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佛?灭僧?
书名:冯太后本纪 作者:江南闲人 本章字数:9032字 发布时间:2025-03-03

八十八

高允等都在门外侍候,一见冯太后等出来,便立即上前施礼,祝贺冯太后与兄长,亲人团聚。

冯太后也是满满的好心情,将冯熙一一介绍给众人,冯熙与高允等一一施礼问候。

一行人到得大院中,师贤早已领了几位寺中执事,在大殿的阶下相候。

互相见了礼后,师贤引冯太后,拓跋弘,冯熙,高允进入大殿礼佛,李奕,王睿随身护卫,迎男,张祐,抱嶷随行侍候。

 

八十九

冯太后礼佛敬香,师贤在一旁伺候。

冯太后上完香,便让拓跋弘上香。

拓跋弘上香时,冯太后在旁道:“弘儿多上几柱香,替你太武爷多上几柱香,与佛祖说,之前太武爷灭佛之事都是受了寇谦之他们的蛊惑,不是他老人家的本意,请佛祖爷多多见谅,不要怪罪了。”

师贤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我佛慈悲,曾有言,每隔五百年必有大劫数,太武皇帝应该是为了帮助我佛完成劫数,才行这灭佛之事的,这也算是一件大功德了。”

冯太后不禁笑了:“师贤大师,你可真会说话,我可就将你的话当真了,太武皇帝灭佛原来是助佛渡劫呢,在修功德呢。”

师贤一笑,道:“阿弥陀佛。”

这时旁边传来一个苍老的、沉稳的声音:“太武皇帝从来就没有灭过佛。”

冯太后等人转眼望去,只见出声的是一位身量不高,身体清瘦的僧人,正在佛殿一角擦拭着法器。佛堂光线不明,此僧具体的样貌和年岁看不清楚。

冯太后正想问,却听得师贤沉声喝道:“昙曜不得诳言,太后和陛下在此,赶紧回避了。”又向冯太后合掌欠身道:“请太后,陛下恕罪,贫僧管教不严,让下僧冲撞了二圣,贫僧必将严惩。”

冯太后摆摆手,面向昙曜,道:“这位昙曜大师,可否走近说话?”又向李奕和王睿摆摆手,李奕和王睿便让开了。

昙曜放下法器,拿着抹布,走近,向冯太后和拓跋弘合什行礼。

冯太后这才看清,是一位约五十上下年岁的老僧,便笑问道:“这,太武皇帝有没有灭佛一事,还请大师指点。”

昙曜道:“佛者,智慧也,觉悟者也,无色无相,不生不灭,既无所生,又何谓之灭?此话说着就不通。”

师贤急着要说话,冯太后朝他摆摆手,道:“师贤大师,让人说话嘛,你有反驳,等他说完,你再一一据理反驳,我都会听的,但是现在,你得让人家把话说完嘛。你若总是不让人说话,反而会让人生疑,你说是不是啊?”

师贤:“贫僧只是担心昙曜妖言邪说,迷惑上心。”

冯太后一笑,道:“大师是说我幼稚,不辨是非,不识善恶,是这个意思么?”

师贤连忙道:“不敢,不敢,贫僧绝无此意,请太后明察。”

冯太后:“平时看起来一个很好很大的道理,如果被几句话就说的翻了,那这个道理的真伪是非,就真得要好好地再琢磨琢磨了。”

师贤忙道:“是,是,佛母所言极是,贫僧承教了,承教了。”稽首,合什,赶紧闭了嘴。

冯太后又问昙曜:“那,您说太武皇帝灭的不是佛,那他灭的是什么?”

昙曜一合掌,道:“太武皇帝灭的不是佛,他灭的是僧。”

众人一愣,冯太后问:“有说乎?”

