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谌,阿谌,醒醒?”
身处冰湖一样的环境,有人在唤他,喻谌阡的睫毛动了动——是姐姐!可身体好沉,被无数的水束缚住,没有力气往上游。
无计可施之时有一只手把他往上托,充满力量地将他从冰冷黑暗的湖水里往上送。光亮开始涟漪在水面,他感觉到了温暖,看见了姐姐哭泣着向他伸来的手。
喻晨虔抓住喻凌雪的手时,幽深的湖底似乎有人在送他,那足以吞噬光的地方有个声音传来:“谌阡,记住,我叫……”
喻凌雪忧心不安地为床榻之人暖着手,少年眉毛微皱手指轻颤。
“阿谌?!”
凌雪惊喜地试探着唤自己的弟弟,见人艰难地睁开眼后喜极而泣。“阿谌,阿谌你醒了!”
喻谌阡想开口却发觉自己说不出话来,喻凌雪握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近日越加苍白的脸。“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她轻轻地帮喻谌阡将头发拂到耳后,忍不住地流泪又破涕而笑。
南朔闻声进来,喻凌雪借故出去。“姐姐去给煮点粥,你先好好休息。”
当她带上门走远,喻谌阡起身要给南朔行礼,南朔赶忙扶起,道:“喻少主不必如此。”
咳嗽几声,喻谌阡靠在床头用沙哑的声音道:“家姐同在下这段时日有劳南公子奔波照料了!”。
南朔温和作答:“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少主不必客气。那日你从悬崖坠下,我们在崖底寻了好久也不见踪影。沿河而下,终于在这山药人家找到,如今醒了甚好!”
姐姐一定吃了很多苦,她身体本来就不好,一个姑娘家的,寄人篱下还得到处奔走!
喻谌阡眼眶有些红,问:“不知在下睡了多久,怎么在此处?”
南朔回答:“我等寻了公子三个月,本已觉无望,然数日前在路上偶遇上山采药的琴一姑娘,方知她救了你。”
能在雪山救下自己定非普通药人,南家寻了那么久,此处应当离坠崖处挺远。姑娘独居此处却跑那么险的地方采药?雪山之事沸沸扬扬,就算纯属巧合,看衣着和佩剑,当猜得出自己是何人。
且说就算南朔能追上有意避开世人的采药人,又怎会使人家相信并告知救了一危险人物。大概是姐姐路上身体不适,医者父母心的姑娘救助她时,猜测出一些事情后才将救下自己一事说出。
喻谌阡问:“姑娘可曾说家姐身体如何?”
南朔答道:“令姐服用了琴一姑娘开的药,胸闷咳嗽的情况已有缓解。”
“咚咚咚——”
敲门声,南朔说道:“应是琴姑娘来了。
正说着一白衣女子端着药汤蒙面进来。喻谌阡正要道谢。
“救死扶伤乃医者本分,公子不必多礼。”
把药放在桌上过来给喻谌阡察看,看看眼睛,测测脖颈,左手抓住喻晨虔的左手腕,手指一动在喻谌阡胸脯两边分别点了一下,身上经络疏通不少,醒来后憋着东西被破开。
并着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幽光浮现,在喻晨虔在胸口比划了几下,一横,从胸脯到肩头再扫到指尖,将他体内的寒气逼出。
随后上床坐在他身后,在肩胛和脊背三处同样一点一画一掌,“噗——”体内的浊气和瘀血被逼了出来。
“服药调养,清心净气涤神,数日后公子便可自行离去。”
喻谌阡嘴角残留乌血,道:“多谢姑娘救助。”
点头应罢琴一便出去了,在门口与喻凌雪相遇时点头行礼,凌雪一进来南朔也就起身告辞。
一晃数日,琴一在煎着药,一抹黑影快速在竹林中窜过。皱眉,剑比人还快地出击,人到时却是与南朔一同。两人对视了一下正要追问剑下之人,却见蒙面者一手烟雾缭绕不见了。
“分身术?”
喻凌雪看着从门外严肃进来的两人,担忧地问:“南公子,琴姑娘,这是——发生了何事?”
