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还是如了牛二筢子他们的所愿,小麦抽穗扬花的这几天清清朗朗的没有半点儿操蛋意思。麦花落了之后,又是两三天清清爽爽的天气,接着下了一场两天一夜的雨。雨过天晴,气温不干不燥,白热夜凉。
“今年的这个天气,老天爷赏饭吃啊!”这段时间这样的天气让老少爷们儿心里都像吃了蜜糖一样的滋润,纷纷相互道贺似的说。
“这段时间的天气顺当,咱们心里也踏实!”
“再有个大半个月的顺当天气,今年这个午季儿就准成了!”
……
这样的天气让牛二筢子心里也很舒坦,再过个十天半月的就能准备收麦的农具了,木叉、扫把、搂筢、掠筢、木锨,虽然眼下大多数的人家都用收割机了,但田头路边的麦子还需要镰刀,自然这镰刀也要准备。当然,自家要准备的是到时四轮拖拉机不能出毛病,四轮拖拉机所需的柴油和机油也不能断顿儿。木叉、掠筢这些农具往年的还有,不需要再去集镇上购置,要紧的是小四轮拖拉机和柴油机油。小四轮拖拉机需要拆洗保养一下,柴油和机油需要提前准备充足了。
“爹。”小米一手扯着小路生进了院子,向牛二筢子打声招呼说,“我咋听人说前几天有人在路上看到一辆汽车像是小路生他爸开的,那汽车眨眼就过去了,那人没看真着。”
牛二筢子一怔,转过脸来看着小米,皱起眉头琢磨似的摇头说:“不可能吧!要是望春的话,咋的他也会回来一趟的。”
“我也觉得不会是他,要是他的话,咋的他也该回来看看。”小米笑了笑说,“就算他再忙,眼下他有小路生了,也一准会回来瞅一眼的。”
“肯定是看花眼了。”牛二筢子从小米的脸上还是看出了她心里的不是滋味儿,他强装出不经意地随着小米一笑,心里却疙疙瘩瘩地不是个滋味儿。
“不说他了!”小米又是一笑说,“爹,这眼看着再三天的西南风一吹麦子就能收了,这几天咱们得准备准备。”
“没啥要准备的,前两年的农具还能用,最多再准备一把大扫把。”牛二筢子说,“该这两天再买把大扫把,家把什儿也都算准备齐整了。”
“爹,今年不同往年。今年咱们家不光多添了鸡、鸭、鹅,还多了几只羊,又加上园子里的黄精,今年这个麦季儿咱们爷儿俩不轻快。”小米看着牛二筢子说,“该提前准备好的东西都要提前准备得妥当了。”
牛二筢子点了一下头,叹口气说:“这个家啊,得亏是你……”
“爹,你说啥呢?”小米回头向院门口看了看。
“换了别人啊,不知道这个家会是啥样儿呢!”牛二筢子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在跟小米说话。
“爹,”小米转脸看着牛二筢子,一笑说,“你可别这样说!就是换上别人,日子仍旧是这样过。”
牛二筢子难为情地一笑说:“能一样吗?好了,不说这个了,说了难心!”
“爹,打过了年到今儿,你跟我都没有去过黄庄子,也不知道我春梅姐他们这些日子忙不忙?”小米转过话说,“得闲你就去黄庄子一趟,看看我春梅姐他们。”
“想回黄庄子看看?”牛二筢子问。
“我就是不放心我那个娘,心里老是提溜着她别给我春梅姐他们几个惹出啥子难为的事儿来。”小米说,“我那个娘,有点儿不知道横竖。”
牛二筢子一笑说:“你不能这样埋怨你娘。可能她呀,经了事儿心里不舒坦,瞅着谁都会觉得比不上人家,也就依着自己的心思跟别人发发牢骚啥的。”
“她呀,可不像你说的那样。”小米摇了摇头说,“她这个人心里只有自己,啥事儿要是不依着她的意思,她就不管不顾别人会咋,要是别人性子弱,她当场就会给人家难堪。要是别人性子比她刚强,她就会在心里记恨人家,背后还会咒骂人家。”
牛二筢子嘿嘿一笑,没有说啥。
“我春梅姐人心善,我就怕有一阵子我不压伐我娘,我娘会刁难我春梅姐。”小米琢磨啥子似的皱了皱眉,然后一笑说,“不过,有谷子在,我琢磨着她也不敢给我春梅姐啥子难为。”
“你娘不会有啥子难为你春梅姐的。”牛二筢子接过小米的话说,“你春梅姐是她的儿媳妇,她能会给你春梅姐啥子难为?”
“有我们姊妹几个,她也不敢难为我春梅姐。”小米很肯定地说,“我担心归担心,可我心里明白,就算再借给她一个胆儿,有我和谷子,他不敢在我们兄妹几个跟前炸刺儿。话虽然这么说,但我心里还老是提溜着,老是担心我那个娘哪天吃错药了发了神经。”
牛二筢子一笑说:“那倒不会。我心里清楚,你这是惦记着你春梅姐他们几个。想回黄庄子看看,哪天得闲抽个空就回去吧。”
“家里这里里外外的一大摊子,离开个一时半会儿我都不放心。”小米说,“哪天你得闲去黄庄子看一眼,那边有啥儿回来跟我说一声就成,也就跟我回黄庄子一样了。”
牛二筢子嘿嘿一笑:“能一样吗?”