昙曜:“佛家三宝,佛、法、僧,佛者,智慧也,法者,学得智慧之法门也,僧者,学生也,老师也,佛法之学习和传播者也。为僧者,先为学生,认真学得佛法,后为老师,再向世人诚心宣扬和教习佛法。只是,很多的为僧者,在为学生时便不好好研习佛法,在为师时亦不好好宏扬佛法,却以佛之名行魔之事,这才是真正的毁佛、谤佛、灭佛之行。我太武皇帝乃当世之真佛也,眼见得众僧言行不善,已入魔道,即以霹雳之手段行菩萨事,将这些不良之僧众尽灭之,尚善者,让之还俗,为恶甚者即斩之,这恰恰是护佛宏法之大道,只是,不入法门者,不得而知也。”

昙曜这一通言论把众人说懵圈了,师贤只是一口声地喝斥道:“一派胡言,纯粹是一派胡言。还不赶紧退下。”

冯太后问师贤:“昙曜大师此言错在哪里呢?还请师贤大师明示。”

师贤:“僧为佛门之第一宝,僧众服侍佛祖,宏扬佛法,教化人民,怎么成为行魔道了?”

昙曜:“寺院中良田遍野,华屋林立,还藏有兵甲,贮存酒肉,更养有妇人居其中,这样的寺院还是佛门净地么?这样的僧众还是佛祖的门徒么?这样的地方究竟是佛门还是魔境?”

师贤还想分辩,冯太后问师贤:“师贤大师,这位昙曜大师是从哪里来的?好象不是你这灵岩寺的出家人啊?”

师贤:“回禀太后,昙曜是早几年云游到此,挂单的行脚僧,后来说此地与他有缘,就居此不走了,就在本寺作些扫地,擦拭等清洁事务。”

冯太后:“他住在寺里么?”

师贤:“不,他坐居在后山的山洞里。”

冯太后不解:“坐居?”

师贤:“昙曜每日只是打坐,却从不躺身休息的。”

冯太后笑了:“昙曜大师,您倒是个很特别的出家人啊。”

昙曜一合掌:“老僧是一个真正的出家人。”

冯太后一愣:“真正的出家人,何谓真正的出家人?”

昙曜:“修心明性,参悟人生智慧之人,即为真正的出家人。”

冯太后:“那您参悟了么?”

昙曜:“参悟了,即为佛了,老僧现在还在菩提树下坐着呢。”

冯太后:“那信女有些不明之处,可否请大师指点迷津?”

昙曜:“老僧愿试着为佛母燃灯接引。”

冯太后看着父母的灵牌,和冯邈的骨灰瓮,眼中浮起一层泪光,轻声问:“人生有轮回么?”

昙曜朗声道:“天道有循环,人世无轮回。”

昙曜此言一出,惊呆四周,师贤大声道:“一派胡言,一个佛家弟子竟敢宣称无六道轮回,违反佛意,当永逐佛门。”

冯太后也很吃惊,但她只是问:“请大师明示。”

昙曜:“天道有循环,如日升月落,昼夜轮替,寒来暑往,四时变化,此为自然之道,人人皆可以直观之。人世无轮回,人,由外形,身体,和内神,魂魄组成,人死即形体灭,而魂魄另存。若是人生有轮回,即言魂魄另外附体,如张家父,死后进入人生轮回成为李家子,那张家后人所祭祀者为何人?是已死的张家父?还是刚生的李家子?岂不混乱了人伦?因此,老僧以为,人生无轮回。”

冯太后垂泪:“那已经亡故的先人,他们的形体已灭,可是他们的魂魄又在哪里啊?”

昙曜合什:“阿弥陀佛,先人的魂魄存在于后人的心里,后人不忘,则先人之魂魄亦永生不灭矣。死者,逝也,谓人之形体已灭也,亡者,忘也,谓后人已忘先人矣,若是如此,先人则是真的形神俱灭矣。阿弥陀佛。”

冯后听后不禁泪下,又问:“那,那他们就不投胎转世了么?”

昙曜:“他们为什么要投胎转世?他们若投胎转世了,就必然会尽忘前世的一切,所有的一切的记忆。佛母以为,他们会放的下么?您,又真的想让他们将曾经尽数放下么?”

