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传来刺耳的鸡鸣，俩姑娘一前一后来到蕞的床边，望着蜷缩在被子里的小家伙略感一阵无奈，茶姐动手推了推他，后者发出非常孱弱的嗯嗯声，接着偷偷掀开被子，朝两人吐了吐舌头，居然又盖了回去。
“喂，你怎么每次都要别人叫你起床啊！”茶姐说着就想去拽他的被子，不料蕞扯得更紧了，翻了一圈把自己裹成了蚕蛹状，充满倦意地说：“不要不要，你们这么着急干嘛？天都还没完全亮呢，再说了，我好不容易有床睡，不能让我先舒服会吗？”
慕容听罢挑眉怒视，直接连着他的被子一起举了起来带到窗边，“臭小子，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啊？这可是眠水圣山的生死存亡之际，再睡我就把你丢出去！”说着，她将床对面的窗户打开，冷风呼呼作响，把蕞冻得瑟瑟发抖，“呜呜，那你丢吧，我没睡好什么都不想干，等冻死在地上你就高兴了。”
“嘿？！”
“嘿什么嘿呀？要丢就快点的，这样举着我好难受啊！”
慕容咬牙一时拿他竟没有办法，只能把他丢回床上说：“你这家伙，敢不敢再懒一点啊？”
“当然可以呀，你们为什么不能先去找陶片再来叫我呢？”
“哇！你！你来跟他说吧，我治不了这小子了！”她说罢让到一边，茶姐倒是没惯着，强行把手塞进蕞的被子里一通乱挠，他痒得在床上扑腾起来，这回总算是掀开被子见人了，两人四目相对，才发现蕞的眼圈黑的跟熊猫一样。
“你，昨晚没睡好啊？”
“哎呀，走吧走吧，吵得我都没心情睡了。”蕞从床上坐了起来，披上那件脏兮兮的长袍就要往屋外走，茶姐赶忙跟上来问：“唉，你昨天怎么了？”
蕞打了声哈欠，回答说：“也没什么，在想神卷的事。”
“这样啊，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嗯，确实有很多，目前还差最后一点不太确定的地方，到时候我会一起告诉你们的，放心吧。”
三人边聊边走，眠水圣山的天气也算古怪，昨日还是一幅秋景，今日的田里就落满了白霜，嫩绿的车前草软趴趴地躺在泥土地上，早已没法抬头，田埂上有几个村民正挥舞着竹竿驱赶羊群，柔和低沉的叫声让人觉得安逸，晨雾渐渐散去了，院落里的柿子树显得格外亮眼，橘红色的果实上结满了薄薄的冰晶，有条瘸腿的黄狗正趴在院外熟睡。蕞见罢免不了一阵牢骚，指着那条黄狗说：“呐，瞧瞧，这鬼天气连狗起不来！”
茶姐就笑他：“呵，你怎么还跟狗比上了？”
“我看我还不如它呢。”
“这有什么？等一切结束，你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但愿如此吧。”
走出村落，踏上一条忽高忽低的石子路，旁边是片快要见底的池塘，唯一的那点泥水都结成了冰，好几只蛤蟆正呆坐在上面，时不时发出几声蛙鸣，蕞看着好玩，就拿地上的树枝戳了戳，它们被吓得纷纷蹦起半米高来，藏入枯萎的香蒲里，“哈哈。”他嬉笑着站起身，见两人的表情像一阵无语，方才收敛一点默默赶路。
茶姐见他手上的树枝抓着还没丢，便指了指前面枯树上的蜂窝说：“怎么？你不去把那个也捅两下？”
“呃，这样不太好吧？我是不是得先找根棍子？”他挠挠头，把手上的树枝丢掉后就背着手，乖巧地望着她俩，两人都受不了蕞这幅顽皮劲，不约而同地来到他的左右两边，挽起他的胳膊架着他走，他哪肯愿意以这种姿势去往果园？于是蹬脚求饶道：“别嘛，放开放开，快放我下来，用不着这样的，我不乱走了。”
“此话当真？”
“真的。”
“要是再敢闹腾我就打烂你屁股！”慕容凶巴巴地说。蕞眨了眨眼，这次连挣扎都不挣扎了，“算了，你们还是继续架着吧。”
“哼，我就知道，给我老实点啊！”
他们一路有说有笑，不过半晌就来到了果园外的土丘，两人这才舍得把他给放下，园子里显得很冷清，树上的果子已经被摘了个干净，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和暗绿色的叶，地里有几只公鸡咯咯咯的叫着，时不时啄一啄地上的石子，慕容将它们驱赶出园外，带着两人回到了先前摘石榴的地方。
石榴树下依然躺放着昨日未被带走的箩筐，茶姐将它扶起，转头道：“这是我们第一次碰见陶片的地方，先在这周围找找吧？”
蕞点点头，四处张望了下，感叹说：“这个园子还挺大的嘛！”
