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羊这个人相当敏感,每逢有人调侃他是无业游民,他会立刻辩解说自己是自由职业。再问具体什么职业,他会四十五度仰头望天,花费一点时间将眼睛蓄满惆怅,然后长舒口气,声称自己的工作是“谱写人间万籁”,翻译成人话就是写歌填词。
然而据我所知,人类工作是为了挣钱养家,因此我不明白写歌填词为什么会是一份工作——肥羊经常自言自语说,他写了两年多的歌,一分钱也没赚到,全靠破兔上班挣钱养活他。我心说肥羊你真是脸皮厚,破兔为了养活你,又岂是一句上班挣钱这么简单?平时她喊你做家务,你每次都说“忙于事业”没时间,导致破兔的每一声“晾衣服”和“刷锅碗”都好像喊给她自己听,并且最后也都由她亲自做好了。在我一只旁观小猫的眼中,羊圈里一切事务的分工似乎都围绕肥羊而开展——肥羊只管抱着破吉他写他的歌,破兔只管默默支持肥羊做任何他努力去做的事。
至于我们两只不谙世事的猫,则成为肥羊随意编排的对象。
下午阳光非常好,闲逛回来的肥羊又把自己关进屋,捧着音响听着曲,看到什么就把什么哼成歌,连我也被他抖着大腿编排着唱出来:
“小芝麻,真呀真芝麻!
芝麻大王就是你,我们的小芝麻!
……”
“别唱了,求求了!”我冲肥羊抗议,肥羊竟唱得更欢实,甚至抱来破吉他,为我无奈的喵喵喵弹起捧场的伴奏……
伴奏戛然而止,肥羊举着吉他唉声叹气,抱怨说高贵的灵感不是弃他而去,就是遥不可及。转眼他又放下吉他,向我和芝士虔诚许愿,祈求拥有灵性的小猫赐给他创作灵感。可是小猫一无所有,只能尽力把毛毛里蓄满的阳光全部蹭在他腿上。
“咩,掉毛猫!”
肥羊嫌弃地掸掉腿上猫毛,把我活活气半死。
“芝麻!”
“喵啊?有事吗?”
“你长得好丑啊咩!”
死肥羊!活该你没灵感!
“你这腿也忒长了,一点也不可爱咩!”
死肥羊,你信不信我报复你?
“你脑袋也忒大了,一点也不好看咩!”
死肥羊,我现在就报复你。
我一掌直捣肥羊两腿之间的部位,然后也不管打中没打中,立刻带着芝士满屋子跑酷,撞翻垃圾桶和水杯,气得肥羊哇哇叫。
叫哇,你叫哇!你越叫我跑得越欢!喵喵喵!
肥羊怒气值瞬间拉满,抄起鸡毛掸子大吼大叫:“今儿要不打你个破猫屁股开花,你就不知道谁是羊圈之主!咩!”
一人两猫疯狂转圈,桌子椅子瑟瑟发抖,笨拙肥羊暴跳如雷却追不上我,便用手边一切东西砸我。可惜他准头不行,每次都对不准我;然而我运气不好,每次都接个正着……先是坐垫,再是苹果,鸡毛纸团满天乱飞。后来肥羊用力过猛,摔个趔趄撞翻板凳,板凳倒下推走茶几,茶几移动碰到柜子,柜子摇晃左右倾斜,最终只听“啪嚓”一声,破兔新买的招财猫碎了一地!我和芝士立刻逃回阳台,留下肥羊独自打扫战场……
“嗷!我的招财猫啊咩!”肥羊痛心疾首。
我说死肥羊你到底心疼个啥嘛!那招财猫长得又黑又丑,一只胳膊晃来晃去更是又蠢又呆,倘若哪个猫学它那样,肯定要被我嘲笑死!
“完犊子啦咩!”肥羊痛苦哀号,说他好不容易捱到每月一次从破兔那领取零花钱的日子,如今只怕那点可怜的零花钱都要被扣光!
哈哈,原来是心痛零花钱啊!死肥羊,知道厉害了吧?此时门外传来破兔轻快的脚步声,我不禁得意地舔了舔爪子。
“我的零花钱啊!火腿肠都买不起啦!我喂猫的火腿肠啊!咩呀!咩呀!”
喵?刚才肥羊说喂我什么?火腿肠?
“老婆!我错啦咩!”
破兔刚进门,肥羊一把将她抱起,凌空飞旋一圈。
“啊!我眼镜掉啦!”破兔猝不及防,连忙摘下眼镜揣兜里。
“咩!老婆我真的错了!”
“我知道我知道!先放我下来好不好?”破兔双脚离地,惊魂未定。
“咩?”肥羊放下破兔,满脸惊恐,“你知道了?咋知道的?”
“你有没有下楼接我,难道我不知道?”
“不是,我不是说这个错……不是,我是说这个我也错了!咩……”
“也?”破兔瞬间怒目,“你还干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没呀咩!我……对不起!”肥羊目光游离,局促不安。
破兔红着眼说:“我简直不敢相信!”
肥羊挠着头说:“我也始料未及……”
“讲讲吧!”破兔把包一扔,冷冷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肥羊挖挖鼻孔:“刚才,五分钟吧……”
“五分钟?你挺迅速啊!”破兔冷哼一声,背靠鞋架厉声问道:“她呢?”
“碎……碎了咩……”
“睡哪了?卧室?”破兔瞳孔地震。
“客厅啊!不就放客厅柜子上咩?”
“啊?”破兔满头问号。
“啊什么?那招财猫不是你亲手放柜子上的咩?掉地上,碎了……”
“碎……你说碎啊!”破兔白眼一翻,“嗨”了一声,如释重负。
“招财猫不是好好摆在柜子上吗?哪碎了?”破兔眯起两只高度近视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咩?”转头瞬间,肥羊憋不住“扑哧”一声,笑躺在地爬都爬不起来。
而此时的我正端坐在客厅柜子上,努力用屁股上的毛毛完美盖住招财猫留下的屁股印,同时一只爪子抬起来,学招财猫的样子前后摇。即使被肥羊的笑声吵得快烦死,我也依然保持摇摆的节奏不紊乱。
“哈哈哈哈!老婆,芝麻竟然是只招财猫啊咩!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