冯太后一听,不禁哭出声来:“我也不想他们放下。”

拓跋弘忙伸臂拥住冯太后安慰,并用不快的眼神看了昙曜一眼。

迎男用手帕替冯太后擦了眼泪,又将自己的眼泪擦了。

冯太后对拓跋弘道:“不关大师的事,是阿娘自己心下难受。”又问昙曜:“大师,您说,先人们会想恋我们这些后人子孙么?”

昙曜合什道:“在后人偶尔想起先人的时候,也就是先人最想念后人之时。阿弥陀佛。”

此言一出,自冯太后,拓跋弘以下众人,皆不禁泪湿衣襟。

冯太后定了定神,又拉着拓跋弘和冯熙跪倒在佛前,上了三柱香,看着牌位,流着泪道:“丁兰刻木,孝是不孝?晚辈是永远也还不清先辈的大恩大德了。”

昙曜:“人生轮替,子孙绵延,如日落月升,生生不息,努力过好此生,努力看护好下一代,就是最大的孝道了。”

冯太后看着拓跋弘,微笑道:“是啊,看到子孙兴旺,也就心无所憾了。”

昙曜合什稽首道:“阿弥陀佛。”

冯太后又问:“佛家说,众生平等,大师又作如何解?”

昙曜还是一句话回绝:“众生本就不平等。”昙曜不待有问,便接着道:“天与地如何平等?君与臣如何平等?父母与子女如何平等?主与奴如何平等?佛与魔如何平等?佛门的所谓平等,不过是针对婆罗门教的婆罗门至上之主义,所作的反对罢了。”

师贤忍不住道:“佛门中所谓的众生平等,是指众生法性平等,不是指地位,贵贱等这些世俗之事的平等,汝无知,勿诳言。”

昙曜:“既然众法性平等,为什么还有佛、菩萨、罗汉,比丘等众修行之差?”

师贤急得咬牙切齿,碍于在冯太后、拓跋弘面前,他也不敢强言,只得不停地,恨恨地诵佛号:“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冯太后:“我听说在天竺,主管与神勾通的婆罗门的权力,在王者刹帝利之上,有点象三代之前的华夏族,神权大于王权,王权要听命于神权,可有此事?”

昙曜:“确实如此。”

冯太后:“那你说是神权国家好?还是王权国家好?”

昙曜不假思索,答道:“王权国家为好。”

冯太后笑了:“大师,您这是在哪座山头就唱那里的歌么?”

昙曜:“老僧所言句句为实,不敢在二圣面前虚言打诳语。”

冯太后:“好,那您说说看,为什么王权优于神权?”

昙曜:“王权重人,相信事在人为,人定胜天。神权重神,不相信人的力量,认为人的所有的一切都靠神赐,必须永远无条件地匍匐在神的脚下,永远供神驱使,不得存有人心。二者有根本性的不同。尚书有云:民为邦本,本固则邦宁。孟子又云: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皆言民之重要性。神权则重神而轻人,试想,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皆需要人力,才能有得百姓富足,衣食无忧,如无人力,不稼不穑,只求神力以得温饱,若无神助,就去抢掠,抢掠不到就等着饿死,这世间岂不是乱了?须知,咱们所居者为人世间,而非神仙境。居人世间,却妄议神仙境,本属荒唐,智者弗为也。”

拓跋弘插口道:“那,朕是什么人?都说皇帝是天子,天帝之子,又说君权神授,可是天子却居在人间,那天子是人?还是神?”

昙曜:“老僧试着先为陛下解释:何为天?”

拓跋弘点点头。

昙曜:“尚书有云: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此话已经言明:天即为民,民即为天也。因此,君父与子民之间如阴阳太极一样,循环轮转,君父即是子民,子民亦是君父,要有互通之心意,互助之行为,则天下太平矣。因此天子是人,亦是神,是君,亦是民也。”

冯太后笑了:“这是儒家的教义,大师是佛门中人,也熟读儒家经书啊。”

昙曜:“万教同宗,老僧也曾读过大秦和波斯的景教经书,也颇有裨益。”

冯太后:“大师,既然您说王权优于神权,那么,我大魏要佛又有何用?”

