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斩来杀气落,熊九艳生死攸关之际,一个魁梧的身影突然闪了过来,大手拍落在剑刃之上,内力随手而来,将利刃压弯大半,随即转手一旋,将长剑打了出去。
那人一张方正大脸,黑沉如墨,粗犷的眉梢之间全是怒火与杀气,声音却极是温柔和,说道:“小妹,退后!”来人正是熊九言,他与白茶老翁酣战交手之际,陡然间瞥见熊九艳被鱼子非的骊珠所伤,心中登时惶急不安,一手拍下两颗骊珠后,抽身撤退,身影疾闪,一跃而出,先使千丈擎天手之“紫电降”一招,大手从天而降,力压龟有道长剑,将熊九艳护在身后。
龟有道绝非泛泛之辈,其剑法之精辟、内力之深厚,犹在已故的虎不休之上,他手中长剑虽被压弯,然手臂立转,长剑回绕,左右挥削三下,斩向熊九言大腿。熊九言连出两招“风电绕”,两臂绕着剑刃来回挥转,既借手势之运转控制长剑,又避开剑锋,直向敌人手臂劈去;两人初交手,不过三招就已十分激烈。
两人渐斗渐远,身后忽然传来了熊九艳的惊呼声,“大哥,快躲开!”话音一落,只见八个黑点如雷霆闪电般飞射而来,啪啪数声,尽数打在熊九言后背及双腿之上。
一股强大的内力在身上震荡开来,犹胜八个铁锤同时砸落,熊九言身子猛然一颤,向前倾倒而去。龟有道忽然停下了剑招,身子向旁一侧,又有八颗骊珠飞射而来,其势犹如疾风骤雨,迅猛而猛烈;须臾之间,熊九言胸膛、丹田、双膝皆中骊珠。
这八颗骊珠的气势威力虽不及方才的八珠,却也附着鱼子非的十成内力,撞在熊九言身上,叫他体内气血翻涌,眉头一皱,喷出一口鲜血。身前身后遭受两波骊龙珠的偷袭猛攻,真真猝不及防,重伤加身!
龟有道突然欺身而来,右手长剑往身后一收,左手曲前一晃,凝力打出,一掌打在熊九言心口处;掌力磅礴如潮,排山倒海而去,将熊九言震退数步,这是玉生烟萝掌之“灰飞烟灭”一招!
熊九言前后受了十六颗骊龙珠,又吃了龟有道一记玉生烟萝掌,脚下虚浮无力,身子摇摇欲坠向后倾倒,及时跌入一人怀中。原来是熊九艳强撑身子,冲了过来,伸手搀扶兄长,向着眼前三人骂道:“白茶老翁,你们师徒二人一前一后偷袭,好不要脸!龟有道,你趁人之危,呸!”白茶老翁笑而不语,鱼子非则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熊九言受骊珠之伤、掌力之伤,动静颇大,正在酣斗的湘水门弟子岂能不知,一个个心慌着急,再没了缠斗心思。江带鹤最先收剑,两个飞身纵跃,落到熊九言兄妹身前,仗剑护师;凤凰鹭三衣离师父最近,心急之下,挥剑连削,且后退数步,便转身站在江带鹤身旁;在大堂东南角与龟有道三徒缠斗的原带羖三人,连番挥剑,急急后退,奔到江带鹤身后,联手护师。
朱鹮衣最是担心师父与娘亲,然江带鹤撤走速度极快,她稍一收招,沙带燕、黄蝶衣两剑齐来,一左一右,围而攻之。鹮衣迈出的步子又被逼退回来,但她满心忧虑焦急,手上力劲大增,剑出凌厉,一招“江流天地外”,向左挑开黄蝶衣的长剑,再向后一转,撞上沙带燕剑刃,顺势向前一带,送将出去。
鹮衣趁机转身,向着母亲的方向飞奔而去,身前却忽然闪来黑白红三个人影,拦住了去路;两只大掌凌空拍来,掌风凌厉中透着一股子阴寒气息。鹮衣横剑一挡,守住门户,却被两道掌力震得连退三步,又见两只大红手掌交替劈来,不是朱蜂貂是谁?
朱蜂貂左手落在鹮衣长剑之上,将剑刃震得嗡嗡作响,来回颤动,鹮衣虎口处一阵酸疼,几欲握剑不稳。“吃我一掌!”朱蜂貂右掌当空劈落,打在鹮衣肩头,掌力震荡,鹮衣吃痛,身子连连向后跌去。
一只大手突然抵在鹮衣背后,助她止住退势,跟着一把折扇已横在脖颈处,透着一股冰凉,原来扇面上藏有刀刃,背后站着一男子,语言轻柔带着笑意,道:“朱姑娘,留步!”不是鱼子非是谁?
