他主练外门功夫,恢复慢些,眼下缓得一阵即可再次发威。”其言甫毕,果见嫖虫已能慢举左臂,金环声响,欲砸向对方。烧神一步跨出,侠曰:“怎知你不是去偏袒自己人!”彼止:“有你在此,岂敢偏袒。”侠谓:“便是提醒你一下。”

到那二人旁,烧神两臂左上右下同时出手,左臂越过他俩连臂,按下嫖虫慢起的左臂,右臂自中间格力,分开两臂连势。又回臂两边摆开拦退二人,就此相距稍远。嫖虫乍然重遇同伴,犹提战意:“二哥来得正好,我俩一起胜他!”烧神曰:“他乃杨云。”嫖虫稍愣:“怪不得酒功不俗,可比中原醉拳。不过比我还差些,早知我能稳赢,就不逃了。”杨云斥之:“是你做贼心虚!”烧神笑谓:“汝拳不醉,与我中原技艺名虽类似,实则大异,并无跌撞颠簸的诡异步法、身法,只是借酒行气强功,遂名酒拳,而非醉拳。此拳招式亦非诡变多巧见长,源头乃军旅中的西凉拳种,放长击远,朴实为主,后来由你自创加了行酒功法,合成独门武学。总之,其大体不以外形见胜,专求内功精深。”笑容一换:“我说的对不对?”嫖虫曰:“酒泉也是地名,正乃杨……”烧神插断:“昔霍去病命人将犒军美酒倒入当地泉源,令全体士兵沿河畅饮,故生此地名。今有酒拳之术创自酒泉杨氏,军旅渊源更浓厚了。”嫖曰:“我的意思是,酒泉乃西凉杨氏老巢。现其长兄杨启儿入昆仑比剑不知所踪,幼弟杨末儿亦被掳塞外,皆无归期。酒泉杨氏止他一人,已大不如昔,我等不必忌惮,只管胜了。”

杨云闻言,愈加戒备,趁此间歇速吞酒水,且剩小半留待战时补充。烧神瞥见,转首慰之:“不必惊慌,我不战汝,也不教他再战。”嫖虫诧异:“二哥怎助外人!”烧神慢曰:“昨夜险些吃亏,今他又在店中,你怎撒野。”嫖即思言数瞥,虽未搜见赤心侠,却不敢不信。烧神又指杨云:“况这一位我早认识,略有交情,不宜欺之。”嫖虫稍起疑问:“何来此话?”杨云更不解:“看二位状貌,当是‘吃喝嫖赌’中的老二、老三,怎会与我相识?记忆中我真无二位印象,不知你们几时认得我?”嫖虫自无好话:“我可不认得你!从不认得!”一顿复曰:“如今认得!永远记得!”烧神接道:“那时我尚未成名,不仅满头乌发,也不似今日健壮且貌如鬼怪,曾与足下对饮过一回,小胜于你,因此最后还是你付的酒钱。”云曰:“我不常到中原,你竟识我拳法,想来所言不虚。我也确实常与人如此斗酒,输者须请客。今虽长期有胜无败,但昔日功力浅时也偶有败绩,胜负无数,实难记起足下,不要怪罪。”烧神曰:“那就不必多说了,你去便是。”嫖虫犹欲阻之,烧神拦住:“三弟!”旋即低声:“村内止我二人,如何翻起浪来。待帮手都齐了,再看情况。且观其言行,也不似他们的帮手,何必多树敌。”

这是生怕赤心侠听去,杨云却还未走:“不知二位与何人有些过结,必与我无关。只是你这三弟色字当头,总垂涎我的朋友,望你好生看管。”嫖虫不服怒指:“你敢叫我二哥管我!”烧神则问:“你那朋友是哪一位?若领来相见,我说得情面,也方便日后注意。喔,”呵呵一笑:“我不似他,但是好酒,并不好 色。”云思二人危险,心下敌意犹大:“正邪殊途,怎好引见于他!不过……将名唬之倒可,兴许绝其色胆!”遂提声势一口气言之流利:“我那朋友乃武都山庄之主‘万蚁红针’白乙大娘!”