昙曜:“佛为王用,以抚民心。”

冯太后和拓跋弘相视着点点头。

冯太后:“不知道天竺,那传说中的神 佛之国,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啊?”

昙曜一叹,道:“寺庙林立,婆罗门僧侣横行,不管壮弱老幼,整天只是以念经诵佛为业,却不思生产。良田遍野,却无耕作之人,只是作了荒丘狐冢,其结果就是民生凋敝,芸芸百姓空守着这万顷良田,却是衣食艰难,嗷嗷待哺,朝不保夕,却又人人安然,皆言等到来世再享乐。这就是神权为重的祸害,真让人痛煞,恨煞也。”

冯太后:“这些,您又是从哪里听得来的?”

昙曜:“是老僧亲眼所见,不是道听途说之言。”

师贤冷笑道:“你亲眼所见?难道你去过天竺?”

昙曜:“是,老僧去过天竺。”

昙曜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冯太后惊问道:“您去过天竺?”

昙曜:“是,老僧年少时,在晋帝隆安三年,老僧随法显大师从长安出发,到天竺求取佛经,历时十五年,游历三十国,于义熙九年,经海路,在青州长广郡牢山南岸登陆。后又随法显大师到晋都建康道场寺译经说法。过了几年,译完佛经后,在义熙十二年,法显大师的《历游天竺记传》完稿后,他便去了荆州辛寺传法,却让老僧到魏地来传法,老僧辗转到魏地,屈指算来,已过四十年矣。”

这回轮到师贤吃惊了,问:“请问昙曜大师今年佛龄几何?”

昙曜:“应该过了八十,只是出家久了,已经记不清俗龄矣。”

众人面面相觑。

冯太后等又向昙曜重新行礼,昙曜回礼。

冯太后自语道:“《历游天竺记传》,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啊?”

昙曜放下手中的抹布,从袖中取中一卷书册,双手呈给冯太后,道:“法显大师临去荆州前,命老僧誊录了一册,此书为游记,对了解天竺的风土人情颇有裨益,敬请佛母和陛下御览。”

冯太后的眼中冒了光,急忙双手接过,缓缓打开,拓跋弘也伸头过来一同看阅,口中只是道:“你真去过天竺啊。”

冯太后一边与拓跋弘同看书,一边问:“在天竺,现在的佛教是什么样的境况?”

昙曜长叹一声,道:“伽蓝陀竹园已成荒丘,佛家比丘,百人中难有一二。”

冯太后一惊:“怎么会这样?”

昙曜:“佛法难涩,比丘求利,再有婆罗门僧众的打压,佛教在天竺已是生死存亡之间矣。”

冯太后略一沉吟,道:“大师今日与我和皇帝在此相见,不会只是机缘巧合吧?”

昙曜:“老僧不敢欺瞒二圣,为得觐见天颜,老僧在此已经等候七年有余矣。年前佛母送大行皇帝停灵于此,老僧不便打扰,今日二圣巡幸至此,老僧觉得机缘已至,因此冒昧觐见,还请二圣恕罪。”

冯太后与拓跋弘互视一眼,问:“大师如此有心,当有要事相议了?”

昙曜施礼,道:“老僧已发宏愿,要在此武州山凿山建佛,特向二圣禀报,叩请二圣恩准。”

冯太后和拓跋弘都有些吃惊:“在这里?你要怎么建啊?这里全是山石,悬岩啊。”

昙曜:“依山而建,开岩凿佛。”

冯太后与拓跋弘面面相觑。

师贤:“大师,你可知道开山建佛,这是多大的工程么?谈何容易啊,真有些痴人说梦了。”

昙曜:“敦煌莫高窟,天水麦积山,已有依山凿岩所建之佛像,平城再有一座武州山云冈石窟,老僧以为,此不为妄作。”

冯太后:“大师,您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的?”

