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
彭小雨从毯子里伸出手来，手指在床单上摸索着。
床单的触感陌生而冰凉，不是她熟悉的那条。
她睡眼朦胧，意识像浸在粘稠的糖浆里，缓慢地浮上水面。
窗帘缝隙透进的光线太亮了，刺得她眼睛发疼。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贪恋着被窝里残留的温暖。
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处关节都在抗议着起床的念头。
手机铃声响起，尖锐地划破房间的寂静。
她摸索着找到手机，屏幕上"爱管闲事的阿sir"几个字跳动着。
她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几秒，拇指悬在接听键上方。
铃声戛然而止，又立刻响起。
彭小雨叹了口气，按下接听键。
"终于接了。"吴琛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彭小雨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她清了清嗓子，"刚醒。"
"新公寓感觉怎么样？睡得还好吗？"吴琛的语气轻松了些。
彭小雨环顾四周。
墙壁是陌生的米白色，床头柜上放着一盏她从没见过的台灯。
她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那形状像一条蜿蜒的河流。"还行。"她最终说道。
"我待会儿过去一趟，"吴琛继续说，背景音里有汽车鸣笛的声音，他似乎在街上，"给你带点饮料和水果，把冰箱填满。你一个人住，这些东西不能缺。"
彭小雨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被角。"其实不用——"
"对了，"吴琛打断她，"下午我陪你去学校。已经约好了，两点见教导主任和班主任，把休学手续办了。"
休学。这个词像一块冰滑进彭小雨的胃里。
她猛地坐起身，毯子从肩头滑落。"什么休学？"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吴琛的声音低了下来，"就休一段时间，等你状态好了再回去。"
彭小雨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她闭上眼睛，试图回忆"说好了"的那个时刻，但记忆像被雾气笼罩，模糊不清。
"吴琛，我——"
"我大概一小时到，"他又一次打断她，"记得吃早饭。冰箱里应该有牛奶和面包。"
电话挂断了，留下一串忙音。
彭小雨握着手机，屏幕渐渐暗下去。
她望向窗外，阳光正好，照在对面的建筑物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她慢慢躺回床上，把毯子拉过头顶。
黑暗中，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但她没有去看。
将手机丢到枕头下，她回忆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真觉如梦似幻，好不真实。
要不是身体上的酸楚还没有消退，她一定以为自己做了个梦，现在梦醒来了，一切都没有变。
在床上翻了个身，她眨巴眨巴眼睛，盯着不远处的电脑桌面看，那里堆叠着许多的材料，有出院证明、有案件分析、有几份与警方合作的合同，还有吴琛给她线人费后强行要她签订的保密协议。
线人费根据提供的线索是否对案件有用为基准，分了好几个档次，彭小雨这次得到的名单，经过警方几天几夜的分析，认为有重大突破。
夜色酒吧因为卖淫活动被严令关闭，其主要负责人姜淮哲、曹轩、林刀南（刀哥）以组织卖淫、非法经营等相关罪名经由上级批准出具了逮捕令。
由于曹轩已死，仅在事实证据上对他进行调查。
姜淮哲和林刀南已被警方抓捕归案，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姜淮哲是由其父亲姜祁亲自绑着去警局自首的。
这事占据了这几天各个社交平台的头条，人们对姜家的猜测由此呈现出声势浩大的景象。
至于案件的细节，因为涉及警方办案，不论是吴琛还是卓凯都没有透露半句。
夜色酒吧自关店倒闭后，里面的工作人员都愿意转做污点证人，控诉这些年姜淮哲对她们实行的恐吓、虐待、胁迫等非法行为。
只是那些被姜淮哲等富二代杀害的女孩尸体仍未找到，无法以故意伤害、杀人等罪名对其进行起诉。
至于姜淮哲是否与最近发生的两起凶杀案有关，警方声称没有找到关联性证据，还待专案组进一步调查。
案件有了重大突破后，相关证人都被保护了起来。
唯一让彭小雨觉得奇怪的是，那个给她名单的名叫安欣的女人，在那天过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即便警方四处寻找，依然不见踪影。
彭小雨在吴琛的强烈要求下，换了住处，搬到了距离学校几分钟路程的低奢公寓里。
不仅如此，他还派了同事在她附近保护，在姜淮哲势力彻底清除前，他不准备将这些人撤走。
在床上胡思乱想间，有人敲门，吴琛的声音传来：“小雨。”
她叹了口气，不得不起床，穿着睡衣迈着僵尸的步伐走到门后，拉开，看见吴琛那张颓废但英俊的脸。
他手里提着两个超市购物袋，里面装满了水果和饮料，胳膊下还夹着一份文件。
"怎么这么久才开门？"吴琛皱了皱眉，目光在她凌乱的头发和苍白的脸上扫过，"你又没吃早饭？"
彭小雨侧身让他进门，没有回答。
她看着吴琛熟门熟路地走向厨房，把购物袋放在流理台上，开始往冰箱里塞东西。
塑料包装的窸窣声在安静的公寓里格外刺耳。
"你还在长身体，天天喝可乐对身体不好，我给你买了些果汁。"吴琛头也不回地说，声音因为弯腰而有些闷。
彭小雨靠在门框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睡衣上的线头。"我没说要休学。"
吴琛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直起身，关上冰箱门，转身面对她。
阳光从厨房窗户斜射进来，照在他半边脸上，显得轮廓格外锋利。
"小雨，"他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带着几分哄劝的意味，"医生说了，你需要时间恢复。那些事情......"
"那些事情已经结束了。"彭小雨打断他，声音比她想象的要尖锐，"姜淮哲被抓了，我为什么还要躲躲藏藏的？"
吴琛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想了想又塞了回去。
"事情没那么简单。"他走向客厅。
彭小雨没动。
她盯着吴琛的背影，突然觉得无比疲惫。"吴sir，我希望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吴琛在沙发上坐下，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
窗外传来汽车的鸣笛声，尖锐而突兀。
彭小雨走到窗前，看见楼下停着一辆陌生的黑色轿车。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窗帘。
"那是......"
"我们的人。"吴琛走到她身后，保持着一段克制的距离，"在你完全安全之前，会有人24小时保护你。"
彭小雨突然转身，眼眶发红。
她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控制里，父母去世后，她被迫去了孤儿院，在那里面被院长和老师强迫、被领养后她的生活更是暗无天日......
好不容易长大了，能够离开那个家，却又被网贷控制。
等网贷还清，控制她的，是潜伏在黑暗中随时可能要她命的恐惧。
她受够了！
吴琛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动摇，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轻声说，"等风声过去，我保证你能回到正常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