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    胸怀文物夜不寐    宏图大志展胸怀

    “我不能在这里白白地当一个文物管理所所长，我要为搞好朔县文物管理建一个档案。”还是在1952年的时候，王继声已经开始琢磨这件事儿了，加之雁北勘察团勘察时，裴文中先生三番五次地叮咛文物古迹的重要性，王继声更是感觉到了自己肩上的重任，于当年的12月1日终于完稿《世界轮廓  祖国版图  山西简述  各县题名》。他在这部书稿的“内容题要”中写道：“此为本所建档资料之前奏。……所有这些资料的写出，均为搞好朔县崇福寺文物保管工作而写。一个干部，……首先得认识环境，注意变化，工作始能凑效。从这个资料的反映，要以了解到朔县崇福寺文物工作，为了赢得胜利，在平时练了哪些基本功，组织了多少时光，花费了多少精力。如狼孟出有战国铜器，狼孟是阳曲。永定出有汉代墓葬，永定是赵城。此个资料之苦心，全是为这。”

一天天的艰苦工作，王继声取得了很大进展。从世界轮廓一直介绍到各县题名，他走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啊！看着一摞又一摞厚厚的烟盒，他的心里感觉到生活的充实与美丽。疲了，倦了，王继声就用双手去搓一搓满是胡子的脸。困了，乏了，王继声打一盆凉水清醒一下混沌的大脑。当他介绍到家乡保德时，内心对故乡的爱恋澎湃激荡。时隔多年，家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在他心中成了一幅朦胧的中国画。那些曾经的时光，喜悦与痛苦，革命的激情与生活的恬静一齐涌上心头。王继声禁不住驻笔沉思，两行热泪不知不觉从这个硬汉的眼里汩汩而下……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保德仍名保德，属忻州专区。以上自吕梁洪起，至宋之保德军止，共十二点，均是保德已用之旧名，一个保德县，有过这样多的叫法，经过情况，想是很复杂了。其历史有四千年之久。①若以文化遗址谈，有新石器遗址白家庄、寨沟、故城梁。②若以其它文物谈。以第三纪以三趾马为主的动物群化石。是知保德名字，早已闪烁于世界。家乡保德能不热爱吗？”

王继声从地球的形成、人类的出现、共产主义必将诞生到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从人皇之世、神农之世、轩辕之世……到保德命名，倾其心血，耗时两载，终于写成了《世界轮廓  祖国版图  山西简述  各县题名》一书。有了这个宏观的轮廓，王继声的心中渐渐有了清晰的脉络，接下来写什么，做什么，王继声心中有数了。

同样是一个深冬的夜晚，他在东禅房里自言自语。可是，建档又该如何入手呢？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情，一切都是从头开始，摸着石头过河啊！王继声琢磨了好久，最后决定从自己的老本行做起，先从历史的大角度找一找灵感，然后再将其细化，逐步集中到朔县这个地方。对，就这样做。

白天，王继声一如既往地收拾着崇福寺的角角落落；夜深人静，自己又回到他的办公室——崇福寺东禅房，整理资料，为朔县之地倾其心血而著述文字。

继续查阅资料，先把朔县大地的文物古迹有一个大概的了解。于是，一个概念在王继声心中酝酿而成，他又将烟盒平展开来，写道：“朔县名胜古迹文物历史概要。”先写个序吧，王继声琢磨了一小会儿，在题目下面写了一个“序”字，接着便是下面的文字：“写名胜，说明朔县山水之佳 。写古迹，说明朔县文化之老。写文物，说明朔县人才之盛。写历史，说明朔县建县之早。”一想到这些，王继声忽然感觉到朔县前所未有的瑰丽和伟大，自己肩负的重担前所未有的沉重。

“由于这些原因，朔县地上地下的文物必然是很多很多，身为朔县文物工作的人，仅此一点，如看不清，抓不好，要想搞出惊人的成绩，那是不可能的，恐错误，故写出，作为自己的铭戒。”

有了这个大框架，王继声心中更加有数，于是披星戴月，挤着时间去查阅相关资料，放眼世界，纵横古今，为山西之简述，为各县之题名进行了详细的考证。笔者从王继声先生遗存的书籍可以看出，他当时的考察工作很艰辛。那时的资料不像我们现在，好多东西可以从网络上一查就可以了解到，所有的资料都得翻阅纸质的书籍才可以收集到。而建国之初之朔县，这方面的资料同全国一样，十分缺乏。但他还是咬紧牙关，三番五次到文史馆去查阅，有限的资料让他翻了个底儿朝天。好在王继声有着扎实的历史功底，这令他感到欣慰。经过不懈的努力，王继声整理出了朔县的4处名胜，分别是：㶟水、金龙池、龙泉寺、霍锳墅。古迹有93处。文物25件，其中战鼓1件，石塔1件，铁砧1件，其它文物共23件。历史情况两个，分别是：一是从后圪达峰旧石器遗址起，看朔县历史；二是从秦始皇大将蒙恬建县起，看朔县历史。

与此同时，王继声心中开始了他的第三个计划：他要走出崇福寺，到广阔的朔县大地去，对古迹文物的分布情况进一步进行一个全面的考察，以此来考证资料的真实性。这是一项难而又难的历程，但他马上想到红军长征二万五千里，前有阻敌，后有追兵；上有飞机的轰炸，下有大炮的轰击，竟然能从克服千难万险，从江西瑞金一步步走到陕西，那是多么大无畏的气概啊！自己虽未走过长征，但自己也是红军战士嘛！“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多么豪迈的精神，多么伟大的壮举，自己不就是在朔县大地上走一走，看一看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这点苦，还算苦吗？