昙曜:“自永嘉之乱以来,天下百姓犹生水火,皆有今日不知明日事之危思,子民之忧思,亦即君父之忧思也。南方,自后晋到刘宋,各代之主为了安抚百姓,给他们以生之希望,纷纷大建寺庙,广纳僧众。我大魏,中国也,天朝也,更不可弃子民百姓于不顾,只是地势不同,所以,依山建佛更好,也就是,南造寺,北建佛也。”

冯太后:“所费甚巨也,皆民脂民膏,民生艰难,再夺其口食,于心不忍也。”

昙曜:“粮,民之口食也,佛,民之心食也,口食,心食,于民皆不可少也,许多时候,心食重于口食,此举花费肯定不少,只是,若是比起一场动 乱所产生的损失,这个花费亦微不足道矣。”

冯太后点点头,又皱眉问:“南寺,北像,哪种花费小些?北边为什么不能也造寺庙呢?”

昙曜:“我大魏之缘起与南方不同,南方居于平原,惯于建屋造楼以安其身,因此,南方多造寺庙以安佛身。而我大魏先祖出自大鲜卑山嘎仙洞,大山是我们永远的家,让我们的祖先以石雕的形式与山川大地同在,这亦是喻我大魏国祚永存之意也。”

冯太后与拓跋弘相视一眼,点点头。

拓跋弘笑问昙曜:“大师,佛门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佛像即为色相,如果空、色相等,那还要这些佛像做什么?直接空拜不就是了?”

昙曜:“不可,佛者,智慧,觉悟也,到这一层,就不是普通愚民可以做得到的了,普通百姓日常担忧的是衣食温饱,父母安康,子女所养,他们自己救不了自己,只得求佛祖保佑,帮助,他们需要一个具体的可以诉求的对象,求天子君父当然是最好的,只是天子君父太高、太远,不是寻常得见。求佛祖菩萨,佛祖菩萨就在身边,可以时时倾诉,时时抚慰,便是心食,这就是建造佛像的原意了。”

拓跋弘:“那智者就不需要拜佛么?”

昙曜:“也需要,拜佛就是拜自己,对智者而言,求佛即是求自己。”

拓跋弘:“大师,佛门又拜佛祖,又拜皇帝,你们到底拜的是哪一位啊?”

昙曜:“帝是当世佛,佛是彼岸帝,拜佛即拜帝,拜帝即拜佛,帝佛一体也。”

冯太后和拓跋弘不禁莞尔,冯太后道:“昙曜大师,您可当得是觉悟者也。”

昙曜忙合掌稽首,道:“不敢,老僧只是就平生所学,诚心相告而已,让二圣见笑了。”

拓跋弘:“大师,您的回答很好,解了我心中许多的疑惑,阿娘,咱们就依了昙曜大师的建议,在这武州山建座云冈石窟,为我大魏朝祈福,为我大魏先帝们示功,好么?”

冯太后笑着点点头,回头看到迎男和李奕也是一脸的开心,笑道:“你们这么开心,相必也是同意建这佛窟的了?”二人开心的不停地点头。高允等也是一脸的笑容,却见冯熙一副要说话的样子,便问:“兄长,你有何异议么?”

冯熙施礼道:“回太后,不是,臣不是有异议,臣只是在想,这开山建佛,工程浩大,所需要的人力亦是巨大的,臣领的那三万余柔然归民,有的是力气,且也不善于耕作,因此,臣有一提议,是不是可以将那三万余柔然归民当作工人,一是为了建佛,二,也是给了他们一条谋生之道也,请太后,皇上圣裁。”

冯太后觉得这个提议可行,便问拓跋弘:“弘儿,你以为呢?”

拓跋弘道:“阿娘,儿以为可,那些归民,一来首先便是要解决其谋生之道,可是汉地之农耕,那也不是朝夕间便可以学成的,那这个间息期又当如何度过?给他们做事,又无事可做,就这么白养着,那也不行,刚好现在有这么一项工程,雕琢可能不行,但是,搬运土石之类的力气活,他们应该是可以做的,因此,儿以为可,请阿娘定夺。”

冯太后很是满意地朝拓跋弘点头而笑,却又转问高允:“高公,你以为如何?”

