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五天,风、浪二人每天跟着林汕春到百足崖学棍术,三人不打不相识,竟越来越热络。
顾逸风和林汕春相互以“兄”相称。
阿浪却不肯,说自己年纪最小——比顾逸风小两岁,比林汕春小两个月,坚持要二人称呼自己“阿浪”。
三人每晚照例吹水谈天。
不过林汕春再不肯饮醉,三杯之后必改为饮茶。
小酒加香茶,就着随意的聊天。
这一晚,风、浪二人讲了一个风花雪月的故事:三人的曾祖喜欢同一个妹子。
“那妹子家里养蚌的,因此取名贝女。”顾逸风说。
林汕春不太相信:“你确定我曾祖也凑这个热闹?”
自己生性寡淡,怎会有如此罗曼蒂克的祖宗?
听顾逸风的口气,最后三人都没有娶到贝女,因此林汕春戏说“凑热闹”。
顾逸风呵呵一笑:“林曾祖是喜欢最深、受伤最深的那个。”
“不可能。”林汕春有了挫败感。
“你知道林曾祖为什么离开莫阳、远走合水镇吗?”
“难道不是因为友谊翻船?”
“当然不是。是因为贝女出嫁了,新郎不是他。”
“嗨!”林汕春叹息,为不争气的老祖宗。
这时阿浪插话:“林曾祖千方百计争取比武第一,就是为了得到贝女!”
林汕春不太想聊这个话题,况且还是老祖宗受挫的陈芝麻烂谷子。
正想把话题岔开,就听顾逸风问:“你不好奇,贝女后来嫁了谁?”
“反正不是你俩的祖宗。”
“猜对了!”顾逸风抚掌,“贝女三人都不嫁,嫁了柑家。”
阿浪解释:“就是祖祖辈辈种柑子的人家,以此为姓。听说贝女嫁柑家是因为喜欢吃柑橘。”
林汕春哂笑。
为了爱吃柑橘而嫁种柑人家,什么逻辑?
“三人当中,林曾祖付出最多,因此最伤心。”
阿浪补充:“且不说为此苦练武艺,林曾祖还种了一园柑橘。”
林汕春提起茶壶:“但是种植失败。”
阿浪大赞:“哎,你又猜对了!”
“很简单啊,如果我曾祖种出美味的橘子,我曾祖母就叫贝女了啊!”
顾逸风将手里的茶杯放到林汕春面前:“莫阳种柑人家不少,种得好吃的没有几户。这种柑技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
“正如我们练武。”
林汕春怀疑阿浪最擅长的不是耍大刀,而是将话题岔开。
顾逸风没有被阿浪带偏:“虽然结不成夫妻,但四人毕竟是好友,我们的曾祖对贝女许下诺言,世世代代保护她。”
林汕春摇头。
这故事,太......言情剧了!
“有一次,柑家得罪了恶霸地痞,对方二十多人抄着家伙到果园闹事,我们的曾祖赶到现场,三下两除二将恶霸撂翻在地,然后拍拍手,潇洒离开。”
阿浪附和:“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柑家,柑家成了南越的种柑大户。”
“这样看来,”林汕春说,“你俩的曾祖爱得最深,他们践行诺言,世代守候。”
自己的曾祖却当了逃兵,远走他乡。
“不是啊,”阿浪说,“林曾祖闻讯,连夜从合水镇赶回,三人等齐人数才一起为柑家出气的。”
“哦。”
“可惜,现在柑家无须保护啰!”顾逸风语气微酸。
“为何?”林汕春将茶杯举到嘴边,淡然问。
“因为,贝女的孙女柑依嫁了高昌侯,成了王亲国戚。”
阿浪:“柑家本来就富甲一方,成了王亲之后富贵双全!”
林汕春饮茶:“那不正好?”
忽然被茶水呛得猛烈咳嗽:“你们说什么?贝女的孙女嫁了......”
“嫁了高昌侯,王室大王子呀!”
林汕春咳得更厉害。
“你怎么了?”顾逸风关切地问。
“没什么。”林汕春止住咳嗽,“太意外了!父亲从来没有告诉我这些......”
顾逸风猜测说:“也许来不及,或者他认为柑家不再需要保护。”
“唉!”林汕春叹息道,“父亲为我也是煞费苦心。天色晚了,洗洗睡吧,晚安。”
风浪二人见林汕春忽然意兴阑珊,以为他身体不适,也就齐声说:“晚安。”
这“晚安”一词,好新奇!
第六天,林汕春打发二人回莫阳。
这五日过得很舒畅,风浪二人都说棍术尚未学得精透,请求继续逗留。
林汕春却不挽留:“回去自己练也是也一样的。”
顾逸风说:“我们交伙食费,自己煮饭。”
“不行,我接下来有事要办。”
阿浪来了兴趣:“什么事?要帮手么?”
“不要。”
“那,我们下个月来探望你?”
“千万别,我不一定在家。”
“你去哪里?求带。”
跟林兄相处太有意思了,且不论学棍术,他口中时不时蹦出的新名词就很有趣。
林汕春依然摇头。
到底顾逸风年长,不再坚持,只说:“那,我和阿浪先回去,三月初三再来。到时你在家我们就聚一聚,你不在家我们就玩合水镇祓禊节。”
“好的。”林汕春觉得自己过于冷漠,遂将语气缓和,“有事我会给你俩写信。”
“行!我们之间,感谢的话就不说了,告辞!”
“再见!”
将二人送出门口,林汕春在铺面打坐半个时辰,出门到驿站去。
他找到熟人——站里的厨啬夫:“明天可有到高明镇的驿车?”
厨啬夫正点燃松明子,往灶肚里引火,抬头见林汕春,就说:“你又要去看冬猎?不巧,今年冬猎不办了!”
林汕春大吃一惊:“不办了?”
“三天前得到通知,大王身体欠安,各地娱乐活动全部停办。”
林汕春后悔这五天都与风浪二人混在一起,未能及早得到消息。
“那些提前赶到高明镇的观猎人,岂不扫兴而归?”
厨啬夫不明白林汕春为何关顾观猎者的情绪,劝慰说:“不能看就回去罢,毕竟有官府公文在那。你都看六七年了,明年再看也是一样的。”
“好的。谢了。”
厨啬夫站起,拍拍他的肩膀:“今年大顺不能陪你,你莫要太灰心。”
“没事。明年他一定能陪我看。”林汕春将手里的腊鸭递给厨啬夫,“这个给你,收账时捎回来的。”
厨啬夫将鸭子往回推:“这怎么行,留着你吃!”
林汕春转身往外走:“收着吧,我家里还有!”
欢欢喜喜去驿站订车,却听到不举办冬猎的消息,林汕春没精打采地往回走。
“老板发财,请问林家铺子在哪条街?”
忽然有问路声传来,“林家铺子”四字特别刺耳。
林汕春抬头一看,登时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