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之时,已是第三天下午!也不知当是不是人间?
坐在被改装过的面包车里。
飘荡着的是股,送死人一程的纸钱灰烬味;入眼的后视镜上,挂着个铜制的镇魂铃,有儿童拳头那么大。
镇魂铃随着山路颠簸发出闷声。
我心颤的伸手扶住椅背,摸到了一片湿冷的东西,又是纸灰。
也不知谁这么大胆,竟在座位上烧钱纸,黏容在我掌纹里,就像死人脱落的皮肤碎屑。
我本来想破口大骂,但浑身无力,只好不再牵就这种无用的纠结,顺便将手擦了擦,抹了一下车窗。
这一抹不要紧。
但车玻璃上,豁然印着两个血手印,血迹未干,血正往玻璃下淌,看上去像放大千百倍的某种病毒。
不过,再仔细看一眼,血手印上明显有指甲划过的痕迹。
车是行驶的。也就是说这两个手印按在车窗上没多久。
而我旁边。
是个瘦得跟麻杆似的林婶!
也不知是不是她没睡好,还是我眼力偏下,这时的她,脸色苍白,双眸无光。
要不是她鼻孔呼吸吐气有微响,我定料定,依靠在我身旁的是具风干很久的老尸矣!
既然这个视我如珍宝的林婶在,我还怕血手印找不到门路问吗?
我将手慢慢地指向车窗:
“麻骂”这是我对林婶的称呼,没有恶意的那种,也是我们花苗对婶婶的一种呼喊:
“这……这车窗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生出双血手血印来?”
林婶闻声,哆嗦了一下后,又立马显得自然了一些:
“小林……你……你醒了!”
她这话很惊喜,也很平静,仿佛我的醒来是迟早的事。
我没有回答她。
而是转移看向她的旁边。
她旁边有个玻璃水瓶。透明的那种,瓶里装的可不是纯净水,是红色的,具体是啥我就不说了。(只是后来我见她每逢三叉路口,她就会往窗外洒几滴瓶里的东西。仪式怪得很。)
还有,这瓶中的东西,若我没猜错的话,我在昏迷的这段时间,林婶估计给我喝过。
因为我的胸口处的衣上,就有这东西的残渍!
林婶嫁给我老爸十多年来,村里的老人都喜欢称她为“师傅”。她也是我老爸捉鬼的见证者。
她说:“小林,这次我们家遇到的事有些棘手,你爸估计是招惹了异界的大佬,在导致怪事频繁……这手印就是我们带你逃亡时,异界大佬的打手留下的。当时……我还以为我们逃不出来了!”
林婶说到此,习惯地抹了一把脸。司机便趁机插上一句:
“林姐,你就别吓唬年轻人了!什么异界打手不打手的,那几个充其也就是山峭化身罢了。不过……也怪,它们怎么只会对你侄儿痛下杀手呢?”
司机说完,有意扭头冲我看了一眼,这时我发现。
是个光头男,三十出头的样子。嘴叼着支烟,跟圆圆的脸倒是匹配,不过,一嘴未修剪的洛腮胡,给我的第一眼就像是再世鲁智深一般。
林婶指了下挡风玻璃。
“阿松,好好开车!”
这时我才发现。窗外下起了细雨,路况糟糕得很,弯弯曲曲的,两边高山云雾缭绕。
山没有杂草,树没有叶子!这个时辰不是冬季呀?
过了许久,山雾在车窗上凝成水珠蜿蜒而下,像极了咱村丧礼上“哭丧娘”画的引魂泪痕。
突然林婶拿着木梳,顺着我左臂乌青的血管逆向梳理——我不明白她为啥要这么干。这好像是给死人理妆才用的“逆梳头”手法吧!
这林婶疯了吗?
她嘴里再嘟囔着什?
“逆梳倒挽掌间霜,阴气沉沉去画梁。
每梳一下阴魂聚,七魄三魂无处藏。
急急如律令。
说完,司机大喊一声:“真是阴魂不散啊!你们仇家又来了!”
我们往前看去,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辆正行驶着黑车,离我们大慨三十米远,速度跟我们完全一致,我们加速,它也加速,我们放慢,它也放慢,总之,它就是不让我们超过去。
那辆黑色轿车,车身在弥漫的雨雾中时隐时现,宛如一道从地府驶来的暗影。车身上溅满了泥点子,却奇怪地不见一丝磨损,车牌更是被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着,模糊不清。
车后窗贴满了老旧的符纸,符纸被水汽浸得有些发皱,隐隐透着诡异的气息。车尾灯散发着微弱且忽明忽暗的红光,好似鬼火闪烁。
“载魂车”司机叹道:“里面不会有群女娃子吧!向来只是听说,没想到今儿个瞧见了!”