这么一想，王继声心里顿时来了劲头。他简单地准备了一下：一把伴他多年的军用水壶用来装水，一个衩袋用来装干粮，有此两样不就可以走遍天下了吗？当年在保德私塾就读时，曾学过彭端叔的一篇小短文叫《为学一首示子侄》，至今记忆犹新，王继声不禁轻声背了起来“蜀之鄙有二僧，其一贫，其一富。贫者语于富者曰：‘吾欲之南海，何如？’富者曰：‘子何恃而往？’曰：‘吾一瓶一钵足矣。’ 富者曰：‘吾数年来欲买舟而下，犹未能也。子何恃而往？’越明年，贫者自南海还，以告富者。 富者有惭色。

西蜀之去南海，不知几千里也，僧富者不能至，而贫者至焉。人之立志，顾不如蜀鄙之僧哉？是故聪与敏，可恃而不可恃也；自恃其聪与敏而不学者，自败者也。昏与庸，可限而不可限也；不自限其昏与庸而力学不倦者，自力者也。”

一个一贫如洗的和尚凭着“一瓶一钵”从蜀地到南海，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凭这一瓶一钵踏遍朔县的角角落落呢？主意拿定，王继声心里一阵激动。什么时候行动？事不宜迟，现在就行动。哦，不行，这一遭要走遍朔县的山山水水，没有一个规划也是不行的。王继声于是略略地作了一个计划，他要从朔县东部考察起，自东而西，把朔县每处文物古迹做一个大体的考证。好吧，就这么定来吧！

王继声被自己的宏图大志所感染，行动之前又把崇福寺的角角落落欣赏了一遍。此刻，寺院内的那棵千年老槐不减其英年雄姿，依然茂盛如潮，浓荫遮天；而山门前的桃柳则叶绿花红，在盛夏里盎然一派。哦，多美的景色，这是天下绝有的景致！瞧着这一切，王继声不禁诗兴大发，即兴赋诗一首：

“院中古槐绿荫荫，

  山门桃柳红霏霏。

  此寺再过十年后，

   敢叫芳声满乾坤。”

    王继声憧憬中的崇福寺一如仙境，而赋诗之日乃是1953年7月1日，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十几年之后，雄浑魁伟的崇福寺差点遇到灭顶之灾，如果不是他一腔热血全力相救，崇福寺早就灰飞烟灭，不见踪影了。

1953年秋天，就在王继声整装待发的时候，观音殿维修工作全面展开，祁英涛主持工作。祁英涛是什么人？祁英涛曾任北京文物整理委员会技佐、工程师。1956年后，历任北京古代建筑修整所工程师、文化部文物保护科学技术研究所高级工程师、中国文物保护技术协会常务理事。长期从事古建筑的维修保护工作。主持设计了山西永乐宫的搬迁工程。主持参与了山西五台山南禅寺大殿的复原工作、河北隆兴寺摩尼展修缮工作的设计，正定开元寺钟楼修缮设计等重要工程。著有《中国古代建筑的保养与维修》、《中国古代壁画的揭取与修复》、《怎样鉴定古建筑》等。

整个秋天，祁英涛带着工作队进行了全面细致的测绘，后来对观音殿进行了修缮，整个效果可谓翻新如旧，跟原貌没什么两样。祁英涛不愧是大家英才，在原来形制的基础上，近期竣工，结果令中央满意，省文管会满意，当地满意，这就是当时有名的“三满意”工程。

王继声筹划走访朔县进行文物调查的时间只得往后一推再推，一直推到了1954年。这自然也是后话。

1953年的新年跚跚而来，王继声把崇福寺打扫得干干净净。为了迎接新年，他从大营街买回几张大红纸，裁成几截接在一起，他要写一副气势磅礴的对联贴在山门之上。写什么呢？王继声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挥毫泼墨：

“崇福虽旧寺经重修亦见灿烂

     林衙乃名地由补葺更为风光。”

春节一到，全城百姓喜迎新春，王继声又从大营街买了红纸裁成几截作对，写什么呢？王继声依然思索了一小会儿，操着提斗一挥而就：

“唐庙宋殿早负名寺之名

     元无明双夙擅真僧之望。”

贴上之后，王继声凝眸良久，颇为满意地颔首点头。不少百姓过来了，看了半天不明白这里有什么典故。正好边成修也过来了，王继声于是说：“成修，给大家解释一下吧！”

边成修笑了笑，朗声说道：“大伙儿们，这副对联可是有来头的。唐庙指的是前院的大寺庙；宋殿指的是金建弥陀殿一说，特指南宋。而元无是元朝时崇福寺里的无一和尚，明双是明朝时崇福寺里的无双和尚啊！”

有人就问，崇福寺住过的和尚很多，为什么只选这两位？

王继声听了“哈哈”大笑，说：“这你们就不懂啦！无一和明双两大师均深通内典，纵然和尚云集，不以此二位大师作联，更选何人？”

大家听了，齐着“哦——”了一声，说：“王所长如此精通历史，佩服，佩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