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维偌虽然感觉得到利昂娜拥有一副强健的、乃至于野蛮的体魄。然而和那高大魁梧的骑士巴隆相比,她完全拗不过他的力量。
巴隆兴致勃勃地拽着两人朝领主厅走去——说是领主厅,其实无非是间比其他的民居稍大些的房子罢了,立在镇中心的一个微微隆起的土丘上。外围的木栅大门,有两个看上去没精打采的守卫。
“早安!”
“早——哈欠——早安,巴隆。这儿有封给你的信。”
利昂娜拉下了兜帽,祈祷着那两个睡眼惺忪的守卫不会注意到她。
“给我的信?哈!我大字不识一个,谁会给我写信呢?怕不是给我哥哥寄的,错寄到我这儿了。”
“喂,你自己的名字你总认得吧?这还能有假?”那守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印着火漆的纸卷,递给巴隆。
“我不认识这个徽记,这可难办了……”
“给我吧,我看看。”利昂娜小声说道。不过,还是被那两个守卫听见了。
“呦,巴隆,这小妞是——看不出来呵,收税还能收出这档子好事儿?”
巴隆并没理会守卫的调侃,回头看了一眼利昂娜:“你认识字?——也是,富家小姐总是读过书的。”
利昂娜接过纸卷,自然而然地转身背对着守卫,不让他们看到面孔。火漆印盖上去的时间不长,轻轻一剥便可展开。
“奥卡森镇,向西而行,倒地枯木,成双成对,遂折向北,遇井乃止,噩梦结束,万灵起源。”
显然,这是一条浅显易懂的路线导航。然而,利昂娜定睛一看,才发觉到这段文字的不寻常之处。
哪怕巴隆说他“不识字”是扯谎,利昂娜也毫不担心这封实际上是写给她的信,会被这个大个子看懂。
因为,这句话是用现代英文写就的。
“写的啥?念出来听听?”
“这——”利昂娜眼神一转,看到一辆正缓缓朝着镇门驶出的马车,心生一计,“信上说,有人看到噩梦夫人在附近的森林中出现了,她化妆成一个丑陋不堪的老妇,沿途扰袭过往的行人。”
“扰袭?是用她那种用黑色粉末产生火焰的巫术吗?”
“信上没说。”
“我去看看。”巴隆兴奋地搓着手,掉头就跑,“你们先进去,就说是我巴隆带来的,自然会有人安顿你们。”
这个单纯好骗的大个子,急不可耐地朝着镇外跑去。利昂娜和索菲看他还没来得及走远,便和两名守卫说:“我回酒馆取一下铺盖行李,一会儿就回来。”
两名守卫本就是在这儿吃空饷的,见巴隆走了,才没多大兴趣打理她们,摆了摆手,放她们走了。
酒馆里哪有什么铺盖行李?利昂娜带着索菲,趁着夜色又回到了镇上,躲在巷里。
天色已大暗,只有若隐若现的光亮,从民居里狭小的窗口中吝啬地挤出来。虽是下午,但已和夜晚没什么区别。冷静的街道上看不见半个行人,只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夜晚是老鼠、猫头鹰——和女巫的天下。
“哎,小女巫。那信上真是这么说的?”
“当然是我编出来的——别再叫我小女巫了。”
索菲吐了吐舌头:“那到底说的是什么?”
“信上说——”阿维偌逐渐掌握了和利昂娜的记忆相配合的技巧,索性放松全身,任由她的嘴自己说话,而不经过思考:“信上说教皇决定在帝国范围内推行赎罪券制度,给予民众向上帝忏悔的机会。”
阿维偌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索菲更是一头雾水。
“显然,这封信要么是记错了,要么是给每个骑士都寄了这么一份没什么营养的公告。”
“好吧。”索菲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失望。
“我们出城吧,可别等那家伙反应过来,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利昂娜说着,便牵着索菲朝城门走去。奥卡森镇的宵禁似乎仍然取决于日落的时间,即使镇子被黑暗笼罩,木制的大门却仍然洞开着,只需迈出一步,就能摆脱黑暗,走进光明。
利昂娜盘算着这封信的含义。“遇井乃止”,“噩梦结束,万灵起源”。像是在说按照信上所说的路线找到这口井,便能结束“噩梦”。而这条消息既然是用现代英语和字体写就的,显然不是这个时代该有的产物。
在进入Freud之前,玛格丽塔对阿维偌说过:在记忆中死亡会导致不可逆的损伤,如果想离开这台机器、离开圣女的记忆,必须通过“裂缝”,也就是记忆的边界。
那么,想必就是这口井了。这封信,就是外界的玛格丽塔、纪子或是“T”传递给阿维偌的讯息。
“喂!你要带我去哪儿啊小女巫?你明明不认识路哎!再往前走,岂不是走回我们来的时候那条路了?”
利昂娜没说话,只是聚精会神地按照信上的指示找寻着枯井的方位:先是向西而行,直到看到成对儿的枯木,再调转方向向北……
“索菲,西在哪边?”
“喂?你不会连方向都找不到了吧?那你是咋从东方走回来的?靠运气吗?”
“别阴阳怪气了,快说!”
利昂娜一反常态,十分凶恶地对索菲吼道。
“那边啦!干嘛那么凶!”
阿维偌已经对这个无趣的历史记忆毫无兴趣,只想着能快点回到现实世界,越快越好。
没走几步,那一对儿倒地的平行枯木便出现在眼前。
“对了!方向对了!”
“什么嘛?什么方向,你在找什么东西呀?”
利昂娜从枯木那里右转,越走越快,索性开始飞奔起来。索菲虽然机敏灵活,到底还是个年幼的孩子,已然被利昂娜远远甩在身后,再也没有之前相互照应的意识了。
那口枯井就在眼前,提着水桶的绳索已然腐断,支架歪歪扭扭地倒在一旁的草坪上。探头看去,井底只见的黑压压的一片,并没什么不同。
利昂娜一步迈上井沿,作势便要往里跳。
“你疯啦!”
索菲猛地扑上来,却还是慢了一步。小姑娘扑了个空,一头撞在了布满青苔的井沿儿上。
已坠身入井的利昂娜,断然不知有多少嫩草,被鲜血染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