高允施礼道:“太后,臣以为可,皇上之剖析亦是臣之所见,请太后圣裁。”

冯太后点点头,便问迎男:“王遇来了么?”

迎男说下去问问,迎男出去了。

冯太后看着冯熙皱着眉,咬着唇,欲言又止。

高允心下明白,便向冯太后施礼道:“太后,冯熙作为柔然部落帅,现在由这些牧民作建筑工人,臣提议由冯熙主持这项工程的建筑事宜,配合昙曜大师完工这项工程,请太后恩准。”

冯太后道:“他又不懂工程建筑,如何作得主持?”

高允道:“冯熙只用监管就是了,佛像选址,造型等业务由昙曜大师确认,具体的工程由王大人办理,冯熙只用监管即可,再者说了,这一批牧民也有不少人呢,旁人来统制他们恐怕也有困难,不如就由他们原来的首长来节制,这样应该是最好了,请太后明察。”

冯太后转望冯熙,道:“这个,你行么?”

冯熙施礼道:“臣只是负责监管,和统制柔然归民,具体的建佛事务,臣就多多向昙曜大师,还有那位王大人请教就是了,再有不明白的,就随时向太后,皇上请示,臣自信应该可以不辱使命。”

冯太后又转问拓跋弘,拓跋弘道:“阿娘,儿以为可,母舅是大才,儿还以为,这点工程交由他负责,还委屈了他呢。”

冯太后道:“也不能这样说,公事公办,这事若是做得不好,一样也得要惩罚治罪的。还有,这母舅之称,在私尚可,若在公开处,则就不妥了,以后就不要这样称呼他了。”

拓跋弘道:“那我怎么称呼啊?总不能就是哎,哎的叫吧,直呼其名也是无礼啊。”

冯太后看了高允一眼。

高允施礼道:“太后,皇上之言有理,私处是家称,公处则必须要称官职。臣以为,冯熙本就是原西城郡公冯朗之长子,按制,他是可以袭爵的,故,老臣提议,就由冯熙袭了冯朗之西城郡公之职,请太后,皇上恩准。”

拓跋弘拍手称好。

冯太后却皱了眉,道:“他初归,尚无寸功,如何就做了公爵,这不能服众,不妥。”

高允想了想,道:“要不就先降一等,封个侯爵,应该是可以的。”

冯太后还是犹豫着,轻轻地摇着头。

高允道:“太后,冯熙本就是柔然部的部落帅,今率众来归,此即为功也,就以官职而言,封个侯爵是完全可以的,请太后明察。”

冯太后还是犹犹豫豫的,便转望拓跋弘,拓跋弘道:“儿臣以为高公之言在理,冯熙率众归魏,有大功于朝,若无爵赏,恐伤其心,且不利于后来之人,请阿娘明鉴。”

冯太后这才对冯熙道:“那就赐你爵为肥如侯,暂代匠作大将一职,专管武周山佛像建筑工程,配合好昙曜大师和王遇,遇事,多作商议,也可随时向我和皇上禀报,要认真作事,不得有误了,不然,一样要责罚的。”还想再作交代,却见王遇已经在殿门外等候多时了,便住了口,只是说了一句:“凡事多小心了。”

冯熙施礼谢恩,又向拓跋弘施礼谢恩。

拓跋弘笑道:“冯侯爷免礼。”

其他众人皆向冯熙施礼道贺,冯熙急忙还礼称谢。冯熙又特向高允施礼作谢,高允回礼。

冯太后叫王遇进来。

王遇见过二圣,冯太后让他过来先向昙曜行礼,道:“这位是昙曜大师,他发愿在这里建佛像,你对匠作在行,你与昙曜大师商量细节,然后报与皇上与我,咱们一起商量了,看如何操作为好,好心加好行才能成得好事,你要用心了。”