“一样!”小米也是一笑。
“还是哪天得闲我里里外外收拾一天,还是你回黄庄子瞅一眼。”牛二筢子马上正起脸色说,“我去咋的也代替不了你,就算我回来一五一十地把黄庄子你春梅姐他们几个这些日子的前前后后说明白了,也抵不了你自己亲眼瞅上一阵儿。再说了,眼瞅着就要麦收了。午季儿这一忙,不是三天两天的事儿,麦收,夏种,最起码也得个月把时间。这月把时间起早贪黑的没有一丁点儿得闲的空儿,想回黄庄子就真的抽不开身儿了,还是趁着这午季儿大忙之前你还是自己回黄庄子看一眼吧。”
“爹,这里里外外的事儿多,也都是些细碎用心的活儿,我说了爹别见怪,这些细碎的活儿我怕爹应承不过来。”小米笑着向牛二筢子说。
“这庄稼院儿里的活儿,里里外外没有爹应承不下来的。”牛二筢子很肯定地笑了笑说,“你娘在的时候,这里里外外的活儿我时常帮着她收拾,就是在你娘走了之后你不让我插手了,在你心里也就觉得爹在里里外外的细碎的活儿上应承不了。”
“爹!”小米笑着说,“不是我怕你应承不下来,是里里外外这些活儿太零碎了。”
“咱们庄户人家的日子就是鸡零狗碎的事儿,把这些鸡零狗碎的事儿收拾得熟悉了,收拾得利索了,日子也就顺当了。”牛二筢子说,“咱庄户人家不管男女老少都应该把这些鸡零狗碎的事儿都操持得明白了,要不,这日子就过得有滋味儿。”
“爹,你这话说得有理儿!”小米又是一笑。
“可这不知道从啥时候开始,这老爷们儿在家就成了甩手掌柜了,家里的零碎事儿就不管不问了。”牛二筢子叹了口气,接着说,“也是不知道从啥时候起,这女人也打心里觉得家里的零碎事儿是女人该着做的,老爷们儿就不应该操心这些这些鸡零狗碎的事儿。”
“男主外,女主内,这是该着的!不管咋说,女人咋的也不比男人那样能顶事扛事儿,那些大事儿咋的也都得男人出面儿。”小米说。
牛二筢子接过小米的话说:“所以说啊,这走亲蹿邻的事儿男人不合适,除非有啥子要紧的大事儿。这两天还是你回黄庄子亲自看上一眼,这样你心里才真正的踏实。”
小米回过头来仔细瞅着牛二筢子,不禁在心里问自己,是不是天下的公爹都是这样的心思?
“只有你心里踏实了,我这个公爹才心里踏实。”牛二筢子说,“虽说咱们家的日子比不上那些地主老财的日子宽敞,可咱们家的日子就是要过得每个人心里都踏实。”
“爹,我心里踏实得很。”小米笑着向牛二筢子说,“说心里话,原初我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日子。眼下咱们的日子还能巴望啥?有吃,有穿,手头上也不紧巴。这样的日子,心里要是不觉得踏实,那就是心里作妖了。”
“孩子啊!”牛二筢子心疼地盯着小米,“自打你进了这个家,爹心里就清楚,你在这个家里会受委屈。”
“爹,说啥子委屈?这要比我以前的日子好过多了,以前我们兄妹几个的日子,那就不叫日子,跟破筛子底似的,窟窟窿窿的没个日子的模样。”小米仍旧笑着说,“爹,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觉得小路生他爸没个音信儿,心里替他觉得亏欠我啥子了。爹,你千万不能有这样的心思,我没有觉得有啥子委屈。”
“孩子啊,有时候我就觉得当初让猫春他爹说和我们这两家的亲事儿是自己作了孽。不过,我倒是觉得你春梅姐和你豆子哥该着有这份姻缘,就是你和望春这事儿上,我觉得作孽了。”牛二筢子说,“当初我就觉得望春成家了就不会这样老鹰屁似的没个踪影儿了,可咋的我也没有想到他还是这样不着调。”
“爹,你这是想多了。”小米说,“小路生他爸是给别人开车,事儿由不得他咋的,他哪能说回来就回来?你不是常跟别人说,他们出外做工的人是端人家的饭碗吗?端人碗,属人管。啥事儿都不会像在家这样如便!”
“孩子啊,你嘴上是这么说,可心里的事儿爹明白!”牛二筢子说,“要是望春哪天回来了,我用铁链子也得把他拴住,就算他不再去给别人开车,咱们家的日子也能过得去。这些年了,他不往家拿一分钱,咱们家的日子还不是照样在咱们卧牛岗子说得过去?”
小米一笑说:“你这是在心里跟他置气呢。”
牛二筢子叹了一口气,重重地说:“我跟他置啥子气?他这是不争气啊!”
“爹,你千万别想这么多了!就算他不着家,咱们家的日子不还是一样往前奔吗?”小米马上紧接过牛二筢子的话说。
牛二筢子皱着眉头琢磨了一阵儿,自言自语似的点头说:“年三十晚上打死只兔子,有它是过年,没它也是过年。”
“爹,依着你的意思明儿我回趟黄庄子,说实话,黄庄子那边有很多事儿我真的不能放心。”小米马上转过话说,“不光是我娘让我不放心,还有很多的事儿我也放不下。爹别怪我,虽说我是这个家的人了,黄庄子那边的很多事我也不能放下。这个不是我强硬着要替我春梅姐他们几个当家,我就是这个心思没不了。回黄庄子看看他们,听他们说说一些家长里短的事儿,我就觉得踏实。”
牛二筢子点点头说:“那就明儿回黄庄子一趟。”
小米也点了点头,说:“我想着明儿给我春梅姐他们带上十只二十只鸡娃子过去,现在咱们家的鸡娃子都扎出不少的扁毛了,带过去喂,我春梅姐少操不少的心。”
牛二筢子笑着说:“那成,那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