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孙无忌的印象里,朔望两日的朝堂议事,似乎从没像今天这样草草结束过,太快了,快到让众人不知所措。
尤其是王珪,被李世民怒喝一声住口之后,就楞柯柯站在原地不敢动弹,甚至连李世民走了都不知道,直到身后有人捅了一下才警醒过来,然后袍服里立刻就被汗水给浸透了。
房玄龄与长孙无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震惊,因为李世民匆忙离开的表情极为可怖,有担忧,也有愤怒,由此判断,恐怕事情不简单。
李绩走到长孙无忌身旁低声询问道:“怎么回事?”
长孙无忌摇摇头道:“恐怕是出大事了……”
房玄龄若有所思地道:“茂功,刚才陛下走时的表情,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李绩愣了一下,随即倒抽一口凉气道:“洛阳城外,陛下率玄甲冲阵时便是如此,看来这事当真是不小,否则以陛下的性子,除非能动摇大唐国基……呜……”
长孙无忌赶忙捂住李绩的嘴道:“莫要瞎猜,内侍省没来人叫咱们散去,咱们便在此处死等,如此大事,咱们起码要做出个样子才是……”
李绩把长孙无忌的手扒拉开道:“有道理,有道理,咱们死等便是,只是……只是某家出门早,尚未用饭……”
长孙无忌白了他一眼,然后从袖中取出几条肉干分给了李绩和房玄龄:“牦牛肉干,味道不错,就是有些费牙,将就吃些,将就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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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的脸已经变得铁青,尹红客在一旁战战兢兢道:“周彭秋和谢映登两人,昨日午夜已然赶到了玉王大营,诊治之后,谢映登说这是吐蕃黑笨波教的咒术,恶毒至极,玉王殿下他……他八成是被人抽去了灵魂,若不能寻到施咒之人,恐怕殿下……哎……”
尹红客不敢再说,李世民鹰隼一样的眼神立刻就扎在他脸上:“恐怕什么?”
尹红客浑身一哆嗦:“恐怕……恐怕殿下再难苏醒……”
李世民怒极反笑,只是这笑声颇为沙哑:“鸦儿的棋子皆在吐蕃,唯有松赞狡诈,躲在吐谷浑不敢出来。”
尹红客皱眉道:“陛下,老奴有句话,不知……”
李世民撇了他一眼,尹红客赶忙接着道:“老奴颇为奇怪,玉王借巡视嘉峪关之名秘密入吐谷浑,那松赞是从何得知的?”
李世民闻言一愣,随即点头道:“看来玉门城也非铁皮一块……将当初被段九绝选去玉门关的勋贵子弟名单拿来。”
尹红客立刻从桌案上翻找片刻,然后将一本书册递给了李世民,李世民翻开观瞧,一个个名字迅速在脑中闪过,不多时,便将书册往桌上一扔,然后手指一个名字冷笑道:“听说禄东赞与他老子关系甚密?”
尹红客连忙伸脖子看了一眼,随即恍然道:“陛下,都水监却有消息,称右卫大将军宇文士及,曾与禄东赞秘密会面三次,皆超过一个时辰,最后一次便是半月前,就在通化坊的燕回楼内。”
李世民冷笑一声道:“倒是守规矩,若禄东赞敢出通化坊半步,朕现在就宰了他!”
尹红客道:“宇文士及之子宇文滉,在玉王殿下手中不显山不露水,似是没什么存在感,若是老奴没记错,此人现在玉门城中任一个小小的县尉,主管不良人。”
李世民点点头道:“不良人的消息最是灵通,看来此子便是松赞的眼线。”
尹红客询问道:“陛下,是不是要将此子缉拿?”
李世民摇摇头道:“不必,此子还有用处,且先留一阵吧。”
尹红客道:“那玉王殿下那边……”
李世民背手走到窗边,目光遥视吐谷浑方向道:“谋害皇子,你说,该当何罪?”
尹红客不由得打个冷颤道:“回陛下,当以谋逆论……”
李世民点点头道:“传令薛仁贵,率本部亲兵立刻从冀州回转长安,丘行恭率余部驻军平洲造船,若三韩稍有异动,可便宜行事。”
尹红客愣了一下道:“陛下,那取回京观的事……”
李世民撇了尹红客一眼,随即摇摇头道:“事有缓急,先放放吧。”
尹红客被这一眼看得脊背发凉,当即不敢多问,拱手领命而去,李世民来到地图跟前,良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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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映登再次将刘玄的眼皮拨开瞧了瞧,然后皱眉看了周彭秋一眼,随即微微摇头叹息,一言不发。
周彭秋毕竟是年岁大了,遇事颇为冷静,但此时也是微微露出一丝焦虑。
刘元豹等着一对布满血丝的熊猫眼瞅着两人,似乎是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怒火。
钟馗则黑着脸紧握剑柄全身紧绷。
周彭秋看了钟馗一眼叹息道:“臭小子,你身上的杀气都快溢出来了……”
钟馗霍然起身怒道:“我想杀人!!”
周彭秋苦笑道:“若杀人有用,老夫早就一人一剑去了伏俟城,臭小子,越是这等时刻,咱们越是要冷静,鸦儿这是中了咒术,非寻常办法可解,稍安勿躁吧。”
刘元豹忽然开口道:“若是找到施咒之人,阿玄能救不?”
谢映登身后的一个小道士点头道:“这是黑笨波的巫术,玉王的魂魄已经被咒师拘禁,解决的唯一办法就是找到咒师。”
刘元豹双目一亮道:“那还等什么!!大营里有亲兵六千,秦、程两位将军不日也就到了,加上左武卫两万五千,寻个咒师还不是简单的?”
小道士还要开口,谢映登摆摆手道:“淳罡,此事没那么简单,若动武有用,就凭玉王的军力,慢说是松赞的八万彩衣,便是再多十倍也难以抵挡。”
刘元豹怒道:“臭牛鼻子,你什么意思!!难道我们就在这里干耗着不成!!”
谢映登翻了个白眼道:“臭小子,相信本道爷,鸦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本道爷一定比你死得更快……”
周彭秋打圆场道:“行了行了,莫要乱了阵脚!老夫倒是有个主意……”
谢映登皱眉道:“什么主意?”
周彭秋沉吟片刻道:“松赞此举的目的,无非就是要阻挡鸦儿进军吐谷浑,所以么,我们偏偏不遂了他的意,就当鸦儿没事,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该推进就推进,该筑城便筑城,如此一来,松赞迟早要露出马脚。”
谢映登掏出烟点了一根,狠狠嘬了几口道:“倒是个好主意,与其在这儿发愁,不如动起来,走一步看一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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