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难以修复的亲情

穆远宏今天特意早早地去了市场，他在里面溜达了好几圈，都不知道要买什么。

平时都是他一个人吃饭，买菜也是就买当天的，而且他很少吃肉，觉得年纪大了，吃肉什么的，也消化不了。

“呦，穆大爷，您看看我这肉，可赶上新鲜的了。”肉摊老板一边把肉摆上案几，一边和他介绍自己的肉。

“我不知道我女儿爱吃什么。”穆远宏有些踌躇地看着这些肉，回想小羽小时候，自己当时好像真的就只是每天和朋友抽烟喝酒打牌，反正孩子的日常生活有老婆来照顾，他也不用操心什么。他总想着自己是做大事儿的人，不能被这些生活细节所羁绊。

“女儿要回来吃饭啊，那你这个做爸爸的不得好好露一手啊，现在的年轻人都追求健康，要不你买点牛肉吧，又好吃又有营养。”老板指了指那鲜嫩的牛肉。

“这哪块肉比较好吃？”他平时很少吃肉，也没有那么多讲究，但刚才小羽的好朋友卿泉给自己打电话，说晚上小羽要回来吃饭，他总得买最好的给女儿吃。

“你女儿是警察吧？那平时工作肯定很辛苦，得多补充些蛋白质，这牛后腿就很不错，你看我这里脊也是好着呢。”

“那就各样来点，再来点鸡翅。”

“好嘞，您稍等。”

“这，这不是穆远宏家么？我不去。”穆羽没想到，卿泉竟然把车停在了这儿，她下车就要走。

“小羽小羽，今天就给我个面子嘛，我都和老爷子说好了，如果带不回来你，那老爷子岂不是白忙活了。”

“我去哪儿不能吃口饭，你还非要带我来见他。”穆羽想到那个人，心里就犯堵。

“你敢说，邱枫说今天晚上回去陪妈妈，你心里就没有一点点涟漪？”卿泉拉着穆羽不肯放开她。

“还水花呢，我心里浪花一朵朵，可以了吧？”

穆羽抬起头，这老房子确实是寄托了自己太多的童年回忆。

“好啦，不管是风起涟漪还是惊涛骇浪，这饭总是得吃啊。我听说叔叔的手艺不错呢，我都想去尝尝了。你今天就当陪我好不。”卿泉苦苦哀求。

“你当时也知道的，我们刚一起租房子的时候，你也知道他是怎么对我的。”穆羽心情有些低落，她不想替母亲去原谅那个人，她没有资格。曾经她受过的苦，母亲受过的苦，不是一顿饭，一点点温情就可以弥补的。

“我都知道，但是，叔叔他，可能是活不久了。”

“你说什么？”穆羽的心像是被猛击了一下。

“叔叔本来不让我告诉你的，其实我也是偶然才知道的，那天我陪小亮去做复检，结果碰到了叔叔。”

“那他还是告诉了你，这不就是为了让我知道？”穆羽觉得心中一阵恶心。

“不是的，我问叔叔来医院干嘛，是不是不舒服？他开始支支吾吾地没有说，结果那医生走出来，和他说话的时候，我才听到，叔叔得到病是胰腺炎，现在很容易癌变。”

“那这也是他自己造出来的病，我为什么要为他做的事儿去担惊受怕。”穆羽嘴上这么说，但心中却软了一块儿。

她一直觉得，好人不长命，比如她的母亲，她一生有人为善，和任何人都没有起过争执，甚至在自己爷爷奶奶都对她们母女不好的时候，还是任劳任怨地为他们养老送终。但最后换来一个什么结局？

像穆远宏这样的人，就是祸害，祸害就该活的长一点，但为什么会得这样的病？他难道也会被惩罚？

“小羽，就吃一顿饭嘛，叔叔也是觉得好久没有看到你了。”卿泉还在苦苦哀求。

“那是不是要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穆羽猜出了卿泉下面要说的话。

“你真是我的好闺蜜，我答应过叔叔的，不告诉你。但我觉得，如果不是这样，你是不会上楼的。”卿泉太了解自己的姐妹了。

“那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这坑我的事儿，你也少做几次吧。”穆羽锁好车门，和卿泉一起上楼了。

“小羽，你真的回来了，快，洗手去吧，我还有汤没有做完，你们坐着先吃，不用等我。”

穆远宏给她们打开门后，就急匆匆地又钻厨房忙活去了。

“走吧，去洗洗手。”

