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娟、李羡仙等把陈眉带入千寻楼，乘坐云梯来到第三十二层，进到一个房里，然后婵娟去了三十三层，找来一只耄耋妖，带到陈眉所在的房里，吩咐耄耋妖准备沐浴的热水和换洗的衣物，因为是要见卫光大人的，陈眉眼前的样子实在太不成样子，像逃难又受伤的女子，需要先沐浴更衣后才可。陈眉唯唯诺诺，言听计从，温顺的如小女孩，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女王般姿态。见陈眉实在太虚弱，等热水备好后，婵娟和李羡仙一起帮陈眉完成了沐浴，洗去了身上的污血，那件红霓裳已经不能再穿，所幸那只耄耋妖给重新备了一件。

陈眉穿戴整齐，精神恢复一些，然后跟着婵娟和李羡仙等上了三十三层。

没被派出寻找陈眉的那些待在厅堂一角，卫光和羊仙姑则站在灯火辉映的厅堂中间，看着众多的青铜器皿，器皿中被封印的上古之妖有些被卫光放了出来，还有些依旧不能获得自由，羊仙姑提议把它们也放出来，增加己方的力量，却被卫光否决了，因为卫光相信他们现在所拥有的力量已经足够能取得胜利，放出青铜器皿中其余的上古之妖纯属多余，还会带来意想不到的事情，保持目前的状态就是最好的。羊仙姑没有再多言。

这个时候婵娟和李羡仙等带着陈眉走了进来，看到卫光，都停了下来，婵娟和李羡仙走上去，来到跟前，恭恭敬敬地说道：“大人，我们不负重托，找到了陈姐姐，现在把她带来了。”

卫光的目光越过两个，看到站在门内、楚楚可怜的陈眉，点头道：“你们立了大功，我很感谢你们。”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婵娟和李羡仙道，“不过，在我们找到陈姐姐之前，发生了一些事，我们未能阻止，卫光大人要是知道这些事，肯定会怪罪我们。”

“什么事？”卫光道，“你们尽管说吧，我不会怪罪你们。”

婵娟和李羡仙相互看看，又回头望了眼陈眉，说道：“我们找到陈姐姐时还是晚了一步，致使陈姐姐打掉了腹中胎儿，因为打掉胎儿，致使身体非常虚弱，从而给了仇敌周华机会，周华差点杀死陈姐姐。这些事都是因为我们寻找不利造成的，如果我们早点找到，陈姐姐就不会失去肚子里的胎儿，也不会有危险。”

“两个很好的孩子！”羊仙姑感慨道。

卫光的面色一阵白，一阵红，说道：“你们两个把错误都揽到自己身上，果然有情有义，不枉跟了她一场，她此时也会因为你们的作为而感动不已吧。”

“这的确是我们的罪恶，假如我们早点寻找到陈姐姐的话······”婵娟和李羡仙难过不已。

“打掉胎儿是我决定的，跟你们两个没有丝毫关系，而差点被周华杀掉，是因为往日的因，我杀死他奶奶和许多族类，他不过是找到了最好的复仇机会。”陈眉不再让胡文文扶着，自己慢慢走过来，“婵娟，李羡仙，你们对我的好我领情，但是不要替我背黑锅，那样对你们不公平。”

婵娟回头，说道：“陈姐姐，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愿意不愿意，我们愿意承担罪责。”

“我们以前是你的属下，以后还是你的属下，主人纵然有不应该，也当属下担当。”李羡仙也回过头，言语更加至诚，因为当初不是陈眉帮忙，那她可就会吃重明等的苦头。

“事情不是这样的，应该呈现出她本来的样子。”陈眉分辩道。

卫光对婵娟和李羡仙道：“看吧，事主自己愿意承担，不用你们代劳。”

陈眉终于鼓足勇气，望向卫光：“是我杀死了你的孩子，要杀要剐，都随你的便。”

陈眉说着，已经来到跟前。

婵娟和李羡仙见此，向卫光跪倒下去，替陈眉求情道：“陈姐姐犯了不该犯的错，也是一时糊涂，没能想开，请大人不要伤害陈姐姐，还让她当我们的主人，继续带领大家完成未尽的事。求大人了！”

“你们两个起来，这件事跟你们无关，只是我和陈眉的私事。”卫光道，“我想和陈眉单独谈谈。”

婵娟和李羡仙想得到卫光的保证，并未起身，羊仙姑则对卫光道：“大人，我也回避了。”从婵娟和李羡仙身边走过时，用眼神向她们示意：“他们两个之间的事自然由他们两个来解决，我们可都是外人，不能过多掺合，快跟我出去。”

