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老太太觉得自己被眼前这个贼眉鼠眼的人叫老祖宗，除了怪异还有些不自在的不适应。活了这么大岁数，被小辈们尊称几句是常有的事，但面对这样一个“不速之客”的恭敬，她还是第一次，脸上的纹路都写满了尴尬。
望着眼前乌泱泱的一群，她也没了继续与这人生纠缠的心思，更不愿再耽搁下去，便说道：“罢了罢了，莫要与这般小人计较，既然是说知错了，那就以后改了便好，我们都是宽厚的，也不会真的与之计较，况且我年纪大了，经不起长久折腾，我没事，姑娘你让他走吧。”
女子并没有放过他的打算，一双眸子锐利地看向男人，手中的力气反而加重了几分：“你这样嘴皮子动一动，有甚用？我看你是没真心悔过，一点诚意都没有，知道人家是老祖宗，你怎么不知道尊敬长辈，连微微的躬身都不做，我看你是别有居心，另有图谋。”
男人被女子当着众人的面一顿奚落，顿时面红耳赤，他着实没想到这个女人会半路杀出，对自己当众发难，望着眼前的架势，今日想平安度过是不可能了，心中真是有些懊恼今日不该过来的。
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敷衍地冲着蒋老太太双手作揖，敷衍地微微躬身。一边行礼一边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女子冷嗤一声，趁他分神之际，一把拍掉他放在身侧的手，从怀里抢出一个锦绣精致的钱袋子，大声道：“哼，我就知道你心怀不轨，不安好心。”
蒋老太太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看着女子手中的钱袋子，一时竟与罗嬷嬷相顾无言。
男人回过神来，眼瞧着钱袋子被抢，脸上赔罪的表情立刻收了，面目狰狞地扑向女子，试图夺回那钱袋子，嘴里还急切地喊着：“臭娘们，你还给我。”
女子灵活地侧身，将钱袋子稳稳地交到老太太身旁的罗嬷嬷手上，让她清点下有没有丢什么东西，然后转过头，冷冷地瞪着那贼人，眼里尽是鄙夷与不屑。
她啐了口痰，骂道：“呸，什么你的，你这贼眉鼠眼的家伙，也敢在这里撒泼？你撞人就是为了抢老太太的钱袋子，真当我不知道？你看看你穿的衣服，哪件不是捡来的，戴的配饰，哪件不是偷来的？你自己连吃饭都是问题，怎么可能买得起那么精美的钱袋子？”
说着，她指了指那精致的钱袋子，继续说道：“这钱袋子的料子可是上好的绸缎，上面还绣着精致的图案，一看就出自名家之手，你说，这钱袋子是哪家铺子售卖的？是什么料子？我们可以去核对下你购买的时间和名字，看看你是不是在说谎！”
那贼人被女子怼得一愣一愣，做贼心虚的他确实拿不出钱购买那么好的钱袋，那钱袋是他偷的，今日撞人也是奔着老太太的钱袋子去的，想着撞完人就跑。
其实他来不及仔细看是什么料子，就刚才无意间看到晨光斜照在青石板上，那辆鎏金雕花的楠木马车泛着柔光，连垂落的锦缎车帘都缀着拇指大的东珠，而马车上下来了一个白云错金衣衫的老太太，一瞧就是有钱人，那腰间别着鼓鼓的金丝走线荷包，在日头下晃得他睁不开眼。
贼子本就手头紧，怎么会让跟前的肥鸭子飞走了，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那贼子被女子一番话吓得脸色苍白，他本就做贼心虚，此刻更是无言以对，试图寻找逃跑的机会，踉跄着倒退两步，后腰撞上卖糖人的木架，糖人架子轰然倾倒，琥珀色的饴糖缓缓漫过青砖缝隙。
他额角冷汗浸透了蓬乱的鬓发，眼珠乱转间瞥见人群缝隙里透出的巷口微光，却在对上女子寒潭般的眸子时浑身僵住——那眼神竟比架在颈间的弯刀更利三分。
"想逃？"女子话音未落已旋身侧踢，皂靴精准叩击对方膝窝。市井里陡然炸开骨节错位的脆响，方才还佯装镇定的汉子顿时如断线傀儡般跪倒。
贼子见此，顿时慌了，连忙求饶：“姑娘饶命啊，小的也是一时糊涂，以后再也不敢了。”
“饶了你？那可不行，你偷了人家的钱袋子，必须受到应有的惩罚。”
"姑奶奶开恩！" 贼子抖若筛糠，沾着泥的十指死死攥住女子袍角，"家中老母病重，实在是..."
围观人群忽地骚动起来。
挎着菜篮的老妪颤巍巍啐道："上月西街王掌柜的救命钱..."
话音未落，抱着婴孩的妇人突然踉跄扑出，襁褓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啼哭："天杀的东西！方才推搡时撞了我儿囟门！你们摸摸，这后脑勺滚烫的！"
贼子被围困在攒动的人墙中央，后襟洇着深色汗渍，活像被沸水浇透的虾米般佝偻着腰背。不知哪个挑夫将扁担横在青石板上，梆梆敲着地面吼道："押去衙门！这腌臜泼皮就是个惯犯！"
"让县太爷剜了他的招子！"挎着竹篮的寡妇尖声应和，新采的艾草随着挥动簌簌落进尘土。
虬髯家丁们玄色襟口俱绣着"蒋"字，此刻呈雁翅阵围拢。为首的汉子两指扣着包铜哨棒，靴底碾过满地散落的几枚铜钱："爷们儿奉劝你省些气力——"
话音未毕，那贼人竟真如抽了骨似的瘫软在地，腥臊水迹在裆下漫开。
槐荫深处，蒋老夫人攥着沉香木佛珠的指节泛白。方才被冲撞的翟轿帘帷犹在晃动，描金轿厢里残存的安息香混着市井浊气，熏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老夫人受惊了。"
绛纱襦裙掠过阶前未干的水渍，唤作肖清清的姑娘屈膝行礼时，鬓间白玉响铃簪竟纹丝不动。秋阳透过她耳畔摇曳的桃花珰，在苍老面庞上投下细碎光斑。
"好孩子近前来。"老夫人就着翡翠护甲抬起少女下颌，忽觉掌中柔荑生着层薄茧，"这般纤弱的身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