穆羽来到卫生间，这装饰还和自己小时候一模一样，除了添置了新的洗衣机和洗手池。

洗手池台上，静静地放着一瓶柠檬味儿的洗手液，看上去像是刚拆封的。

“妈妈，我喜欢这个柠檬味儿的香皂，可以把我的手洗的香香的。”

小小的穆羽，每天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儿就是高高兴兴地去洗手间，用她那块儿柠檬味儿的香皂，把手洗干净。可后来，那块香皂却变成了那人攻击妈妈的武器，连带着肥皂盒，一起砸在了妈妈脸上。

后来的她，洗手都只用清水，因为只要闻到柠檬味儿的东西，她都觉得非常恶心。

“你不用洗手液么？”卿泉正要去按洗手液的瓶子，就别穆羽给制止了。

“你和我生活这么久，什么时候见过我用柠檬味儿洗手液的。”

“我当然知道，我记得咱们刚住在一起的时候，你把我买的柠檬味儿洗洁精都给扔了呢。当时我还和你生了气。”卿泉当时不知道穆羽为什么那么做，两个人刚开始生活非常拮据，一分钱都要精打细算着花。她当时好不容易在超市里抢到这瓶打折的洗洁精，就被扔在了垃圾桶里，还不准捡回来。后来她才知道，这个看上去坚强的女孩子，在童年时受了多少委屈。这些心理创伤大概需要一辈子去修复。

“没想到，他还以为我喜欢这个味道。发生了那么多事儿，我也被迫改变了很多。”

“我，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对不起，我把这个收起来，还有别的味道的洗手液，你看看喜欢哪个？”

不知道什么时候，穆远宏站在了厕所门外，把她们说的话都听到了。

“没事儿，我已经洗过手了，小泉，我们吃饭，吃过饭就快点回家。”穆羽走出洗手间，和不知所措的穆远宏擦身而过。

“这些菜，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来，小卿也吃。”穆远宏招呼卿泉也坐下。

“哇，叔叔做了好多好吃的，小羽，你平时肯定吃不到这些吧？就算是小邱对你再好，你们俩也没有时间做饭，恐怕连一起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吧？快点抓住这个机会。”卿泉在旁边添油加醋。

“我不是不让你说话么？吃东西都堵不上你的嘴。”穆羽把一块里脊肉塞到卿泉嘴里，想着怎么能让她别说话。

“好吃。”卿泉来不及吞咽，只能含糊着嘴里的东西。

“你别吃油腻的东西了。”穆羽看到穆远宏只顾盯着自己看，都不知道自己吃的是啥。

“哦，好的。”穆远宏有些受宠若惊。

“多吃点蔬菜。”穆羽指了指那盘清炒菜心，想了想，还是夹了菜，放到他碗里。

“小羽，谢谢你，还这么关心我。”穆远宏被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惊到了，手都颤抖到拿不住筷子。

“谢什么？饭是你做的，我回来吃饭都没有说谢谢，不过是给你夹了一筷子菜而已。你最近也别太累了。如果不想做饭，就到楼下社区食堂吃点吧，我看很上了年纪的老人都会选择去那儿吃。”穆羽看到穆远宏明显蜡黄的脸色，想到刚才卿泉说的话，顿时也有些心软。

“好，今天这不是你要回来吃饭，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各样都做了些。”穆远宏又变得局促起来。

穆羽看了看饭桌上，果然，荤的素的，甜的辣的，各种味道都有。

“我不挑食，也没有什么最爱吃的。下次少做点，我吃不了太多，剩下就不好了。”穆羽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好，那我下次少做点。没事儿，你吃，这些剩下了，我明天吃。”

“隔夜饭还是少吃，天儿也马上热了，即使放冰箱也会产生很多细菌。”穆羽没想到，自己话里话外都是在关心他。

“小羽，爸爸知道了，以后不会了，以后好好生活。”穆远宏像是得到了特赦令一样，看到女儿这样关心自己，眼睛都亮了。

“我没有关心你，你也别说是我爸爸。我只是想让你多活几年，省的早早下去，惹我妈不高兴。”穆羽才不会承认自己自己是在关心他，她心里早就没有了这个父亲，当年他做的事情就够绝了，已经绝到把这亲情一刀两断了。

“是，我以后不说了，你今天能回来吃饭，我就已经很高兴了。别的也不说了，下次想吃啥，就和爸，和我说，我给你做。”穆远宏很是开心，蜡黄的脸色都有点泛了红润。

“你别总想着我了，对自己好点，别一天到晚让别人操心。我会照顾好自己，麻烦你不要给别人添乱。”穆羽又扒拉了两口饭，然后拉着卿泉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