二人听得一阵动容,嫖虫更不相信:“你这厮必说谎!就她那点本事,能是白乙大娘?”杨云道:“不必大呼小叫,我无需骗汝!”嫖虫冷笑:“莫非她骗你?”云一时未觉其讽,只待告辞。嫖虫又道:“真若其人,便是她盛名之下实力不符,武都山庄恐要塌了。”云礼烧神,一拱而已。嫖谓烧神:“亏我调 戏,动手之后知她底细。”云既背向,闻言一顿速行,不再理睬。烧神谓嫖:“真若白乙大娘,你此举已得罪甚深。”他忙一纵而出:“究竟是否,你说清楚!”云行加速,嫖两步追及:“是也不是!”一掌按到,云肩避过。趁其转势,嫖速逾其前回面拦定:“不说清楚休想离去!”云曰:“我已如实相告,你爱信不信!”嫖曰:“那我问你,之前她为何连我五招也敌不过?还是我怜香惜玉,头两招大留余地,仅是试探。”言间云又改向急走,嫖亦疾踏最后每字四步超前挡到。云止:“汝乃江湖成名高手,她或不敌,怎是奇怪。”嫖斥:“休得敷衍!白乙大娘名气远胜你我,纵然传闻有误,或有虚高,也不至于如此差距。除非不是白乙大娘……”思之得意,“我倒希望是!假如就这般让我得逞,何等幸事!呵呵,可惜,可惜!”

杨云怒升,双目一瞠,忍辱未发。对峙之际,烧神亦至:“休惹气话,且道些大概,我俩稍闻其详,放下心来便不为难你。”杨云言不情愿:“长途跋涉,她染小疾,恐是乏力不敌。”嫖虫曰:“她若内功深厚,小疾何妨。”云诘:“难道会内功就不生病了?”心急语促,此句略不对意,偏了含义。烧神故曰:“人食五谷,何能不病,只是轻症小疾何至于一代高手远输平日风范。”云曰:“风寒所至,可令人全身酸痛虚乏,两位幼时不曾一病如此乎?”嫖曰:“如此也算重疾了,但看她面色不像。”云问:“你是医者?诊得?望得?”烧神曰:“我若得病如此,但凭内功驱寒,也不至于这般加重。”云曰:“凉州东西漫长,武都、酒泉虽同属之,相距犹远,道上多险恶。我俩约见于中途小县,再结伴东来,一路事出频繁,劳累困顿,致其病情反复难愈,不足为怪吧?”嫖问:“远道而来,所为何事?”云莫答之,烧神再问:“今又何往?”云曰:“同往江东,在此歇养一两日,明早便走。至于墨门事,概不与外人轻言,我也所知不全,且一点不能说,只好请恕罪了。”嫖起邪笑:“彼时不是你来救她,我已得手。她既自知有病,复身陷绝境,为何不用暗器却只用剑?万蚁红针,白叫的么!”云曰:“恐是她骤遇险情,身心皆弱,急切中忘了。且廖廖几招,或许不及用之。又或……之前长途多事,早用尽了。再者,她带了多少针也不必与我说,我也一向不知。”嫖更笑之:“一路行来可谓侠侣,同榻而欢时竟不知她身上几何?”云怒:“休要胡说!我只是同行护送,别无其它!”嫖起大笑,云则欲走,笑声愈高:“你俩究竟谁护送谁?白乙大娘要你护送?至于她么……当我不识‘杨氏青萍剑’!我放她两招容她出剑,虽只见得三次剑招,终究识得真货。她竟用此剑术,乃汝杨门绝学。你俩别无私情,你又怎肯将这私家本领传授她一外人!”