婵娟和李羡仙似乎明白一些，站起来，跟着羊仙姑走去。

厅堂一角的元英、梁言、鸟山鸣宇、楚有心等也都走向门口。

胡文文、白浅画、十七以及许多帝江都回身而去。

不多久，厅堂里就只剩下陈眉和卫光。

卫光盯着陈眉的眼睛，看了片刻，说道：“你杀死的不仅仅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你知道吗？”

“他不应该降生在世上。”陈眉冷冷地道。

“任何一个胎儿都应该被好好保护，安全降生，然后平安健康地成长，去拥有自己的亲人，去感受这世界，去经历自己的人生。没有任何人可以剥夺，包括他的父母。”卫光脸上少有地出现痛苦的神情，“你是她的母亲，却残忍地将她打掉，让他的生命及早中止，你难道不难过，不心痛，不感到遗憾和可惜吗？”

陈眉道：“我也很后悔。因为在我将他埋葬之后，我就感觉到他的幽魂跟在我的身边，像一只隐形的小妖怪。”

卫光陷入漫长的沉默，而后叹口气，说道：“其实你打掉这个孩子的理由很简单，你不能接受过去的那个我，也不爱现在的我。我们的结合是个错误，如冬天开出的桃花，不合时宜。”

“是的，我并不爱你。”陈眉直言不讳。

卫光打量着陈眉：“你的脸色很不好，身体虚弱无比，你肯回来想必也是为了有个休养的好环境，既然如此，你就好好留下吧。但愿在你恢复之前，我们已经拿到那本作为封印的书，还上古百妖几百年的自由。”

陈眉道：“但愿你们能成功。”

“到这里，我们之间还有别的话要说吗？”卫光问道。

“还有吗？”陈眉做出思索的模样。

卫光也陷入沉思，半晌后忽然道：“我还有一句话想问你，假如我没有出现，你最终的选择会是顾无心吧？”

“顾无心大人。”陈眉觉得这几个字似乎永远沉入了深深的海底，现在才被打捞上来，放在自己的面前，明亮而刺眼，是啊，如果没有更强大的卫光，她最后的选择肯定是顾无心，那个曾经找到孤单的她，并把她像小妹妹带回家的英俊哥哥。

然而她已经把身子给了卫光，一个并非真正爱的人，现在的她就像被人咬过一口的馒头，还有什么资格再谈和顾无心的情缘之事，连想一想也是罪过，是亵渎。

到此时，陈眉忽然发现，她原来真的一无所有了。

陈眉没有给出回答，也无需回答，轻轻回身，走了出去。

陈眉走到外面，通过楼梯回到第三十二层，羊仙姑等众都在走道里，见陈眉出现，并没有人多问情况，羊仙姑让陈眉住了排在第一的甲子房，考虑到陈眉身子虚弱，就让她早点休息，然而陈眉还没有吃晚饭，肚子开始咕咕叫，羊仙姑就让婵娟和李羡仙去了一楼厅堂找厨子。婵娟和李羡仙来到一楼厅堂，让厨子给单独准备了些吃的，用食盒装上，带着，乘坐云梯来到三十二层，送到陈眉的房间。陈眉就坐在桌边，两个将食盒放在桌上，又打开，将食物和餐具摆到陈眉跟前。两个和陈眉分别，让陈眉独自享用美食。

陈眉坐在桌边刚吃了两口，眼前忽然浮现亲手埋葬死胎的画面，眼前的食物都像是淋了血，不堪入目，同时一股阴风从窗扉吹进来，陈眉感觉到房间里似乎多出些什么，一阵后背发凉后，陈眉才知道多出来的是她之前感应到的幽魂。

幽魂在房间里走动，留下触手可及的痕迹，并隐隐约约露出透明如琉璃的面容身躯来，他是个很小的孩童，圆圆的脑袋，明亮如漆的眼睛，秀丽的黑发，以及光彩夺目的脸蛋，无论如何都可以算得上漂亮的孩子，如果他是女孩的话，穿上红霓裳，手里再拿两根峨眉刺，那么就和陈眉小的时候一模一样了。

这就是被陈眉杀死的胎儿的幽魂，由此可知胎儿若能降生，慢慢长大的时候就会在人世上以陈眉的样子活下去——完成生命的轮回和延伸。

可幽魂只是幽魂，他已经失去了成为人的资格，出现在陈眉的眼前不是因为怨恨，也不是因为心中不平，他只是单纯地要来看一眼从来不曾看到的母亲。

陈眉看着那幽魂想要触碰，无奈幽魂似乎已经没有再留下来的意思，渐渐变得虚无，只是从虚无之境中飞出一只很大的蜂子，蜂子在陈眉身边飞动片刻，就飞向窗扉，远远飞走了。

“去意已决，永不再来。”陈眉念叨着，望着那个方向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