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韵堂桌几上的瑶光紫气鼎上的一支香，灰烬燃尽掉落时，由远及近，廊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白洛颜将青瓷茶盏轻轻搁在木桌上，白瓷描金的盏托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眉眼一转，盯着刚进门的来人。
“少夫人，二小姐到了。”婢女雪茶挑起湘妃竹帘，三月的冷风裹挟着桃花瓣扑进来。
宋言婧背光而立，一身杏子黄彩绣锦霞软烟罗春衫，外罩一件珊瑚红鹤氅。毛茸茸的白色镶边随着身躯转动而甩动着，外衫上沾染的粉色花瓣悉数落地。
杏子黄色的裙裾上沾着灰扑扑的泥土，鬓发间别着的金顶宝簪发出幽幽的金光来。
厅堂内，所有人的目光齐聚在宋言婧身上。而她丝毫不在意，大大咧咧地弹落衣衫上的花瓣，由一旁的婢女冬葵将鹤氅撤去，留下粗壮的身躯。
端坐在主位上的沈白凤躺在椅子上，慈眉善目，宛如尊贵的大佛一般，稳如泰山。
沈白凤一拄拐杖，起身，颤巍巍地走到她跟前，紧紧握住她的手臂，呼喊道：“言婧，你终于回来了。祖母日思夜想，期盼已久。我听堂前的丫鬟诉说，你哥哥上个月去稻花村寻着你的踪影，今日便将你带回。我一大早，梳洗打扮，拾掇好，立在堂前待你归来。”
宋言婧梨花带雨，装出柔弱可怜的模样，右手搭在沈白凤的手腕上，哭诉说：“祖母，言婧对祖母颇为想念，今早归来，真是燕子回巢。”
祖孙二人，暗自抹泪，互诉衷肠，看得在场的三姑六婆，纷纷泪眼婆娑，感慨万千。
伺立在一旁的婢女雪茶小声嘀咕，“这才刚见第一面，何来的想念？”
白洛颜一听，盯了她一眼，示意她莫要多嘴。雪茶这才噤声，捂住嘴巴，缄默不言。
白洛颜的目光掠过她手腕间那枚白玉雕绞丝纹手镯。那是宋家当家主母的信物，此刻却戴在刚归家的小姑子手上。
“小姑子一路舟车劳顿，辛苦辛苦。”她笑着起身，腰间禁步纹丝未动，“祖母晨起时还念叨，说稻花村的水土养人。瞧妹妹这身段，这脸蛋，溜光水滑。”她故意抚摸自己的脸庞。
“嫂嫂谬赞！”宋言婧径直走到清红漆金龙头出手圈椅前坐下，手腕间的玉镯撞在扶手上铮然作响，“只是这正厅的熏香倒比从前浓了，莫不是换了掌事的人？”
廊下的画眉鸟扑棱棱飞起，撞在金丝鸟笼上左右摇晃。白洛颜看着婢女奉上的碧螺春在宋言婧手边渐渐凉透，忽然想起昨夜宋少凛在帐子中抚着她发梢说的话：“言婧性子烈，泼辣大胆，你多担待着点。”
此刻那悍妇般烈性子的二小姐正用金簪尖挑着茶沫，涂着绯红色蔻丹的指甲映着白瓷盏，像雪地里滴落的血渍。“听闻嫂嫂是白家嫡女？”她忽然抬眸，眸子清澈见底，“真巧，我娘生前最爱白梅。”
白洛颜指尖一颤动。宋家谁人不知，十五年前言婧的生母刘巧荷就是在白梅盛放的时节得疟疾而亡的。
窗外的日影不知何时暗了，她望着宋言婧发间金簪闪烁的光芒，忽然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苦杏仁味道。
午膳过后，天气清朗，云淡风轻。湛蓝色的天际上漂浮着朵朵白云，如同棉花糖一般，软糯香甜。微风吹拂面庞，留下一丝惬意的感觉。
“妹妹，不如我们一同去花苑赏花如何？今春的桃花开的甚好，你我一同赏玩，不负这好春光？”她信口提一嘴。
宋言婧瞟她一眼，媚眼如丝，拉着她的手腕，说：“好啊，嫂嫂邀请，婧儿盛情难却。”
一旁宋少凛见二人颇为和气，甚是欣慰。“你们徒步去花苑，我去小厨房要些玫瑰赤豆糕来。”
她点了点头，恭敬有礼。二人手牵着手，看似亲昵无间，迈过方正齐整的石子路，穿越过红漆绿额的九曲回廊，绕过一道层峦叠嶂的假山，到达花苑内。
此花苑位于宋家偏僻的位置，然冬暖夏凉，天气舒适，花苑内奇花瑶草应有尽有，琳琅满目，花团锦簇。
春季里绽放的杏花，缀满枝头，初开时是浅红色的花瓣，花萼深红色，枝条深红褐色，煞是美丽。有着披针形椭圆花叶的桃花，有白色、粉红色、红色，色泽鲜亮，柔和娇美。还有带着红粉色花瓣的垂丝海棠，迎风飞舞，风吹落雪。
宋言婧一看到花花草草，甚是兴奋。果断地从枝头摘取一朵粉色的桃花，戴在乌黑的鬓间。这粉色配黑色，显得有些俗气。宋言婧乐此不疲，笑得前仰后翻，像极了田野间的聒噪青蛙。一旁的婢女取笑她，捂着嘴巴笑得咯咯的。
“嫂嫂，你可不知，乡野间开的花才好看，不像府宅内，花朵小，香味淡。”宋言婧轻描淡写地说。
“妹妹，别光顾着看花。前面有一个池塘，里面有游鱼和螃蟹，不如我们去看看？”白洛颜忍住讥笑，提议道。
宋言婧一边走，脑袋里计划着阴谋诡计，阴冷地笑着。这架在池塘上的小木桥略窄，只容得下两个人通行，边缘的木质栏杆，只有半人高。虽是简单的木桥，然雕梁画栋，一样不少。
宋言婧佯装看鱼，从身旁的婢女手中接过鱼饵，右手掌拿着鱼饵抛向水面。五彩斑斓的金鱼被鱼饵的香味吸引，纷纷聚集过来，头碰头，张开小口，迎接鱼食。鱼尾巴甩动着，溅起朵朵水花来，这场面甚是热闹。
宋言婧瞪大眼睛，正喂得开心。这时，白洛颜贴身而过，看到她衣裙上沾染桃花花瓣，伸出手替她拂去。
刚一触碰到她的肩膀，宋言婧身子往前仰去，一个没站稳，跌落池塘中。
因为刚过冬季，河水还是冰寒的，有些地方还结了冰渣子。
宋言婧在翻滚的河水中上下扑腾，卷起朵朵浪花。伸出手臂，口中不停呐喊，“救命啊，救命啊！哥哥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