杨云行时背曰:“杨氏青萍剑,早有许多分支,早已广传天下,早供世人遍习。当是东西最多,南北较少。”烧神闲话接道:“南北多寡是以‘越女之剑’与‘曲侯之剑’相别。”顺便左侧赶上,实为将他稍稍拦停。嫖虫右侧随至,意欲迫其回身。云止半转:“你所见者乃世人普习之术,吾家剑法仅我大哥深通精髓,吾弟年幼尚未多习,我却只学拳术,故我这门独家杨氏青萍剑法唯我大哥继承一脉真传。现我纵想教于外人,奈何半点不会。”嫖曰:“真不会么?我怎见她那几招与别处凡术颇有些不同?”云曰:“区区几招,如何辨得。”嫖曰:“我们兄弟几个素来走南闯北,见得多了,眼光还行。她止力气虚弱,功架犹整,招式纯正,嫡传正宗无疑,不容与末流混淆。”云曰:“墨门技广,多方吸纳。杨氏亦多分支,也许别处的上等嫡传,比那通行的流派多多好些。”嫖喝:“你在撒谎!你会剑术!”云一愣而笑:“我若藏拙,更不够敌你。如善兵器,怎肯舍弃勿用,不来破你的金环?”嫖曰:“此前你我追逐,正巧望你房中榻上临窗那头有口宝剑。”云曰:“你倒留心。”嫖曰:“此剑柄端碧玉清华,鞘色古朴亦镶翠玉图纹,或呈波澜漩涡,或作藤叶缠绕,当为浮水青萍。我猜这是你的镇家宝,你若不会用剑,带它做甚!”云曰:“原来你疑这个,正是家宝‘伏波青萍剑’,亦我信物。今去江左办事,需此凭证。”

烧神看他屡次对答如流,早有放行之意。嫖虫还待拦人问话,烧神阻之:“闻那白乙大娘并非孤勇之辈,七红人中其友多多,占了大半。最厉害者,‘天山红鹰’窦琼英乃关西大儒窦武之妹,‘红尘侠’樊志张更是张天师关门弟子。我等要入府做事,将来势必多至地方,今若得罪于她,恐涉及太广,不利今后,潼关以西不便行走了。”嫖曰:“正盼她不是白乙大娘,倒可拿来享用。”烧神忙劝:“我等如今不比以往边境游荡,你不可再三胡来过甚。”嫖虫不屑:“怎是胡来!白乙大娘乃墨门凉州刺史,她若真是,我等投效大将军府后便是为朝廷卖力,现可依法擒之问罪。”烧神曰:“什么罪名?”嫖虫冷笑:“刺史,是她该叫的么!哼,江湖草莽盗用官名犯上,自行其是!”烧神曰:“墨门诸刺史都这么叫法,此罪名可大可小。听说墨门子弟有时也在边境襄助官军抵御异族,故且不闻朝廷欲为此虚名之事将他们议罪。我等入府公干犹非朝廷命官,你这样子反倒像在自行其是了。”嫖曰:“我只管擒她交去府中,论不论罪不需理会。”烧神问:“你既疑她不是白乙大娘,怎敢贸然动手,错抓怎办?”嫖露歹意:“她纵不是,只当‘是的’拿了。押送途中如何待她,嘿嘿,尽随我了!倘那时她再改口,也只是白搭,我只管不信。是她自己有过在先,谁让她冒充大人物!”烧神问:“若真是白乙大娘呢?”嫖极得意:“趁她虚弱,一样做得。侮此大名人物,岂不更爽!!”

烧神遂曰:“不管如何,先弄清楚最好。”嫖虫看前方杨云虽远,但并未就此远去,拔步欲追:“再去问来!”烧神横臂一拦:“依他内功,刚才的话恐已听去一二,必是心中愤你,不肯就走。如今你再想从他口中打听真伪,不可能了。”嫖曰:“逼他道来。”烧神曰:“何必呢,反正无论怎样,白乙大娘是真是假都是你的猎物了。”

