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峨眉传人，却爱上了魔教教主。
为了得到仙剑，他伪装成我的救命恩人。
骗我身心，还血洗了我的家门和师门。
为了维护武林正义，我最终也一尸两命。
再睁眼时，我只想先取他的命。
然而，他也重生了，用尽手段，却只为求得我原谅。
【这一次，我不谋仙剑，只谋你。】
【可惜，我已经死过一次，绝无可能再信。】
1
【云溪，你在想什么？】
师父的声音传来时，我正忙着磨手里的刀。
刀刃与磨石相贴，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令我不自觉有些出神。
是的，我正在想，怎么杀人。
或者再确切一点，怎么杀他。
上一世，就是在我的生辰，在这个月亮初升的春夜。
他带着寒月教，屠戮了唐家满门。
300条人命，300具尸体，就堆在山门口。
暗红的鲜血硬生生汇成了一条溪流。
而一切，仅仅是为了获得唐门的地图，获得那把可以让他雄霸江湖的破云剑。
重来一世，我发誓要先取他的命。
是以早早请了峨眉、崆峒、少林三大门派的长老坐镇，只为来一个瓮中捉鳖。
可是，刀刃见星，月上枝头。
影影绰绰的山门，仍旧空无一人。
他没有来。
没有带人屠戮。自然，也没有脱去面具，再伪装成我的救命恩人。
我松了手里的刀剑，正思考着为什么。
死寂的山门口，便突然传来一声响动：
【不好了，老夫人遇袭了！】
2
【云溪，这是萧大侠，就是他救了我，快谢谢人家。】
白云客栈中，阿娘把一个男人推到我的跟前。
【在下韩言，见过唐姑娘。】
木质面具罩住了脸，只露出天生花白的发。
但我知道，那就是他。
即便看不见脸，我也忘不了他的气息、他的声线，以及，他那股迫人的凛然正气。
是的，正气。
血债无数的魔教教主，同时，却也以侠义闻名。
伪装得如此之好，所以骗过了我、我的师父，乃至整个中原武林。
如今，显然又要故技重施，来骗我的阿娘。
【韩言。】
我冷哼念着。
随即拔出长剑，抵着他的脖颈。
【闻名江湖的文武书生，不是素来隐居在云州么？】
【怎么这么巧，在锦州方向，还能遇上我的阿娘？】
【不会是受了蓝月教的指派，伺机灭口吧？】
他一动不动，只是朗声一笑，拨弹了两指便将我的剑摁回剑鞘。
【想不到江湖第一美人，竟如此幽默。还是个…武痴。】
【只是，你的功夫虽不弱，却还不是我的对手。小心，别伤着自己。】
他说这话时，身体微微有些前倾，气息若有似无地飘到我的耳边。
有些痒，还有些冷。
一半挑逗，一半关切，还有些风趣。
曾经，让包括我在内的，无数女人着迷。
可惜，千帆过尽。
现在的我，只听出了威胁。
但他提醒的对，现在的我，还不是他的对手。
至少单枪匹马的我，还杀不了他。
该以什么方式动手呢?我正想着。
他又接着说：
【曾听人言，这世上的所有相逢，原都是故人重逢。】
【我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想要来锦州，只是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在等着我。】
【如此说，或许有些俗气，但也许，这便是老人们常说的，缘分。】
缘分。
我忍不住笑出声。
好一个缘分。
是为了仙剑，灭我满门的缘分？
还是死不悔改，看我一尸两命的缘分？
若真是有缘，这一世，也只能是以血来偿！
鲜红滚烫的血，像酒一样，让人疯狂。
酒？
对，他最不能喝酒。
白云客栈最闻名的，刚好是酒。
【是我唐突了，韩大侠说得极是。】我话锋一转说。
【既是有缘，不要辜负了才好。不妨就多留一晚，一起吃个便饭？】
【如此，我们也能，好-好-叙-旧。】
3
连饮五杯，韩言已经醉了。
微红的热气染上脖颈，连什么时候摘的面具都忘了。
【唐姑娘或许不知，我其实，是个瞎子。】
跳闪的灯火里，他偏侧着唇笑着。
冷不丁这么一句。
如水的眸子，像西域的宝石一样，泛着微微的蓝色。
我才想起来，他从出生起，就双眼失明。
之所以带着面具，也是因为他不想要别人的同情。
可他不知，曾经的我，正是因为这份怜惜、敬佩，才会与他纠缠在一起。
哪怕他成为武林公敌，哪怕豁出性命，也想要拯救他于万一。
可他这样的人，又何需我来拯救呢？
如今想来，无论是初见，还是我死的那一天。
他的眼里，其实从未有我。
天生失明使他无法聚焦，一统江湖的野心，更不容许他为我停下。
用最美好的年华，去等待一个男人，本就是一件蠢事。
可惜，这么简单的事，直到死了一遍，我才真正看清。
端起酒壶，我又接着往他的杯里添了一次。
一面倒着，一面惋惜：
【哦，那可真是可惜。纵使韩大侠一身武艺，恐怕也没有姑娘会喜欢瞎子的。】
他握住桌角，力道之大，连眼角也带着抽了一下。
脸颊微侧，端起酒杯又接连闷了三杯。
我知道，他伤心了。
或许还有些好奇，为什么我与传闻中的温婉，如此大相径庭。
但我不在乎，只忙着数这是他的第几杯。
4
不管是魔教教主，还是文武书生。
他这个人，几乎没有弱点。
即便有那么一两个，也从不展露与人前。
所以这天底下，只有我知晓，他不胜酒力。
确切地说，仅有10杯。
所以我接近他，刺激他，就等他原地醉倒。
不一会儿，砰地一声，他终于连凳带桌都倒在了地上。
我丝毫没有犹疑，拖着他的脚，便到了客栈后的断崖边。
晚风劲急，吹乱了他的头发。
我轻轻地蹲下，想将那一缕乱发扶正。
蹲下身，只看到他的嘴角有笑意荡漾，微不可察地念了句，【云溪。】
习惯性地，我回了句：【我在。】
连自己也呆愣住了。
如水的夜里，风声停了。
但我，还不能停。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握住他的手臂，
【但我希望，你不在了。】
随即使力，一掌将他送了下去。
一声闷响，从山崖的底部奔涌上来。
不知怎的，我的眼角，也坠下一滴泪。
沉沉地，带着我也往下坠。坠到了山崖上，坐着。
如墨地夜色里，我听见自己说：
【韩大哥，这是最后一次这么叫你。】
【这世上有些人，本就不该遇见。就如你和我。】
【上辈子，我们隔了血仇。这辈子，我杀了你。】
【恩怨两清，从今往后，人间黄泉，我们就再也不要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