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木赌坊
赌坊此时倒是大门紧闭,鼎沸的人声也消失不见。但细听之下,依旧可听见里面搓骰子的声音。
但只有掷骰子的声音。
“一共四个人,三个是高手,其中一个,恐怕内功修为和我师父差不多了。”李玄堂听着气息,接着面露意外之色,“剩下的那个,很是熟悉。”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走罢。”左慈率先推开屋门。
“都说了出家人不赌,你们还要不依不饶。”那桌上背对着大门的一个身着窄袖道袍的体态矫健的男人无奈说着,起身要走。
“诶呀,庄掌教怕什么?”一个市侩又令李玄堂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了,“陈某说了,赢了算您的,输了,帐记在我身上,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说话者一袭黑衣,快摇折扇,一看就是赢了钱,神情好不快活。
正是听雨楼少楼主陈夜凡。
“莫要管他,来新人了,让姓庄的歇着吧。”出声者正对着大门面对而坐,披头散发,脸部五官的轮廓分明。乌黑头发遮住一只眼睛,而另一只眼中好像是天生带有的不屑感和仿佛上位者的审视感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被遮盖的。
“声音隐绕真气,绝非凡俗。”李玄堂和左慈并肩站立,悄悄说道。
“按理只有飘渺殿的清音诀才能做到。”左慈喃喃自语,“可这凌厉的声音丝毫没有‘洗秽净尘’的感觉啊……”
“哎呀呀呀,我道是谁,原来是我的玄堂老兄。”陈夜凡撇过头望了一眼两人,随即起立拉住李玄堂,就把他往原先庄玄越的位置上推。李玄堂不明情况,不敢贸然拒绝,只得先点头坐下。
这是个四方形木桌,李玄堂的面前是那雌雄莫辨的木尚赌坊坊主,左手边是听雨楼少楼主陈夜凡,右手边却是之前把他们送到峨眉的车夫宁知晓。左慈站在李玄堂身后,庄玄越则在旁边的桌上随意坐下,揉了揉眼睛。
“宁老哥,你不是爱吃包子吗?”陈夜凡抖了抖手中的那个千纸鹤,“这个筹码,能让你吃个够了。”说着,他把筹码抛给宁知晓。宁知晓嘴上赶忙道谢,小心翼翼地把筹码放到衣服的口袋里,但脸上还是十分严肃。
吃包子吃个够——看来一个筹码倒是也没多少钱。李玄堂推断道。
“各位前辈,晚辈姓李,名玄堂,正是这峨眉青霞镇人士。近来思乡心切,刚到村口却被告知一位与家父关系莫逆的长者惨遭歹人相害,不幸惨死。听闻这木尚赌坊坊主或许明了一些内情,特来寻些线索。若有唐突,还请谅解。”李玄堂站起,深深鞠躬拱手。
“夜坊主向来特立独行,你先别急着……”
“要不是因为李葬心是你爹,我早把你扔出去了。”夜坊主冷冰冰地打断了陈夜凡。
“就是啊,所以你要先……”陈夜凡用折扇指了指,却又是被打断。“你以为你和他有什么不一样吗?”夜坊主丝毫不留情面,“一个依赖着父辈基业的纨绔罢了,不是听雨楼的背景,我才懒得和你赌。”
“是,是——夜坊主教训得是。”陈夜凡闻言收起折扇,连着微微颔首,满脸堆笑。
“哼哼,果真是无商不奸。”夜坊主忽然笑了一声,打破原先的冰霜面目,“陈玄清倒是生了个好儿子。只是李葬心的儿子,还是和他一样楞。”
“所以,我需要做什么?”李玄堂一心一意只念着线索,心里也晓得,既然是到了人家地盘,肯定得按人家的规矩来,于是便试探着问道。
“当然是坐下来一起赌啊。”陈夜凡用扇子拍了拍玄堂的肩。后者心领神会:“是怎么个赌法?”
“望你这般乳臭未干又是书生做派,想来也是不会赌的。”夜坊主悠悠说着,“便让着你点,和那姓庄的一样,就玩赌大小吧。”
“只是玩法不同,何来让不让之说?”庄玄越哭笑不得道。
“再不闭嘴,就等着现在躺在武当山的那女娃儿一命呜呼吧。”夜坊主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庄玄越,后者不再出声。
“好了好了,我们压筹码吧。”陈夜凡笑着打起圆场。
李玄堂这边是顺位继承了庄玄越剩下的七个筹码。他想了想,推了三个出去,
夜坊主坐庄,手上一枚翡翠扳指,素手轻叩骰盅,玉瓷相击声如碎冰般流入耳中:“买定——离手。”
李玄堂、陈夜凡拍出三只千纸鹤压“大”,宁知晓押“小”,夜坊主指尖微颤,筹码落在“单”。骰盅起,三枚骰子显露——二、三、五。“小,双。”夜坊主袖口扫过筹码,全部放到宁知晓面前。陈夜凡“啧”了一声。
李玄堂输了,不过他并没有什么在意的,毕竟本来就不是赢钱来的。
“好了,终于嬴一回了。”宁知晓在自己这边桌上的十只千纸鹤中取了三个,又从怀中掏出那个陈夜凡给他的,“姐儿,这四个兑了,其余的正好把之前欠的还了。这回算时来运转,以后再也不赌了。”
夜坊主点点头,挥手示意他赶紧下桌,然后又向着李玄堂身后的左慈招手:“来,用他剩的七个陪我们玩。”
左慈倒是毫不迟疑,麻溜地坐下。李玄堂却道:“这位宁大哥看来也是见好就收的明智之人,那么一开始又为何卷入赌场呢?”
“我强迫的,怎么了?”夜坊主眼神轻蔑地看着李玄堂,再度摇起骰盅,“谁都是身不由己,我开心了,便同意他退;我若是还想他陪我玩,他又有什么办法?——话说回来,你不也是吗?”
李玄堂讪笑着将三个筹码推到“大”,陈夜凡和坊主压“小”,左慈压“单”,
“买定——离手。”
骰落二、三、四。
“小,单。”夜坊主轻笑,卷走李玄堂的筹码,其余三人,一人一个分去。
“按理每回至少出三个筹码,现在我只有一个了,想来是输了,不玩了罢。”李玄堂拿起剩下的那个千纸鹤说道。
“诶呀,莫要让夜坊主扫兴嘛——夜坊主,再给他五个筹码;玄堂,你再玩会,输了都算我头上好了。”陈夜凡摆手道。
“这……”李玄堂想要推脱,毕竟要是真输了,让别人赔钱总是不好的。但一想到先前陈夜凡给宁知晓的一个筹码大概是一顿饱餐,便咬咬牙,决定再赌上一会,大不了之后欠的钱慢慢还就是了。
“好吧。”
“诶,这才对——坊主,咱继续!”陈夜凡快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