“是分开找？还是？”
“分开找好些吧，主要是目前还不太确定有多少陶片。”茶姐道。
蕞想了想，取出那四张陶片互相比对，“嗯~我想应该没剩多少，你们瞧，这些陶片是可以被拼接起来的，现有的陶片已经能组成大体的轮廓了，我猜测陶片应该只剩下一半左右。”
“四五张？”
“是的。”
“另外，你们都说在发现陶片的时候有些异常的现象，比如那只死鹅和枫叶，我觉得在其他陶片附近应该也有类似的情况。”
“我也觉得是这样。”慕容点头。
“我担心分开找会有危险，既然数量不多，不如一起找相互还有个照应。”
经这么一分析，俩姑娘都觉得有理，于是一起沿途寻找起来，慕容负责上树寻找，茶姐则在下方搜寻，蕞边走边琢磨着，心中默想到：“第一张是说明来意，第二张是诉说过去，第三张是宣泄不甘，第四张是邀请知音，那第五张该是？嘶，奇怪，那第五张就该是告诉我们位置了啊，莫非是前面的陶片顺序不对？确实也有可能，那么如果提前找到那块关于位置的陶片不就省事了吗？
照前面的陶片来看，这几张陶片都与那些异常的事件相照应，死而复生的大鹅对应肉体的消亡不会让歌舞者停止跳跃，慕容听见的歌声对应歌舞者宣告要将不属于这里的一切夺走，枫叶林里碎裂的镜子和消失的光影对应逃离囚禁歌舞者的牢笼，杀死愚昧的大祭司和钟声的敲响对应歌舞者寄托的希望，如此看来，只要找到关于位置变化的地方或许就足够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它如果真想跟我们商量些什么，何必大费周章的搞这些东西呢？直接把位置说出来，或者直接与我们见面不就得了？难道是另有所图？非得让我们把陶片拼凑起来？如果真是这样，关于位置的陶片可就不好找了。”蕞不禁想到歌舞者口中的知音，陶片存在的意义会不会就是在试探三人？谁能理解它想表达的东西，谁就是知音？是知音，才会有想沟通的欲 望？
要真是这样，那之前想到的解决办法就是可行的了，只要能说服歌舞者停手，管它谁是谁呢！大家都能活下来，这可是再好不过的了。
且说他们在石榴林里搜寻了两个多钟头，把能找的地方几乎翻了个底朝天，但仍然没有发现半点关于陶片的影子，这片林子与往常没什么两样，慕容掏出腰间的水壶灌了两口，对两人说道。
蕞和茶姐也觉得没必要在一个地方浪费时间，于是三人拐了个弯，去往发现第二张陶片的水池旁。此地果真有些不太对劲，昨日不停旋转着的水涡仍在旋转着，水面上层的油脂仍然没有被山上的泉水冲去，在那棵横躺着的断木旁，居然漂浮着七八只翻着白肚皮的甲鱼，蕞闻着臭味走到池子的另一端，见除了那些油脂外，还有不少枫叶铺盖在上面，便找了根树杈将枫叶拨开。
整个池子顿时变成了一锅“咸鱼汤”，密集的鱼群全部露出水面，仰着脑袋吐着沫子，动作皆如被定格一般，任凭水波晃动而不惊。慕容瞬间眼前一亮，指着水池对两人说：“下面！下面可能东西，不，一定有东西！”
“同一个位置会出现多个陶片吗？”茶姐问。蕞点点头，解释说：“我们收集的这四张陶片已经能连成一条模糊的线了，剩下的陶片如果真的存在，那必然是这四张的补充，放在同一个地方也是有可能的。”
“别管那么多了，先下去瞧瞧！”她说着就打算脱鞋往水池里跳，蕞急忙扯住她说：“别别别动！你没瞧着的嘛？这水连王八都活不了，你跳下去能捞出点什么来？很危险的！”
“也对，是我太急了，主要是...我们也不能干看着啊，还是说，你有办法？”
蕞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冲慕容问：“你们这里有没有臭水沟或者能处理脏水的地方？”
“你要做什么？”
“等会你就知道了。”
“有啊！这里就能看到。”她指向距离村落约几百米的地方，那是一处断裂的大峡谷。蕞叫两人往后退了退，抬起自己的右手缓缓朝池中走去，四周传来狂风的呜咽，散乱的气流仿佛是受到号召，纷纷汇聚于他的指间，“哈，都站稳些吧。”说罢，他攥紧拳头，凭空捏出爆鸣，接着一拳朝池中打去，松手的刹那又后撤一步推掌画圆，平静的水面顿时掀起汹涌波涛，池水伴随着猛烈狂风化作一道百米多长的螺旋巨龙从池中飞离，直冲慕容所指的方向席卷而去！
待呼啸的狂风逐渐安宁，于池中所剩下的就仅是些死鱼、落叶、水草之类，山泉水正顺着蜿蜒小道缓缓流淌，不知要历经多久才能将这幽深的水池再度填满。
