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洗的月色洒落下来，像层淡淡的烟纱罩在灯火辉映的千寻楼上，让它变得更加独立于其他州城里的房舍，飘渺空灵，几只巨大的鸮鸟从楼顶附近飞过，去向未知的山林，悲戚苍凉的鸟鸣声久久在夜空中回荡。等在千寻楼厅堂上的重明、落落、衣雪和墨精仍旧不见秋练回来，渐渐开始有点焦急烦燥，落落几次想要到外面，飞身去三十三层，都被重明、衣雪拉住了，毕竟秋练只是去看望朋友，或许待的久些，忘记时间，很快就会回来的，然而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云梯缓缓落下，重明他们回身而望，就见卫光、羊仙姑、陈眉、霍青首、百百爷、鸟山明宇和被耄耋妖困住的秋练从里面走了出来，接着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是东瀛和高丽的妖怪，厅堂外面也传来喧闹声，胡文文、李羡仙、婵娟、从从、耄耋妖们、元英、梁言、李力、王洪、尤平、李墨香、宋中孚、薛冰珂、白丽、小玉、十七、白浅画、许多帝江、楚有心、罗罗们，以及抱着鼹鼠的丽莎徐徐走了进来，还飞动来两只蠃鱼和一只比翼鸟：他们都一点点靠近，渐渐把重明、落落、衣雪和墨精围住。

重明不在意眼前的危险，只是在意秋练怎么站在他们中间，十分惊奇地说道：“秋练，你去看望茶茶，想必已经看望过了，不要和他们为伍，快点走过来！”

“我不能自主。”秋练指指自己的脖子。

“难道是······”重明话未说完，秋练脖子上倒挂着的耄耋妖已经显出身子，便道，“好可恶的妖。”

耄耋妖回头答话：“和你这个要封印上古百妖的重明鸟相比，我可还是差得远呢。”

“你不仅控制人的本领很强，口齿也很厉害，可你只是听命于卫光，不过是个傀儡而已，我也不怪你。”重明转向卫光，“为何要控制秋练，你们想要干什么？”

卫光清清嗓子，说道：“你们的计划已经被我们知晓。我们抓住秋练，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拿到那本书，只要你把书交出来，我现在就放秋练，公平交易，谁也不会吃亏。”

“用书来换秋练？”重明面临着一道人生难题。

“你现在只有这个选择。”卫光道，“难道你想目生重瞳，用眼里的金光来对付我们，那样就算能够成功，秋练也会因此受伤或死去。”

重明投鼠忌器，不敢使用无差别攻击的目中金光，不能使用这项妖力，也就几乎归于普通少年的行列了，说道：“没错，我只有这个选择。”

“用一本书换你心爱女子的命，而且这样的结果不仅仅是上古百妖都能得长远的自由，你也是大大的获利者，可以永存人世，和秋练姑娘长厢厮守，岂不快哉！”卫光道，“你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师父给你的一个使命而已。”

“是挺值得的。”重明此刻有点倦鸟知返的意思，想要说出《白书传》的真正所在，带着卫光等赶去，拿到书，用书换回秋练，双方之间化干戈为玉帛，去他妈的伟大使命，父债子还也靠边站，我只爱红妆，只要和秋练拜堂成亲，然后在天下妖族的祝贺下到温柔乡里一梦不醒，几年后，生下几只小重明鸟，享受人世间的天伦之乐。

上古百妖也和人共存，会让人世更加喧嚣和热闹，会让全新的血脉尽情流淌。

重明心中有了抉择，面对卫光说道：“我接受你的条件，用书来换秋练的命，我带你去拿那本书。”

“你说你同意我的条件？”卫光显得有些惊喜，又有点不确定，“重明兄弟，你真的没有在开玩笑，真的不再把使命当成一回事，真的愿意让我毁掉书，毁掉上古百妖的封印，让上古百妖获得长久的自由？”

“这是我的肺腑之言，我愿意接受你的条件。”重明目生双瞳，双瞳里闪烁着金黄色的光，像是被黄色晚霞映照的秋水上的光波，“我以我的双瞳发誓。”

“好，就这样定了。”卫光喜道。

秋练却突然开口：“我不同意重明用书换我的命。”她看向重明，眼神温柔又凄婉：“我明白你此刻的心情，走了那么久，经历那么多艰难险阻，那么多磨难，你已经很累了，对不对？你不想再为那个看不见抓不住的使命奋斗，想要违背自己的初心，想要忘记师父的存在，想要不再背负父亲所犯下的错，也想要证明对我的真心！可是你要记住，人生使命是实现人生价值的最好途径，如果违背，就是违背原来的自己，我不想看到你把最真实、最善良和最有使命感的那个自己弃如草芥，因为纵使后面我们能够长厢厮守，永远在一起，你也不会开心，不会幸福。而且那条鸿沟会如春草般疯长，把我们彼此一点点拉开，不可修复——不要因为心爱的人忘记使命，我虽死无憾。”