嫖虫摇身笑颔:“不管她是何物,谁让她本领不济!不过话说回来,白乙大娘如她这样,也太……总之我是不信居多。”烧神曰:“据说白乙大娘还真未必是以武功见长。”嫖哦一声:“此话怎讲?”烧神曰:“白乙大娘年纪未大时已做得墨门凉州刺史,至今也不过三五载,倒不常闻她与人私斗,武学战绩廖廖,……”嫖即思即悟:“江湖上确实不曾听说她战胜过什么高手。”同时烧神言语未断:“其盛誉多在别的方面。”嫖问哪些:“莫非只因她做得什么‘野鸡刺史’,复经营得一个武都山庄?”烧神颔首:“便是因她经营之道、统率之德,累致盛名。墨门之众多出于贫寒,聚头处多为简陋,唯其山庄富强一方,诸州分坛之中独竖一帜、独领风骚。七红人里窦琼英武功第一,她居第二,当非仅仅只是武学次序,而是综论。”

嫖虫又问:“那‘万蚁红针’如何解释?”烧神曰:“恐非只是武艺,也是一门生活技术。墨门尤擅此道,她既一方头领,必然拿手。据说她针线活十分了得,手速之快能比十妇。”嫖犹不信:“生活技艺当作武学名声,岂非沽名钓誉?”烧神慢行:“你今日与她仓促照面,可看清楚相貌?”嫖虫并随:“也十分美丽,只是有些老相,倒因此显得大美气质,是个极好的成熟妇。”烧神问:“老少如何?”嫖曰:“皮肤白皙微红,颜色甚佳。两颧丰满,或亦因此与鼻、吻之间痕迹深些,隐约似见得淡雅皱纹。当时也没细看,到底是不是皱纹。”烧神曰:“我只问你她多少岁,稍且估计。”嫖斜首侧目忆之言缓:“看有三十……既觉她大气老成,二十 七八岁也不一定。”烧神曰:“依传闻度来,白乙大娘如今该是二十五 六岁的年纪,她多半是了。”嫖犹不信:“恐还差点。”烧神笑曰:“但视容貌,岂能全然度准年纪。”低声复谓:“你曾看得他们其中一个房间,另一间必然就近。你我先避开姓杨的,再一同寻到女的那里,兴许我能辨之真假。”

于是脚步加快,未远处杨云尚在,立姿稍不自然,面目朝向略偏道外。双方犹可互相望得形廓,俱是深习内功之辈,彼此眼神间略加注意,纵是对手视线变化亦能有所察觉。烧神观云度之,此刻渐渐复相走近他方转直视,适才却该是偏过自己右肩望去身后,便回头瞥了一下,那河北酒店也有些远了,两头联系,莫非正其当下关注?虽疑不定,原因亦思之未得,便先不管,只待走去经过他时看他如何。

蓦闻隐隐丝丝一阵琴声,二人即停,听之料之。嫖虫提醒:“外边恐又斗起了。”烧神不然:“四弟机警,陪着大哥,怎会冲动。”嫖问:“莫非姓商的一家都到了?”烧神依旧不然:“时未过午,他们还早。”嫖曰:“闻其一子伤在古浪手里。”烧神不屑:“商家二子岂是古逍遥对手。”嫖曰:“兴许为报此仇,他们一家提早到了。”烧神更起不屑:“二子充数之辈,我俩不去,两边实力未足相当,我方岂敢先动。”嫖问:“此处入村已深,尚且闻其乐,足见琴声之大。不是打斗,何以如此?”答曰:“仙音之曲非止协助内力,平时劳作听它亦可惠及身心,消减普通人的日常疲劳,想来此间村民得益良久。”