王遇称诺,与昙曜互施了礼。

冯太后又让他与冯熙见了礼,道:“这是冯侯爷,是本工程的总监,他只负责行政事务,具体的事务,由你与昙曜大师负责,只是,你们三人多作商量就是了。”

王遇灵巧,在外时,迎男已经与他作了说明,他知道冯熙是冯太后的亲兄长,便向冯熙施大礼请安。

冯熙现在可不敢托大,便也回以大礼,并请照拂。

交代完了这些,冯太后便与拓跋弘往殿门外走,昙曜等施礼恭送,临到门口时,冯太后突然转过身来问师贤:“大师,您刚才说,我太武爷灭,僧,是为了助佛门渡劫,那,下一次佛门的劫数又当是什么时候呢?”

师贤一时愣住了,想了想便道:“当来时则来也,不当来时则不来也。有二圣在,我朝是肯定不会再有灭佛、灭僧之事了。”

冯太后一笑,又转眼望向昙曜。

昙曜念了一声佛号,一脸的忧伤回道:“阿弥陀佛,当伽蓝成集市,比丘为商贾时,就是下一个灭僧轮回劫数之时也。”

冯太后皱眉自语道:“伽蓝成集市,比丘为商贾……大师能否说的再明白些?”

昙曜轻轻地摇了摇头,一脸的哀痛之色,只是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便垂目稽首不语了。

 

九十

平城大营,冯太后和拓跋弘升帐,众臣班立。

冯太后先对拓跋弘道:“弘儿,咱们也该回宫了。”

拓跋弘道:“好,弘儿听阿娘安排。”

冯太后再问源贺:“源将军,你这边都安置妥当了么?”

源贺出班,施礼,道:“回太后,宣府大营,平城大营,各地州郡的刺史,太守,从事,别驾,等,皆安置妥当,请太后放心。”

冯太后点点头,挥手让源贺退班。又问拓跋子推:“子推,京师卫戌部队,都安置妥当了么?”

拓跋子推出班施礼道:“回太后,京师部队皆已布署妥当,就等太后,皇上回宫了。”

冯太后点点头,挥手让拓跋子推退班,再问高允:“高公,你看,咱们可以回宫了么?”

高允出班施礼道:“回太后,皇上,臣以为已当时矣,可以回宫矣。”

冯太后点点头,又对达奚拨道:“达奚尚书,那你就择个吉日,咱们回宫。”

达奚拨出班施礼,道:“启奏太后,皇上,臣早已作了准备,已经择得吉日,就是三日后,初十二日,卦曰:大吉,宜归。请太后和皇上定夺。”

冯太后与拓跋弘互视了一眼,便对众臣道:“那就这么定下来,三日后,十二日,卯初集积,卯正出发,回宫。”

众臣齐声施礼称诺。

冯太后又让拓跋子推现在就回平城,一定要看紧了乙弗浑,不要让他作乱,作困兽之斗。防护好平城的治安,还有宫城的治安。并让张祐带着李奕和宇文韬,领了二百羽林随拓跋子推一同先回城,进驻宫城,守卫好端门、掖庭、内宫城。再让尉迟元和冯熙也随拓跋子推先行回城,让拓跋子推调三千卫兵给他们,由他们守卫象魏门、外宫城。

众将皆施礼称诺,然后便要退出。

冯太后又叫住冯熙,道:“你初到平城,诸事不熟,要多听尉迟大人的话。”又对尉迟元再四交代,要照顾好肥如侯。二人皆施礼答应了,冯太后这才挥手让他们退出。

冯太后掐指又仔细计算了几回,觉得无误了,便又问高允和源贺,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二公皆说已经计算完毕了,若有遗漏,届时再作打算,反正现在主权在我手,也不用太过担心的。

冯太后这才长吁了一口气,笑道:“好,那咱们就三日后回宫。”

 

九十一

大魏天安元年六月十二日,卦曰:大吉,宜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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