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立方体在展厅中央悬浮,像被施了魔法的冰晶,每一个透明方块内都封存着不同的记忆碎片。周清澜站在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内侧那道几乎不可见的疤痕,观察着观众们穿行在她的装置作品中。
"记忆迷宫"——评论栏里是这么称呼它的。二十七个悬浮立方体,每个内部都封装着不同质地的记忆物品:一卷老式磁带、一片干枯的枫叶、半块儿童积木、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当参观者触碰感应柱时,立方体会根据接触力度产生不同程度的振动与位移,仿佛记忆被唤醒时的波动。
"做作的技术噱头。"一个低沉的男声从她身后传来,"当代艺术已经沦落为电子游乐场了吗?"
周清澜转身,看见一个高挑男人正皱眉审视她的作品。他穿着过于整齐的深灰色衬衫,袖口卷到前臂中间,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那是陆远川,城里最犀利的艺术评论家,以毫不留情的批评著称。
她本该上前解释自己的创作理念,但某种叛逆心理让她选择继续沉默。让他自己看吧,真正的艺术不需要说明书。
陆远川走近中央感应柱,犹豫片刻后伸手触碰。周清澜嘴角微微上扬——那个感应点连接的是作品中最敏感的部分,她特意没有设置任何警示标志。
就在他的指尖接触表面的刹那,整个装置突然发出轻微的嗡鸣。悬挂立方体的细线开始剧烈震颤,紧接着,像是被无形的手同时剪断,所有立方体齐齐坠落。
"不!"周清澜冲上前去,心脏几乎停跳。那些脆弱的水晶方块在硬质地板上碎裂,记忆物品散落一地。展厅里顿时一片惊呼。
陆远川僵在原地,脸上罕见地露出错愕表情。"我...不知道会这样。"他的声音里有一丝周清澜没预料到的歉意。
她顾不上回应,跪在地上急切地检查损坏情况。磁带、干花、碎玻璃...她的十二年收集的记忆物品散落一地。最让她心痛的是那个装有老磁带的立方体——现在它裂成了两半,磁带壳也摔开了。
一只修长的手突然出现在她视线里,捡起了那盘磁带。陆远川单膝跪在她对面,小心翼翼地将磁带合拢。"这个对你很重要?"他问,声音比刚才写评论时低了至少八度。
周清澜条件反射般伸手去抢,两人的指尖在空中相触。一股微小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窜上她的手臂,让她不由自主地缩回手。"那是...我父亲留下的。"她最终说道,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轻。
陆远川的眼神变了,某种锋利的东西软化下来。他将磁带轻轻放在她掌心,"我很抱歉。"
三天后,周清澜在艺术论坛上读到了陆远川的专栏文章。《当技术成为记忆的牢笼》——标题就足够刺眼。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又一场批判,却在读到中间段落时愣住了。
"...在所有哗众取宠的电子把戏中,唯有周清澜的'记忆迷宫'让我看到了真实的情感内核。那些被封存的记忆之所以动人,恰恰因为它们渴望逃脱技术的禁锢——正如作者本人冲上前试图挽救那盘磁带的姿态,比任何精心设计的互动都更直接地揭示了作品的本质:记忆是活的,因而也是脆弱的。这种脆弱,或许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后的真诚..."
周清澜盯着屏幕,感到一种奇怪的悸动。这是表扬吗?还是另一种更隐蔽的批评?她不确定。唯一确定的是,当读到"脆弱"那个词时,她的手腕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