“天啊...”慕容失语道，就连茶姐也不禁发出惊叹：“好厉害，这就是你那张神卷给你带来的能力吗？！”
“算不上什么的。”蕞让两人在上面等着，自己则是翻身跳入池中寻找，踢开厚厚的枫叶堆，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池中央的动静所吸引，那个位置正趴着一条古老的大鲶鱼，唇口的触须正无力的摆动着。鲶鱼的肚子被破开了一道缺口，有几十只黑螃蟹从里面钻了出来，见到蕞后也不闪躲，直冲冲地往他这撞。
蕞甩出一式崩拳，密集的气流威压而下，瞬间将它们碾为齑粉，与此同时，令人熟悉的油脂从鲶鱼的口腔里分泌出来，他蹲下身，给鲶鱼翻了个面，扯开它的伤口仔细观察，随后向茶姐要了把匕首，往鱼腹中一通乱挑，就带出了一大滩肮脏的粘液和两张不规则的陶片。
站在水池边上的两人立即来了精神，蕞用指尖稍稍触碰了下陶片的表面，发现没有危险后就用羊皮纸擦拭，茶姐忙问：“上面写的什么？”
“你我曾无数次渴望，渴望成为绚烂的恒星，可没有声息的曲目和没有肢体的舞蹈要如何让人赏识？若歌舞者不能歌唱，为何要它拥有敏感的双耳？若歌舞者不能舞动，为何要它拥有明亮的双眸？”
蕞看向下一张，继续读道：“还剩下什么是你我存在的意义？或许是那贪婪的心脏罢，世上连神佛都做不到无欲无求，你我何苦洁身自好？欲 望让歌舞者变得庸俗，欲 望又让歌舞者长出肢体，欲 望驱使歌舞者不能倒下，欲 望让歌舞者别有所求，你看啊，那明亮的眼眸，只为否定才华是自以为是。”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放在一起的陶片是连贯的，漂在水面上的陶片应该是从划破的鱼腹里意外漂出的。”他收起那两张陶片和两人说，慕容点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剩下的陶片只会出现在一个地方。”
“是枫叶林里面！”茶姐抢先说。
“没错。”
“可我们当时并没有其他发现啊？”
“这个...”
两人正聊着，蕞已经从几十米深的池底徒手爬了上来，伸出两根手指好像还跟她们比了个耶，茶姐便道：“现在可不是庆祝的时候啊！”
“不是，我想说，两张，还差两张，刚刚又拼了一下子，不会错的，我们很快就能知道歌舞者的位置了。”
“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吧！”慕容带头往枫叶林的深处走，两人则继续跟在她的身后。穿过池边的土坡，他们来到枫叶堆积的密林里，望着叶堆两旁高耸入云的枫树，蕞是头一回见到如此奇观，不免看的有些入神，茶姐开口问慕容：“怎么样？你还能听见那阵奇怪的歌声吗？”
她摇摇头，“没有了，自从昨天将镜子打碎起，就再也听不见了。”
“真奇怪，难道是想吸引我们过去？”
“很有可能。”
“唔唔...哎呦！”
两人突然听到蕞发出一声惨叫，低头一看竟找不到他的踪影，于是扒开铺盖在地上的枫叶到处寻找起来，“哇，这里居然有个坑唉！”茶姐听到他的声音一转身，就发现他只剩个头露在外面，还在咯咯咯的傻笑，便动手把他从坑里面提了出来，拍掉他脑袋上的枫叶说：“怎么就你的运气这么好，还有坑能给你踩？”
“别管那么多了，人没事就好，往里走吧！”
茶姐转身刚踏前一步，不料脚下一崴，硬生栽倒过去，蕞将她扶起来后，还亲自伸脚往下面探了探，她一脸无语地骂道：“哎呀小混蛋别踩了，那就是个坑！”
“哈，还说我呢~”他幸灾乐祸地蹦起来，茶姐气得脸红，抱起他就像插萝卜一样的又把他给塞回了坑里去，然后捧起一撮枫叶往他头上盖，指着他的眉心说：“哼，你看你还有机会上来么！”
“唔，不上来就不上来，我就在下面待着~”
慕容见两人的德行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冲他俩喊道：“行了！你们两个怎么又玩起来了？别忘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
“是的是的，坏茶姐我不和你计较了，快拉我上去。”
“切，自己爬上来，不踩你下去就不错了！”
“真小气~”蕞两手撑地从坑里面爬出来，跟在她们的身后继续往里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