“载魂车”林婶瞬间脸色大变,而我的眼神,像沾湿的毯子一样变得绵软,那辆黑车像一面镜子,映出我们车里的气氛,我们跟它就像两个镜像世界,一个生,一个死。
“我想,我是不是该跟他们走了!”
“你说啥?”林婶猛地问道,她干枯的手紧紧抓着我的胳膊,指甲要嵌进我的肉里。
“我说,我是不是该跟他们走了!我们估计打不过它。”我嘴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胡扯!”
林婶的脸瞬间变得煞白,握着木梳的手也微微颤抖,但她强装镇定,一声不吭。
司机紧紧握着方向盘,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额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地滚落:“这……这他娘的邪门了,像个妞儿似的,咋甩都甩不掉!”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刮过,车窗外那原本淅淅沥沥的雨突然变得急促起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车窗上,仿佛有无数双手在外面拍打。
那辆轿车刹车灯红光骤亮,刺得我眯眼。司机喉咙里蹦出声咒骂,方向盘往右猛打。车身倾斜时,我瞥见窗外黑车车窗——一张青灰色的脸正紧贴玻璃,眼珠随车身滑动死死盯牢我。司机惊恐地大喊:“完了!要去找阎王的老婆了!”洛腮胡赶忙转动方向盘试图躲开。
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响,两辆车擦身而过。瞬间,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蹿上头顶,我清楚地看到,那轿车车身穿过了我们面包车的车尾部分,就好似虚幻的一样。
镇魂铃居然失效,不发声了。
我们的车也熄火了。林婶见状赶忙烧起黄符,纸灰在空气中飘散,带着一股刺鼻的焦味,可这似乎也没啥作用。车内的温度仿佛瞬间降到了冰点,每个人都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这玩意儿不好对付啊!”司机声音感慨,眼睛始终盯着后视镜,就怕那载魂车再次出现。
此时,我只感觉脑袋一阵昏沉,左臂上乌青的血管仿佛有无数小虫子在蠕动,疼得要命。我忍不住哼唧出来,林婶和司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撑住!别被那东西勾了魂!”林婶大声喊着,她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
可还没等我回应,那辆诡异的载魂车再次出现在我们前方不远处,只是这回车身周围环绕着一圈浓浓的黑雾,让人更看不清楚了。黑雾像是有生命一般,不停地翻滚涌动。
就在这时,我左臂上的血管猛地鼓了起来,好似有一股巨大的力量要冲破我的皮肤。我不受控制地朝着车门爬去,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我要……我要过去……”
林婶见状,惊慌失措,她扑过来死死地抱住我,指甲深深嵌进我的肉里,想要把我拉住:“不行!你不能去!”
司机也赶紧喊道:“快想想办法,不能让他过去!让他过去你以后就抱不了孙子了!”
载魂车的车窗缓缓降下,里面一个模糊的身影显现出来。尽管看不清面容,但我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带着无尽的冰冷与阴森,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突然,一阵狂风猛地刮过,面包车剧烈摇晃起来。林婶怀里的我瞬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出了车门,朝着载魂车缓缓走去。
林婶和络腮胡冲下车,不顾一切地伸手抓住我。
风很大,我发出绝望的呼喊。
“救我!”
林婶咬破手指,慌乱中,不知在我额上,用血写了啥?
突然络腮胡大叫一声。我回头看去,面包车底竟被拽出一团扭曲黑影。那东西足有两米高,浑身裹着沥青般的黏液,空洞的眼窝里泛着幽幽绿光。它枯枝般的爪子死死抠进地面,在泥浆中犁出三道深沟。
络腮胡抄起铁棍猛砸黑影后背,黏液飞溅处发出烙铁入水的"滋啦"声。黑影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身体突然被扯成碎片,尽数吸入载魂车中。最后一截断指还在车辙印里抽搐,转眼化作黑烟消散。
我们三人惊在雨中,原来载魂车吸的是黑鬼,不是我们。
可是,我好像闻到了一股羊腥味。摸了摸额头,原来是林婶的血。
我疑惑许久,终于我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
“我们为啥要来这儿?”
林婶缓过神道:“不是这儿,是往太平镇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