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早晨6点钟，老爷子定的闹钟叮铃铃地响起。田若男急忙翻身坐起来，把床铺从沙发上收拾起来，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收拾完自己，田若男开始给老太太翻身拍背。一侧5分钟，两侧10分钟，客厅骤然响起“啪，啪”地有节奏的拍背声，震的整个屋子都在颤抖。拍完背，田若男浑身是汗，手和胳膊疼的最后都麻木了。她用手背擦擦脸上的汗，准备去给老太太做早饭。

 这时，老太太的痰忽然多起来，大团大团白色的粘稠液体不时从气切管往出喷。老太太的浑身开始痉挛，脸顿时变得青紫，连屁都崩了出来。田若男望着老太太的难受劲，一时就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拿起吸痰管，打开开关，却咋都不敢下手。老爷子闻声从卧室跑出来，从田若男手里接过吸痰管，说：“赶紧吸痰，不吸痰，老太太就被痰卡死了。”田若男胆战心惊的望着老爷子，不知该咋办？老爷子急忙从田若男手里接过吸痰管，伸进老太太的气切管，一串串白色粘稠液体瞬间顺着吸管，飞快地经过塑料管进入床底下的痰罐。20秒钟之后，老太太这才慢慢地缓过劲来。

 田若男望着眼前的情景，深深地被震撼了。一方面是她对病人吸痰的恐惧，另一方面是急需救治的病人。她终于知道，要想学会吸痰，必须克服惧怕心里。她受了那么多磨难想学吸痰，可人家偏偏不教。现在，有人教，有吸管，有老太太的气切管，可她却不敢下手。她眼睛呆呆地望着窗外，深深地自责与不安。如果学不会吸痰，想挣护工的高工资，那势必登天都难。田若男想想儿子的巨额网贷，想想残酷的现实，她张开嘴深深地吸气，呼气，吸气，呼气，用于平复自己紧张不安的心情。

 此时，田若男想起她做保姆时，照顾过一个省医院的年轻女眼科大夫。女大夫个子高高的，长得白净漂亮，是个孕妇。田若男照顾她时，她怀孕都六七个月了。她虽然是眼科大夫，胆小的连地上爬的虫子都怕，可她偏偏敢拿起手术刀在病人眼睛上动刀子。田若男惊讶之余，问她原因？她说：“我得救人，不敢给病人做手术，病人就终身变成了瞎子。”田若男更惊讶地望着女大夫。女大夫说：“我每次给病人做手术，就想着我是在救人，我是在救人。一有这个心，我就啥都不怕了。”田若男怔怔地望着女大夫，说：“这就是人间大爱，有了爱，啥都不怕了。”田若男想想，此时的自己和眼科大夫没啥区别，自己不给病人吸痰，病人很可能在自己眼前被痰活活地堵死。想到这，田若男放下了一切恐惧心里。琢磨着，怎么把吸痰技术学好，拯救更多的病人。

 老太太再有痰时，田若男想起儿子的巨额网贷和眼科医生的话，张开嘴深深地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几秒钟之后，紧张不安的心情慢慢地平复下来，拿起吸痰管，打开开关，学着老爷子的一招一式，把吸痰管伸进老太太的气切管，一串串白色粘稠液体顺着吸痰管，迅速进入痰罐。田若男望着迅速进入痰罐的痰液，心里一下子开心起来。原来，吸痰并不难，难的是自己胜过自己的恐惧心，她终于学会吸痰了。

 过了两天，老爷子看田若男熟悉的差不多了，说：“我得回家烧纸。我已经好几年没回家烧纸了。”田若男看看老爷子，笑着说：“你放心去吧，老太太有我照顾就行。”

 老爷子走了，田若男给老太太翻身、拍背、擦澡、打胃管、吸痰、打水，每一样做的都很认真仔细。尤其吸痰，是田若男此次干活学技术的重中之重。见自己终于有机会练手了，就学着老爷子的样子，一丝不苟地吸痰。反复吸了几次之后，感觉自己终于熟练了。

 下午，田若男听见老爷子在房间说话，转头找了几圈却找不到人影，心里就很纳闷。这时，桌子上的监控器显出老爷子的脸。老爷子在监控器里，问：“老太太怎么样啊？我走了都快一天了。”田若男说：“很好啊！”接着，监控器显出田若男每个时间段全方位照顾老太太的照片。田若男看见顿时吓了一跳，心砰砰地开始乱跳。没想到，她这两天的所做所行，完全在老爷子的监控之下。好在，她干活一丝不苟，不敢有半点懈怠。她想，好好干，甚至比老爷子在家干得更好，好让老爷子回家夸讲她。因为老爷子算是她护理植物人的师傅，徒弟受师傅夸讲，自然是很开心的事。可老爷子并没夸她，只简单地问了几句后，说：“谁照顾，我都不放心，哎！”转眼就没了音信。