鱼子非趁乱擒住了朱鹮衣!沙带燕、黄蝶衣目光则立即转向了夏荷衣!荷藕蒲三衣缩在大堂东北角,离熊氏兄妹最远,但亦记挂着师父师叔伤势,便要悄悄溜过去探一探,蒲衣当前,带着白蝶开道,荷衣藕衣跟在身后。
行至一半,忽然杀出两柄长剑,当空劈下,分开了荷藕二衣。一柄长剑削向秋藕衣,藕衣转剑格挡,与那持剑之人交手之际,且战且退;另一剑则绕向荷衣,剑锋从臂膀一掠而过,划破了衣服,抵在佳人脖子上。沙带燕呵呵笑道:“小狸奴莫怕,师兄不会伤你。”
蒲衣虽后知后觉,却立即指挥白蝶,向鱼子非罩去;白蝶蹁跹似云团,俶尔冲去,沙带燕身前却忽然闪出五个人影来,五毒貂运力出掌,掌风猎猎,凌空打向白蝶;犹似狂风暴雨席卷而来,大半白蝶被毒貂掌所伤,掉地身亡,余下白蝶受了惊吓,排翅飞向高空。
罗蒲衣疼惜白蝶之死,心尖疼、眉梢颤、两眼泪汪汪,耳边却忽然响起原带羖的声音,“蒲衣快退回来!”一排柳叶针便从耳边飞射而过,径向五毒貂打去,原带羖随后冲来,左手先抓住蒲衣,后退三步,右手顺势扯了藕衣,一并退回到江带鹤身边。
五毒貂偏身一闪,避过一排柳叶针,五人无意擒拿藕蒲二衣,只护在沙带燕身边。鱼子非推出朱鹮衣,沙带燕则扣住夏荷衣,并排站在大堂东侧,白茶老翁与龟有道则站于正中央。熊九言才受重伤,顷刻之间,爱徒兼外甥女已被敌人擒住,他满心的惊惶担忧,一半泄在眉目之间,又急又恨,咬牙切齿;熊九艳爱女心切,就要冲上前去,却被凤凰二衣拦下。
江带鹤忧心忡忡,眉心紧锁,略略沉思后,又暗暗松了半口气,“他们擒下荷衣,不为要挟师父,是为鹿教主手中的铁马首!如此,荷衣一时便无性命之忧。”
白茶老翁与熊九言等湘水门弟子分立两边,成对峙之势。熊九言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道:“白茶老翁,你好歹是一派掌门,竟与一个后辈女子为难,传扬出去,不怕沦为江湖笑柄么?”白茶老翁转着手中骊龙珠,红润的面颊上挂着慈笑,十足的和蔼可亲,说道:“老夫欲成大事,拦路之人,不论男女老少,皆一视同仁!”
熊九艳怒道:“你擒我鹮衣,意欲何为?”白茶老翁道:“熊掌门与烈焰女侠皆是聪明人,自然知晓我意在何处?此番我登门拜访,只为铁马块!若借得铁马块,老夫即刻下山,绝不叨扰。”
白茶老翁直截了当的说出此举的意图——铁马块换朱鹮衣,两相权衡与取舍。湘水门弟子手足情深,自是关心朱鹮衣的生死安危,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却也知晓师父抉择之难,不知他如何取舍?
铁马事关重大,熊九言怎能甘愿轻易交出,他脸有愁容,踟蹰不定。白茶老翁又道:“老夫千里迢迢来到湘水门,绝不会空手而归,若带不走铁马块,也要带走几条人命,首当其冲的便是朱鹮衣姑娘。”
朱鹮衣被鱼子非擒在手中,脖间抵着白刃折扇,生死只在旦夕之间,她面上却全无惧色,骨气铮铮,道:“师父与娘,勿以鹮衣为念。鹮衣若死在老贼手中,能保铁马安然无事,鹮衣身虽死,却能留得身后名,足矣!”她目光一转,柔柔地打在旁边的夏荷衣身上,又问:“荷衣,你怕不怕?”
荷衣肩膀有伤,衣衫上还有一滩血迹,清丽中透着温柔之气,眸光澄澈如秋水却泛着坚定与无畏无惧,道:“邪不压正,荷衣虽弱,却不惧白茶妖翁的万般手段。老妖翁,你要杀就杀!”
沙带燕笑道:“小狸奴莫慌,师父今日便是屠尽湘水满门,也不会动你一根头发!”大半湘水门弟子登时惊诧不已,只有几人猜出了白茶老翁不上荷衣的意图。
老翁不愿过多纠缠,又问道:“熊掌门意下如何?要铁马还是要徒弟外甥女?”熊九言眉头处以皱出小疙瘩,两边皆是心头爱,真是难下抉择;熊九艳心急如焚,胸膛处似有一股大火,烧得她就要暴跳起来,道:“老妖翁,你将鹮衣放了,我来与你打!”