琴一没有说话颔首行礼进去了,她看向南朔。南朔便将方才发生的事告知于她,越听秀眉越皱,玉指握紧。
“是冲我们来的,南公子,连累你们了。”
喻凌雪起身作揖,南朔连连拒绝。
“凌雪,不说你姐弟二人曾与我有恩,就是普通百姓我南某也不会袖手旁观,你不必如此见外。”
喻凌雪避开南朔扶住她手臂的手,疏远答:“多谢!”
南朔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有些尴尬和落魄。
这一幕喻谌阡和琴一都看在眼里。
喻谌阡看了看琴一,她似乎一直都很淡漠的样子,然而此刻她看南朔的神情,是有些痛心?
“琴姑娘?”
喻谌阡从身后唤了她,几不可察的遮掩之后又是一惯公事公办的冷淡。“喻公子。”
喻谌阡没有戳破或者追问,而是说道:“不知姑娘可否方便告知在下家姐服用的药物有哪些,以便离开之后也能找到。”
琴一作了个请的姿势边走边说道:“喻姑娘之所以常年胸闷气短,是丹田运气不够,再加上本身就性情温和,使得整个人看上去体虚娇弱。我不过给她开了些安神顺气之药而已,若要有较大改善,有一味药甚是难得。”
“姑娘请说。”
“除了用清晨曦水做药,还要得那长白山冰莲之花,此花一年只开一次,盛开之地极其寒冷险要,如昙花一现难得保存。且路上风霜雨雪妖魔鬼怪困难重重,就算有幸到达也未必能发现它,更何况还有朱雀守护。”
喻谌阡回答,“无妨,只能让家姐好一点,多难都得试一试!”
行礼道:“琴姑娘,一客不劳二主,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琴一看着天上的飞鸟:“公子可要我帮忙照料令姊,喻姑娘大家闺秀娴静端庄,琴一山野药人习惯了冷漠寡言,只怕怠慢了贵客。”
喻谌阡答:“粗茶淡饭即好,本已叨扰,怎好挑剔。”
琴一侧身看着身边之人义无反顾的样子,道:“喻公子不怕一去不回令姐一人难活于世吗?”
喻谌阡捏紧阡陌,说道:“若我过了期限还未回来,烦请姑娘把这个给她。”
他把一个瓶子给了琴一。人走后,琴一看着喻谌阡离开的背影,再看看手中的瓶子,
“人心不古,江河日下。”
半个月后
喻凌雪在熬粥,变弱的身体忍着咳嗽了几声。喻谌阡走进来在她身边蹲下,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姐,委屈你跟琴姑娘在此住上一阵,我去忙点事,完了就回来接你!”
喻凌雪摸摸他的脸温和地道:“好,虽然劳烦人家姑娘不好,但姐姐会好好地等我们谌阡回来!前路凶多吉少,你要照顾好自己!你回来,我们就回家。”
喻谌阡向姐姐微笑,临走前,喻凌雪追出来给他塞了鸡蛋和饼路上吃,还有一些常用的药。
喻谌阡叮嘱道:“姐,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离开蓬莱山。”
给他理着斗篷的喻凌雪佯怪:“好啦,哪儿有弟弟老是放心不下姐姐的。”
轻抚弟弟的脸:“阿谌,记住,你叫喻谌阡!有姐姐等着你回来。”忍着热泪笑着摸摸马匹的头,说道:“走吧!”
上马逗留了一下,喻谌阡看看喻凌雪又看看一旁的琴一,策马消失在林间小道的尽头。
喻凌雪上前追了几步后停住,扶住树干无声哭泣:阿谌,你要好好回来!
长白李氏
李远捷左拥右抱,喝着酒问:“南朔已经回了郁林?”
底下的人答:“是。”
“喻凌雪呢?”
“应、应该在,那喻凌雪身体不好,他们一路都搭乘着轿子,马不停蹄地赶回去。”
“哐当——”酒瓶稀碎,众人皆吓了一跳。
李远捷暴劣地站起:“什么叫应该,亲眼见到人了?”
汇报者瑟瑟发抖。“这、这倒没有,但从车辙陷落的程度以及侍女一贯的端茶送水,应该是病得不轻。怕受风,下车都是裹得严严实实,这几日也有大夫不断地出入府邸。”
李远捷猜疑:“大夫,查了?”