 田若男这时候才知道，老爷子家里按着监控器，这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第一次看到病人家按监控器，她一切的隐私都赤条条地暴露在老爷子面前，这让她气愤而难过。

 晚上，老爷子回家了。吃过晚饭后，一家人就休息了。田若男因为客厅几个灯照的没法休息，就关灯了。半夜，老爷子看客厅灯关了，就起来开开灯查看。田若男被客厅灯刺的一下子睁开眼睛，翻身坐了起来。老爷子问：“你晚上给老太太翻身了吗？”田若男说：“翻了呀？翻了两次了。”老爷子看看监控，只见客厅一片漆黑，并没看到她起来翻身的监控，问：“你为啥关掉客厅的顶灯？”田若男说：“我睡觉不好，老开着那么亮的顶灯，我根本睡不了。”老爷子说：“你关灯，谁能证明你起来翻过身？”田若男望着老爷子，哭丧着脸，说：“我都一大把年纪了，翻不翻身还要说谎吗？翻就是翻了，没翻就是没翻。”老爷子说：“那你起来翻身时，打开顶灯，录下监控让我看见你。”田若男忽然难过起来，为了证明自己给老太太翻过身，老爷子要她大半夜的打开顶灯，录下监控证明自己翻过身。

 老爷子说完，转身进屋休息了。田若男却再难入睡。几天了，她晚上都没睡着过，今天关了客厅灯，刚刚入睡，老爷子却不干了。田若男给老爷子发微信，说：“哥，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对大姐那么好，给她花了那么多钱住院看病。你那么心疼大姐，你也心疼心疼你这个可怜的妹妹吧。哥，跟你说实话，我睡觉实在不行，我已经几天没睡了。今晚，刚关了客厅顶灯睡着，你就来开客厅灯了。哥，你......”

 发完短信，田若男起来查看老太太，见老太太的氧气管在床上乱糟糟地弄了一大团，就把多余的氧气管放在地上。天亮了，老爷子来看老太太，突然生气道：“这氧气管怎么跑地上了？”田若男急忙跑过来，看看老太太气切管上的氧气管有点紧，说：“我看床上太乱，就把氧气管多余部分放地上了。”老爷子立刻瞪着眼睛，吼道：“这多危险，氧气管怎么能往地上放？老太太一旦没了氧气，还能活命吗？”田若男一下子被吓傻了，急忙弓着身子赔礼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有意的。”老爷子见状，没说话，急忙把地上的氧气管弄到床上。

 上午，田若男给老太太擦洗身子。翻身时，不小心餐巾纸堵住了气切管。老爷子急忙过来，又开始发火，吼道：“你们谁伺候老太太，我都不放心，真的不能让我放心。”田若男一看这小小的无心之举，又一次引发老爷子的怒气，感到自己不可能再在他家待下去了。给老太太擦完澡，田若男跟小时候父母不给她学费上学一样，一个屋一个屋默默地收拾卫生，把每个屋都收拾的窗明几净的。老爷子注视了她一会儿，眼里闪出很多的无奈。田若男做饭时，也更加地小心翼翼，把每顿饭都做的很精致。

 晚上，田若男蹲卫生间，多日的失眠和过多的出汗，让她的身体出现预警，大便干燥怎么都下不来，好不容易大便下来，放水冲马桶时，却堵住了下水道。田若男怎么冲都冲不下去，只能告知老爷子。老爷子说：“你别管了，我弄。”田若男望着老爷子异样的脸，感到一种不祥预感。

 第二天上午，刚刚吃过饭，老爷子说：“你还是走吧！”田若男心里一惊，脸色立刻难看起来，说：“哥，你这是要赶我走吗？”老爷子说：“你这样给我们家干活，我也很作难，想了很久，你还是走吧！”田若男一下子慌了，低声哀求道：“哥，我各方面都刚刚熟悉，我打胃管吸痰都还不熟练，你再让我干一周吧。”老爷子说：“你把老太太的氧气管放地上，你让餐巾纸堵住了老太太的气切管，你......”田若男说：“哥，我不知道氧气管放地上，会导致那么严重的后果。”老爷子说：“这么简单的事，还用我教吗？”田若男哭丧着脸，说：“哥，我真不知道，我这人简单，啥都不往深处想。”老爷子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眉头一下子舒展开，说：“我看出来了，你各方面都是一把手。你好好学学，以后当护工也肯定是一把手。”田若男看无法挽回，望着老爷子苦笑，道：“你就别哄我了，我这一把手还是被你赶走了。”

老爷子说：“咱俩留着微信，老太太过世了，你还来家里给孩子们收拾卫生做饭。”田若男轻轻地摇了摇头，说：“不来了。我在你家犯的错误一定不会再犯。我相信自己，一定会干出个样来的。”老爷子则怔怔地望着田若男，一时说不出话来。田若男说：“很感谢你这些天教给我的东西，你将是我一辈子的恩师。”说完，收拾东西，拉着行李箱不卑不亢地走出了老爷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