白茶老翁于她的话语置若罔闻,只轻轻一叹息,道:“做师父与舅父的,终究比不过亲生父亲!烟迟林吞金居士若在此,哪里会眼睁睁地看着朱姑娘受如此委屈,更惶说将朱姑娘至于险境之下而不理,莫说一块铁马,就是九块铁马,吞金居士也会双手奉上罢!”
“住口!”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浑厚洪亮,一个清脆中带着尖利,两声交杂,似雷霆怒吼遇上霹雳娇斥声。熊九艳满面通红全是怒火,睚眦欲裂,近乎失态;熊九言面上忽青忽白,一声厉喝,全是愤怒与不甘。
江带鹤暗道:“这老妖翁好卑鄙,竟用激将法!”铁马块固然贵重要紧,但朱鹮衣性命亦十分珍重,若让他这个当大师兄的来抉择,他必也十分为难。同门手足重于千金,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江带鹤宁愿先保全鹮衣性命,他目光悄悄移到荷衣身上,暗忖:“若白茶老翁以荷衣的性命要挟鹿教主,鹿教主会如何抉择?她向来疼爱荷衣,绝不会让荷衣受半点伤害,她会用铁马首换取荷衣平安无恙罢!”
朱鹮衣突然听到父亲的名字,身子微微一颤,眼眶微红,暗自感伤:“若爹爹在此,见到我陷入险境,当真会为我担忧么?不必将铁马块拱手奉上,爹爹只要多看我两眼,我便是死也知足了。”朱猊对女儿向来冷淡,朱鹮衣多年来饱受冷待,其中心酸凄凉,极少对外人诉说!
白茶老翁转着手中骊珠,又道:“老夫当初上天门山与太白门,是何等的作风,想必熊掌门也有所耳闻罢。老夫手上都沾了天门、太白两派弟子的鲜血。”他目光淡淡一扫,又道:“熊掌门受我师徒二人一十六颗骊龙珠,又吃了龟先生一招玉生烟萝掌,如此重伤,再难支撑湘水门面,烈焰女侠亦如此。”
“北六带与东六衣皆只剩四人,使不出六合天清剑阵,西五衣被困沙洲之上,迟迟难归;大堂之上,能报的上名号的,只有一鹤冲天江带鹤江少侠,听说秦聂两位姑娘武功才智亦佳,可与我等搏一搏。”白茶老翁细细盘点着大堂之上的情形,“但凭他三人之力,可能敌得过我等众人,何况湘水门外还有我五十个青海门弟子,只要老夫一声令下,莫说取你性命,便是灭此山门,只在顷刻之间。识时务者为俊杰,留得青山在,方能不怕没柴烧,是负隅顽抗还是交出铁马块,请熊掌门早下决定!”
江带鹤皱眉沉思,如今情形确如白茶老翁所言,堂上能抗击外敌的不过几人,凤凰鹭三衣、羖驹蜓三带与自己,统共七人,却无法布下六合天清剑阵,如何能抵挡白茶老翁、龟有道、五毒貂等强敌,何况鹮衣、荷衣还在敌人手中。荷衣性命暂且无忧,鹮衣生死却在顷刻之间。
熊九艳心中千般担忧、万般焦急,两眼泪盈盈,目光柔柔打在女儿身上,生怕顷刻之间鹮衣就化作一滩鲜血。朱鹮衣却了无惧色,道:“老妖翁,你要杀便杀,何必罗里吧嗦,我朱鹮衣从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第九块铁马事关重大,若因为我一人安危,而将其献出,岂不让我背负骂名?师父断不可听信老妖翁的胡言乱语,连累我湘水门名声!湘水门弟子绝无贪生怕死之辈,个个铮铮铁骨,不惧怕邪魔外道的胁迫!”
鹮衣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字字坚毅,铿锵有力,众弟子心中豪情激荡,敬意升腾。熊九言双拳紧握,身子微微颤抖,他眼中泪光闪烁,震惊于鹮衣的无惧,敬佩鹮衣的大义,却泛着疼惜,他如何能让鹮衣就此丧命?夏荷衣被燕蝶二人所擒,亦朗声附和道:“你们也不必拿我来要挟我姐姐,我姐姐聪慧机敏,有英豪之风,断不会如你们所愿!”
两衣如此决绝不惧,倒叫青海门众人惊讶,鱼子非道:“两位姑娘好胆量、好节气,大义凛然!鱼某虽敬佩,却从来不会怜香惜玉,既朱姑娘慷慨大义,我就让你求仁得仁。”嗤啦一声,他折扇豁然展开,薄薄一片刀刃闪着寒光杀气,就要抹向朱鹮衣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