“查、查了,确有此事。”
听完,拿起檀铁扇嘲讽一笑:“立即给我各个关口严加封锁,有可疑的人立即逮捕,反抗者,格杀勿论!”
属下震惊:“少主,你这是?”
“嘭——”
一把刀从那尿裤子的手下耳边过。
“你傻吗?喻凌雪病得那么重,南朔却舍近求远放着蓬莱山的琴大药师不去,回来昭告天下自己需要求名医,这不明明白白把人往火坑里推。
喻凌雪虽不过一介女流,但怎么说也是玉溪山的师姐,她要有个三长两短,喻谌阡不在,不得人心惶惶。姓南的这么做,只是给你们这些呆瓜看的。还不快滚去给我搜!”
喽啰连滚带爬:“是、是,小的遵命,遵命!”
李远捷按住一个姑娘就是粗暴欺上,骂道:“真是一群蠢货!”
喻谌阡,要救喻凌雪,冰莲不能少,等着用你的血谱写“风水之书”吧!用不了多久,玉溪将是下一个灵山!江家覆灭,江荻成了一具恶臭的焦尸,再挣扎,终究不过垂死的蚂蚱。混元珠,我长白李氏势在必行!”
“啊——啊——”
献血染红了门窗,女人的腿、手、脑袋被扔了得到处都是,躲在床底的丫头看着面前的肠子和眼珠,紧紧咬住自己的手,憋住不叫出来!床榻已经成了漏血的地狱!
郁林南氏
南氏现任宗主南黎正在书房里看书,外头有些熙攘。
下属三罡前来禀报:“主子,二公子求见!”
南黎表示:“小朔?你说我……”
“哥。”还没说完人就进来了。
南黎差三罡去外面候着,将书放回架上,重新选读:“小朔,怎么乱闯兄长的居室,成何体统!”
南硕犹豫了一会,下定决心道:“哥,你派人跟踪我?”
翻着书的南黎表示:“没有。”
“……”
南黎看着书对南朔说到:“小朔,哥哥很高兴因为心悦一个人让你努力成长,但这并不是以反对兄长为前提的。”
看他如此平静,南朔道:“有人跟踪我们进了蓬莱山!而且……”
听人说完,南黎略微皱眉重复:“分身术?!”
“是。”
“琴一怎么说?”
“没说什么!”
将书合起来放架上:“他的结界和地盘,是什么原因他自己最清楚。”
走过来低头与南朔的视线平齐:“但是小朔,哥哥很好奇,为什么你首先兴师问罪的就是我,哥哥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
南朔也平静地回看南黎红棕色的眼睛,不甘示弱地道:“……我也想信你,哥哥!”
两兄弟都没在说话,在南黎的哂笑中南朔走了,三罡一边回头看离开的二公子,一边对手都捏得颤抖的主子道:“主子,李远捷差人去了‘无间门’。二公子那边……”
南黎重重故意镇定心神,答:“不用管他!既然李远捷要坐山观虎斗,我们也来渔翁得利。江家出逃的人,处理得怎么样了?”
“文置那边说似乎有漏掉一个。”
重新拿起一本书的南黎警惕,“谁?”
三罡答:“江砚!之前在江家做工的老家仆捡养的孤儿,呆头呆脑,草屋被烧之前还在和水牛打架。有一段时间沿街乞讨,被抓住时长得太丑把李远捷的手下给恶心吐了。兴许是觉得无关紧要,也就不了了之,如今长白又突然严厉搜查,死里逃生的漏网之鱼却怎么也没找到。”
“江砚?”南黎顺手翻翻那书,“放一边吧,会有人比我们急的。小朔说他在蓬莱遇到了用分身术的人,你怎么看?”
三罡说道:“如果是我们的人跟踪二公子,不可能直接露馅。”
南黎扶额叹息:“但他就是拿这样的事来怀疑我,看来对方对我南氏还挺熟,熟到兄弟之间的挑拨离间都如此一针见血。”
三罡有些纠结要不要说,最终表示:“主子,其实,为何不与二公子说呢?”
南黎把书一扔向门口走去,看着皓月:“说有用?得他自己想明白。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转不过弯来,家业交给他,别人不得轻而易举搜刮。”
三罡未再说过,南黎心想:喻谌阡居然被琴一救了!那个花了巨大代价才隐退的琴大药师,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出山?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