言毕皆放心,烧神从左而右与同伴换了身位,原来杨云正立于道路右侧,二人近时主动稍避,斜向左偏对侧经过,便得将嫖虫与他隔开些。云紧盯二人目随走势转过身来,期间嫖亦一直对视,蓦出讥笑:“战又不战,去又不去,吓傻了是不!”声落犹持对视行去一段,几番回头复回,终于不再看他。稍又一程,烧神转首右视,实则余光暗自后瞥,见云正面半侧身位,显然仍在望他二人,心忖:“彼未在意那店,是我错疑。”嫖问:“你看什么?”答曰:“我本在想白乙大娘是否刚才已入那酒店,原来不是。”嫖曰:“店妇亦有风韵,只是方才剧斗,不及多看。不如就先去看她,正好将二人对比一下,然后再问其芳龄,便可依她年纪推测那白乙大娘年纪,便知真假了。”烧神曰:“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嫖笑:“虽是那点心思,办法也是对的。”烧神曰:“如此麻烦,我不为之。况且由这一个推那一个,怎比得直接见那一个。你已有那一个好的了,乡野村妇纵有姿色,也是多余罢了。”嫖曰:“先尝此俗色,好的押后。”烧神摇头,几步无语,嫖终又问:“适才我突然到店,你也出得匆忙,可忘了留下酒钱?”烧神五步方答:“钱已留在桌上,你且罢了。”嫖曰:“料你因故而出,定未吃完,恐是欺我。”烧神曰:“恰恰这次分外小心,有那小子在座,我须注意。他记仇嫉恶,爱管闲事,每每喜欢小题大作。我劝你也别回去,便回到店中,他又岂容你撒野非礼。”嫖叹一声“可惜”回头望店:“可……二哥,杨云不见了。”

甫视乍听,两人未惊,故亦未停。烧神曰:“他自生腿,怎能一直不走。”言毕有省,步履渐缓。猛先回身,只见村内春意初萌,远景寂然、附近萧索,多处草木掩映,令田舍隐约、道路段没。望那酒店后门曲径悠长且蜿蜒多蔽:“此汝来时路?”嫖虫慢他而止,已逾前数步,听问疾返中望他所指:“止这一条,自然是了。”烧神曰:“白乙大娘若沿此入店,方才杨暮儿必见,犹豫不走正恐我等回店,却也不敢先回。”嫖已并肩:“怕将我们引回。”烧神颔首:“他若悄悄绕去远处,却又担心事起变故不及赶到。”嫖应:“因此他就是不走!”烧神走起:“如今我俩也回去,我待看看那白乙大娘是何模样。”见同伴大喜跟随,复谓:“小子还在,此去切勿生事,只是探她真假。”

速返店前,无人出迎,二人进门,小小场所一目可尽,果然杨云在座,却别无新客。嫖虫盯视醉姑:“二哥错断,白乙大娘并不曾来。如此也好,我先撩拨这位。”赤心侠正坐原来烧神那桌,荤菜中也拌素菜,吃完自己那里便来这里挑挑拣拣,肉片堆下拔起菜叶,肉丁酱中夹出松子,左右开弓一并入口,匆忙咀嚼咽毕:“什么!白乙大娘要来!”烧神方拽住嫖虫,就一起拖至与之同桌,要他放心:“有我在此,都不惹事。”侠就冲嫖再问一遍,莫敢不答:“以为要来的,不想没来。”侠曰:“来了!不知是不是。”

即看后厨卓伦出,到杨云这桌上了一壶酒。云一口气干尽一升:“再来一壶!”期间石木儿将灌满的葫芦本欲递还,等待中不想对方突然这手疾伸抢得、那手留钱于桌,旋即就走。那桌嫖虫正笑赤心侠:“你料错了,两个都不是。”烧神疑云举止:“店后路长,之前他必远处望得她来,既闻染疾,也必是散步慢慢来的,迟于我等!”思际出座,追时果见云往后厨。

帘起帘落,即出一妇,带剑红颜端庄,鲜艳红衣深亮,襟露内衬,一团宝蓝缎也格外醒目,与裤、裙同色。凤眼龙威稍广,变化似秋泓内敛复如春华绽放。其下鼻挺唇丰,嘴角细微略深,肃显凛然。其上发形生波,环髻浅作连坡,梳起青丝后披,近了腰际,一袭共衣长垂。一身大气干练,一时众人都被引去目光。忽与杨云相对,她感意外:“你也在此。”云听即问:“你怎来了!”赶紧上前挡回,入见厨房后门无帘。她道:“你既追去,我便来此有人处。”云推其走:“强敌倍至,正在此店!”

