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们走后，苏老将军单独见了颜如玉。
书房内，苏老将军目光沉沉，声音沉沉，“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是什么人？她是上古神族后嗣，她是招摇仙山的仙君夫人，她是凤凰阁的魔族圣君，她是神？是仙？是魔？不，她既非神，也非仙，亦非魔。她是玉无殇，她是若水，她是……
“颜如玉。”她说，“于苏寻，我只是颜如玉。”
她不愿把自己的身份示于人前，尤其是与苏寻相关的人，老将军怒从心起，又生生压住，问：“你的身份既见不得人，老夫如何能让吾儿与你纠缠？”
“我不欲同他纠缠，只是……”
颜如玉欲言又止，老将军强压住心中的火气，问：“为何是小五？”
颜如玉一时没明白老将军为什么这么问，又听他继续说道：“你既非凡俗，为何要处心积虑接近小五？”
颜如玉又沉默了，老将军快气得不行，“据说你是为了救小五性命才蓄意接近，为何？为何是小五？为何救他？救他是为何？”
苏老将军凝视颜如玉，目光如炬，一副她不说不罢休的气势，颜如玉无奈，轻声说道：“我有一位故人，数百年前在诛杀妖兽的七煞锁魂阵中身死道消，有人言其残魂落在苏小五身上，若细心照料，假以时日，或可聚残魂，塑新魄，或可故人归。”
老将军听完，不可置信中夹杂着无与伦比的怒火，“小五是你将养故人魂魄的鼎炉？若魂魄养成，若故人归来，小五当如何？”
与老将军浑身上下散发着怒火相比，颜如玉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有气无力地说：“老将军多虑了，故人身死，魂如灰飞，魄如烟灭，无残魂可聚，无新魄可塑，故人永不可归。骗人的罢了。”
颜如玉抬眼，满目星光破碎，原本怒气横生的老将军有些无措，似乎还有些罪过，连说话的声音的软了下来。
“那小五算什么呢？”
“算他倒霉。万千生灵，偏偏选了他来编织谎言。”
“你既然知道是谎言，为何还要沉溺其中？”
许是站得久了有些累，许是她身心疲惫，颜如玉撇见把椅子，自顾自过去坐下来，说道：“知道是谎言又如何？死人不能复生，活人总要有个念想。”
苏小五是她寄托哀思的念想，是她自欺欺人的沉沦。
“你待小五可有几分真心？”
“你口中的真心是什么样的？如果你中的真心是像苏小五那样为一人死去活来义无反顾的话，那我的确是没有的。”
颜如玉总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比如此刻，她平静得阐述事实，但给人听着就有种对苏寻的一片痴心不屑嘲讽之感，老将军替自家儿子不甘心，为他感到不值。
“这对小五不公平。”
“这世道本就没有那么多公平可言。皇亲贵胄生杀予夺，达官显贵锦衣玉食，平头百姓粗布麻衣，街头乞儿饥肠辘辘食不果腹。生而为人，人人不同，苏小五……”颜如玉顿了顿，似清似浊的眸子看着苏老将军。
苏老将军看出她的欲言又止，不禁问：“小五如何？”
“不如何。”颜如玉释然，到底是没把话说明白，只说：“我待苏小五论迹不论心，毕竟从一开始就别有信心。”
“论迹又能论出个什么？你冒充蓝家小姐骗他，你诈死欺他，又复活伤他。他待你痴心一片，你竟看轻他为你不顾生死。”
“苏小五天生眼盲，为了让他得见世间颜色，我挖了心跟人换了两颗珠子做他的眼，他先天不足，为了让他病体康复，我放了精血日日以灵力浇灌。你说我骗他、欺他、伤他，我认，但我从未看轻过他对我的情意。人心复杂多变，他一片热忱，一颗真心，我从来都是珍之重之。因为珍重所以优柔寡断，因为珍重所以犹豫不决，因为珍重所以不忍看他身不由已。我也不想辜负他的一片真心，但是……”
“等等。你方才说小五的眼睛怎么？”苏老将军听得云里雾里的。
“他的那双眼睛是我挖了心换的两颗珠子。”
“挖心？”
“嗯，挖心。”颜如玉颔首。
听到肯定的回答，苏老将军上下左右探究起颜如玉来，
“别看了，我的确没有心。”
“没有心还能活？”苏老将军不理解。
“一般人自然是不能的，但你也知道我不是一般人，所以我能。”
她说得轻巧，看起来也与常人无异，但挖心呐，虽没被挖过，但战场上刀剑无眼，大大小小的伤他都受过不少，虽忍了，但痛的确是痛的，而挖心之痛，不用想也知道远胜于那些刀剑之伤，定非常人能忍。
她竟然……
看来她对小五虽掏不出真心，但的确真心付出了。苏老将军沉思良久，说：“倘若老夫不再干涉，你可会留下来同小五长相厮守。”
“不会。”颜如玉毫不犹豫回答。
这又让老将军不理解了，“既然小五是你的寄托，你也为了他做了那么多，又为什么不留在他身边？”
“我有我的事情要做。”
“何事？”
“躲了太久清闲，该上战场了。”
“上战场？”
“是的，上战场。”知道老将军听不明白，颜如玉索性说个明白，“老进军的战场在边疆，我的战场在四方。你曾经止两国之战，我如今要平世间纷乱。”
她的战场在四方？她要去平定世间纷乱？老将军一副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着她，很难不让人怀疑她在胡说八道。
对上老将军复杂的表情，想到自己说的话以及如今的局面，颜如玉自己都觉得可笑，“是不是觉得很荒唐很可笑？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这世道就是这么荒唐，就是这么可笑，就是这么让人不可思议。
魔族内乱，妖族割据，仙门式微还人心不齐，他们指着我一个小姑娘去镇压魔族，震慑妖域。”
就她？镇压魔族，震慑妖域？开什么玩笑？她确定不是失心疯了吗？
老将军一点心思全写脸上了，即便不表现出来，颜如玉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毕竟她看起来属实不像是能指点江山能平定纷乱的人。
“我知道你不信，但我真的没开玩笑。”
“那你倒是说说，你打算如何平定时间纷乱？”
“不知道。”颜如玉双肩一耸两手一摊。
不知道？呵，张口就是平定世间纷乱，对于如何平定纷乱既说不出战略又说不出谋划，苏老将军面露不屑又暗道自己愚蠢，竟差点被她的大言不惭忽悠住了。
颜如玉仿佛没看到苏老将军的表情，她眉毛一挑，灵光一闪，说：“老将军纵横沙场，你来分析分析如今的局面该如何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