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光寺已被打扫干净,暂由青霞镇的乡亲们轮流看守。玄堂和左慈来时的看守是成大爷的妻子年锦潺。“年阿姨,我们再来看看。”玄堂挥手朝躺在寺门口躺椅上的年锦潺示意,后者和蔼地点了点头,毫无阻拦。想来玄堂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再度进入寺内,依旧是两层的回型厅廊,大佛矗立在中央。李玄堂缓缓走上二楼,看着木梯道,不由一阵恍惚,思绪回到了赤发妖僧造访的时候,自己只身一人跑到寺里。
寺内的陈设未曾变动分毫,佛龛还是一尘不染的,毕竟人的死去并未相隔甚久。再精美的东西,失去人的看护都会逐渐黯然失色;再精妙绝伦的艺术,没有人的看见,也终将淹没在滚滚尘烟。那么当死去多时,佛龛是否会蒙上尘呢?
“这蒙不蒙尘,有什么相干?你说灰尘不好,说不定这佛龛自己觉得,这灰尘好得很呢。”
声音拉回玄堂的思绪,一个穿着满是补丁的灰色百衲衣的老瘦僧人从他们身后走来,一手拿着把蒲扇,摇头晃脑地,另一手捏了根香。这和尚有些灰头土脸,似乎许久没有再剃度,以至于头发都长出来了不少,乍一看跟触犯律法受刑者的短发差不太多。
“老先生这是何意?”玄堂虽然摸不着头脑,可还是恭敬问道。
“哈哈,哪里有什么蒙尘的东西呢?有的人啊,再干净的东西,都是看到满眼的灰尘呦;而有的人呢,就算是尘蒙了你指甲盖那么厚,看着也觉得是干净得很啊。时间再久嘛,佛龛也还是佛龛的,和灰尘有什么关系呢?”老和尚笑道,并上前将手上的香插在了佛龛上。
“那您是来干什么的?”左慈忽然发问。
“我嘛,不过是游荡人间,四处化缘,偶然看到这庙宇,便进来点根香拜一拜喽——就是这住持啊,一看就是太执着这才出了事情。人太执着了,总是要添烦恼的。小姑娘,你说是不是呀?”
左慈听后莫名语塞。老和尚倒是丝毫没有停留:“我看这地方是卧虎藏龙,我还是不趟浑水了。”老和尚说完,闲庭信步地摇着蒲扇走了。
两人怔怔地目送老和尚离开,又过了半炷香工夫才意识到自己还有要事在身。玄堂按照记忆中的那个房间走去,正是当时被安排着等待上清禅师的那一间。
迈入,扭头,映入眼帘的依旧是一床一桌、两把椅子、一个蒲团,以及两个装满各种线装经书的竹制书架了。
玄堂取下一本《楞严经》,手指轻轻抚过泛黄的纸页。左慈看到一本《墨经》不由“咦”了一声,也翻看起来。玄堂见状,想起这里确实有两本格格不入的册子,一个是这本《墨经》,另一个是那边名册。
说起名册,上面很多人的名字,玄堂也是步入江湖才知道都是些武林高手呢。
“沙沙——”一阵细碎的响动从佛龛方向传来。左慈和玄堂走出门,再度看向佛龛,只见老和尚插下的那支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短下去。
“怎么回事?”左慈上前察看,发现似乎不是烧的快,而是……这根香在下陷?
随着这根香完全没入,只听一阵精密机械的响动,佛龛上缓缓升起了一面小巧的铜镜。这铜镜十分光滑,必然是时常被擦拭的。这时,日光被铜镜反射而出,竟然直愣愣地照在了一楼一块青石地板的中央。
两人快步下楼,只见那道光斑正照在大佛身后中间的青石板上。玄堂蹲下身,指尖触到石板边缘时,突得发现那块石板与其他不同——原本应该被工匠打磨平滑的石面,却好像是未遭加工,十分粗糙。
左慈突然伸手向那个光点探去,果真有一处暗陷;她便用力一按。刹那间,石板下方却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原本平整的地面突然张出一道可堪堪容两人并肩的梯道,并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几级石阶向下延伸,空气中飘来若有若无的檀香。两人对视一眼,相继走入其中。
“这机关……是上清禅师的手笔?”玄堂摸着洞口的木制机械,它们与《墨经》中记载的机关实在异曲同工。“又是《墨经》又是机关的,这上清禅师到底是什么人?”左慈亦是诧异。
李玄堂点了根蜡烛,在前头一路走下去,两侧的石壁十分光滑。约莫五十步后,面前赫然是一扇木门。
推门而入,两人很快发现房间里有几盏煤油灯,便用蜡烛一一点燃,房间便亮堂了起来。而这时,进入两人眼帘的,却是一桌的书。其中就有那本存在于玄堂回忆中却没有出现在当初的那间房里的名册。
于是玄堂翻开它,然而没有一个字迹。
什么情况?
玄堂刚刚开始思考,忽又被左慈打断:“你看这本书,叫什么《葬剑经》,莫不是要给你的?”
玄堂的父亲便是葬剑山庄而来,玄堂背上的葬剑也是如此,这时一听这名字,哪里有不好奇的道理?这本书的字迹娟秀,但左慈并无多少读书的兴趣,所以把书直接递到了玄堂手里。玄堂拿到后,看到第一页,写的却是这样一番话:
“吾观当世剑客,可称绝世者有二:一曰剑王谷九州第一剑秦恨秦仲子,其二青城派怒剑横秋阴荃阴九黎。九黎之剑,出若雷霆,山摇海沸,地泄天崩,如魔神震怒,暴卷尘间;仲子之剑,阴阳莫测,大化无极,静中藏杀,然孤、煞绝然,无人可及。夫剑者,利器也,无善无恶,无是无非。吾尝闻庄子论剑,再观此两者,不过匹夫之能也。”
秦恨、阴九黎……李玄堂看着这两个名字,不正是师父武绝城和自己说的,前朝末年最强剑客吗?那又夸他们剑术高超,又说只是匹夫之勇,这是为何?
“今尊长赵氏时隋著作初成,平蒙幸之,要吾属序。某虽不才,不明剑术,然胸中亦有三剑,愿勉而行之,以抒丘壑,资其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