行无两步,背后帘起闻声。杨云急推一把叫妇自去,回头断后,见是醉姑。彼曰:“是我!”目光掠云投妇,落她所握宝剑,鞘色如墨,显比寻常剑深:“没想到这位就是驰名江湖的白乙大娘!两位几度光临,我身为店主岂能不加周护。不过多了一敌,加我拙技,三个对他两个,何必惧之。”云问:“小的是谁?”醉姑笑谓:“他么,顽皮而已,不是一伙的。”遂掀门帘示请,心里思量:“既是墨门同道,兼爱交利,怎可袖手旁观,任他们输于敌人。只碍纪律严明,武都距此遥远,我们各管一方,互不统属,最近也无任务相关,我这小处她必不知道,我也不能轻易告之,且只暗助于她。”此念稍久,亦容二人犹豫。终于云拽红衣妇回,到门而止看了里边情况。大娘轻谓:“吾今有病,只怕连累店家。”醉姑心应:“难怪要避敌而走。”思言未得,赤心侠提声传来话:“我本与他们有些不和,现在蹭他们饭吃!”醉姑放心:“纵然不敌,还有他呢。”劝毕送客回进店堂,见烧神方退,嫖虫犹坐。

就陪二人近着厨房一桌,点了酒菜,两伙计赶紧忙去。杨云问价,醉姑心算:“……若非不能亮明身分,倒该慕名结交,请她一回。”如实报毕,云即付妥。醉姑收时朗声:“蒙你好意先结了账,我自当保你们在此安全。”意在警告那边,嫖虫遂问同伴:“此村妇想必也有手段,奈何怎般试那红的?”烧神曰:“考她针法。”垂手桌底伸及嫖身,暗劲破其内衣:“撕来与我。”嫖自撩取:“怎不弄外面的?”烧神低声:“外面破就难看了,且待她缝过,手留余香,你再贴身藏起,岂不正合心意。”接得大块破布,双手暗施内力两边分扯,中间裂之无声,持此半分半连状,起身走去。

三人见他一人到,并不害怕。烧神呈布:“酒菜未至,且趁闲等,帮我一忙。素闻白乙大娘针法了得,小小破损,聊作缝补,当无需多时。”杨云曰:“此间恐无针线。”醉姑不甘示弱,且欲猎奇:“针线我有,正可见识‘万蚁红针’绝技。只是劳动费神,如何作价?”烧神摊布于桌:“这顿我请。”云曰:“我已付了!”烧神一笑置金:“添酒加菜,都要最好的,就吃上一个下午。”醉姑收起掂量:“这些够好几桌了。”烧神目光略回,瞥向赤心侠:“他不够吃,我那边再加些来。”

看醉姑从容,复感激其援助,大娘曰:“这活我接了。”烧神谢过,按布推近。醉姑曰:“我去拿些针线。”大娘曰:“针我已有,自己的更称手。线亦不必,就物取材即可。”乃从布上抽丝为线,一针在手即做,针法飞快!醉姑视之渐惊,烧神也不退走,只为近观真切。

酒到无暇饮之,众人亦皆耐心等待。第一个菜来时布缝妥了,由杨云交回烧神。他先谢之,再连谢大娘,复举布全视,赞美数言方回己桌。嫖虫接布问:“观其手段如何?”烧神坐曰:“三倍于常人不止。”嫖问:“之前你不是说,她这方面有常人十倍之能么?”烧神笑谓:“也只是我的看法,也许传闻夸大而已。”嫖曰:“如此便不信她是白乙大娘。”烧神曰:“寻常生活技,不似我等武学足可以一当十当百,毕竟一般妇人只要缝补熟练,欲胜其一两倍已甚难得,三四倍则优秀至极了。”嫖曰:“好罢,姑且信你。”闻了几闻,方欲藏妥此布。

赤心侠猛一拍桌:“我在吃饭!”作色大怒:“你少恶心!”所有菜盘,也就三个,齐刷刷应前一声跳起翻了,余皆未动,霎时狼藉一片。其实早挑不出素来,油水还剩,溅了二人。反是烧神赔笑:“又已订下一桌,稍待有更丰盛的。”侠即起身:“我不与你们同吃,到时素的都送来!”及去,嫖虫握布,呆坐喃喃:“这厮故意的。”烧神抽得其布,自先揩衣拭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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