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这是一个怪物。
米白色的斗篷般的帆布，覆盖在这块嶙峋之地上。起伏绵延的山峰，斜峭崎岖的山脊，是火龙的舌焰的尖锐，更像是莽莽苍漠的喀斯特地貌。这不会就是塔伦想要所示之物吧？
“怎么样，好看吗？”
“沙漠的荒芜与岩谷的寂秘，它无疑。生命的瑰丽，何见呢？”
“用布勾勒轮廓的棱角，又隐去真实的沟壑；一部分是盘塔真正的形状，而赋予想象。杰莉尔，我想，盘塔的存在不只是另一种建筑雕塑，才创造了它—森原。”
森林之源，是沙漠？
当然清楚盘塔被创造之初，是祈星的仪式用具；我环绕森原散步，塔伦静立，都注视着。塔，在过去被认为是离星空最近的建筑之一，以某种阵法排列，在传说中可以召唤星神。而后文明时代，在山巅建造塔群已与新兴的建筑雕塑派融合，演化出无论主题、材料都远胜于建筑模型派的盘塔。现在经历了星神信仰的复古与革命，盘塔也开始代表宗教之外的意义。
“生命出现之前，是无生命的时代。森林生长，黄沙无迹；但也可能，森林消失，重归沙海。”说着，他突然走近一步，右手掀起帆布一角，缓缓移去“沙”——出现了森林。
森海，的确！像热带雨林的深邃，针阔混交林的肃穆，冰原的沉寂，却交错着生命的灿烂辉煌的存在。植物不言，但生命本身已为自己发声。
“真正的微缩森林，真正的森原，真正的盘塔。”我惊叹着。
“是。盘塔创造之初，被认为是人类与星神的沟通之桥。但更可能的是，是人类连接了生命与自然。”塔伦以喜悦之情欣赏着。“自然，包含生命。广义的自然又是先生命一步而存在，星神代表的宇宙星河......”他仰望，憧憬着，“要么如何解释生命与自然这令人向往探寻的谜题！”
“但人类，不也是生命体？”
“正是，所以这也是生命与自然的融合：我如何创造了你，你又如何重聚于我。自然创造生命，生命反作用于自然。人类作为自然中的生命，希望解释这一切......”他的目光重落于森原，开始环绕这代表生命与自然的结合的盘塔，移步。
“生命与自然，沙漠与森林，很神奇。”我也转换观察的角度，尽量走在塔伦对面，一起盘绕森原。“一个相通，一个相异；而人类......是你创造了森原。”代表着人类对生命之源，自然之谜的觉察与探索，我想。
“彻底的人道主义与彻底的自然主义的结合，如果你将人类视为生命的组成之一，也是生命与自然的彻底结合。”他微笑，抬眼看向我。“一部分生命体本已与自然相生相融。”
我，杰莉尔，耳闻过这一定义。它与盘塔结合成森原，无疑是理论在现实中的想象与象征。
“有生命的微缩森林代替无生命的建筑雕塑，塔伦，这一次的设计超越了传统又回归了本质啊。”我不忍赞同。他沉思着，也移动着。而瞬间停住脚步。
他静立，眼中倒映森原葱绿森郁的影像。空气凝结，注意到他的思索，我也停步。
令人惊讶地，他俯身轻巧地拾起刚才揭去的“沙漠”，米白色的帆布，空中一扬，飞旋的斗篷随后静覆在森原之上，隐去植物森林的光辉。一切归于伊始。而后，他直身挺立，真正地直视我。
“杰莉尔，透过隐约的起伏，有人能看见森林；有人怀疑是森林；而有人猜不到。帆布移去之后，所有人却都能承认它未曾真正全部展现的生命与自然之美。”他深深一笑。“沙漠之下的森林，就如围墙之外的世界。当我们仍然在围墙之内，就如通过沙漠看森林，无法览其全貌。”他补充道。
“幸运的是，没有人在知晓沙漠后不好奇真正的森林，就像人类百万年以来对围墙之外的世界的眺望。而当帆布揭起，围墙倾倒之时，我想，也是真正的世界出现之日，这个生命与自然的世界。”
我想，他是对的。我们最后望向对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