秋练这番言语感人至深，不说重明为之感动，眼目里流出了泪水，落落、衣雪和墨精纷纷掩面，就连卫光那边的百妖也动容震撼，议论纷纷，赞扬秋练是不可多得之奇女子，卫光以这样的女子来逼重明就范有失大人的风度。

和秋练比较好的丽莎对卫光道：“卫光大人，秋练姑娘如此说，是绝对不会认可你和重明之间的交易的，如果勉强去做，秋练姑娘只怕会做出不好的事来。我看还是把秋练还给重明，我们再想别的办法拿到书吧。”

鸟山明宇站出来说道：“卫光大人，这件事请你谨慎对待，处理的好会成为天下妖族心中的英雄，否则就是天下妖族心中的笑话。我认可丽莎姑娘的建议，把秋练放了，再分别派出人，去追带着书赶去麒麟山的重明的朋友们，也来得及追回书。”

十七道：“男人之间的事不应该让女子夹在中间，还是放了秋练姑娘比较好。”

白丽和小玉见此，也替秋练说话：“卫光大人，这是众望所归，是大家的意思，不可违背呦。”

就连元英也念及往日和重明、秋练等的友谊，破例替秋练求情：“卫光大人，请你放了秋练，我向你保证，不管怎样都会把书给你拿回来。若有失言，甘愿受罚。”

卫光想不到还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人心反背，不知该放还是不放秋练，羊仙姑察言观色，见卫光为难，便附耳低语，如此云云说了一通，之后卫光向在场所有人说道：“既然秋练不愿意用书来换她的命，我便尊重她的选择，因此选择另外一场更为公平的方式，就是我们大家在代州的麒麟山下相聚，一战定输赢。如果你们获胜，我们自然放了秋练，也允许你们把书放入石匣，启动封印；如果我们获胜，重明要把书交给我，由我毁掉，然后上古百妖得自由，普天同庆，皆大欢喜，秋练自然也是平安无事的。所以，这项决定无论成败，秋练姑娘都是没有生命之忧的，想必能够被大家所接受。”

这确实是个能收揽人心的好办法，也是实力很强的卫光一方能达到目的的好主意。

不得不说，这只坟羊还是蛮厉害的，既保住卫光在大家心中的地位，也能继续把秋练作为俘虏，稳操胜券。

百妖议论纷云，大都认可这个抉择。

卫光面对重明，说道：“百妖认可还不行，还要重明你来回答，同意与否，那样才算数。”

重明明白他们处于被动，这样的抉择是很公平的，望望秋练，又看看落落、衣雪和墨精，爽快地答道：“我同意。”

“那好，我们就在麒麟山下相聚。”卫光道，“毕竟秋练还在我们这边，你们也是会遵守约定的。”

“绝不有负！”重明道。

卫光道：“你们可以离开了。”然后让拦住门口的胡文文、李羡仙和婵娟等散开，给重明、落落、衣雪和墨精让出一条路。

重明、落落、衣雪和墨精看向秋练：“秋练（姐姐），我们走了，回头在麒麟山下再见。”

秋练想说出现这样的局面都是因为她要去看茶茶的缘故，却因为顾及丽莎在场不好认错道歉，只是默默抬起手，向着重明他们挥动。

走出千寻楼，重明无精打采，显然还未能从刚刚经历的事情中走出来，落落没办法，只好变成麒麟，驮着重明、衣雪和墨精离开，经过一些街巷，从西边的城门出去，向着双镜镇奔跑而去，以便拿到书，来兑现约定。

而在千寻楼的厅堂里，卫光和百妖还未散去，卫光对百妖道：“我虽然和重明刚刚订下承诺，但是非常之事，当采用非常的手段，才能获得成功，羊仙姑说重明的妖怪朋友们分别带着七本书去向麒麟山，也不知道真书到底在谁手里，所以我们要分别派出人去追，拿到他们带走的七本书，如果里面有真书，那么在拿到后就立刻毁掉，那个约定也就无需履行了，所有的事情也就尘埃落定。”

“大人，刚刚在和重明谈条件时，他曾说‘我带你们去拿书’，莫非这句话说明他知道真书在哪里？而那七本书都是假的。”霍青首不失时机地道。

百百爷摇头：“那句话也可以理解成真书是七本书中的一个，他说带我们去拿，就是从那些朋友之中拿。”

胡文文道：“你们两个的话都很通，可也就等于没说，因为还不知道真书到底在哪里。”

婵娟道：“我爷爷年纪大了，喜欢说废话。”

“你可是我的孙女，却也来讽刺我。”霍青首故作生气。

“爷爷，我这可不是讽刺。”婵娟道。

“那是什么？”霍青首满脸不解。

“是挖苦。”婵娟嬉笑起来。

婵娟说笑倒是让大家突然放松了心情，霍青首也意味深长地笑起来，似乎大家面对的不是事关上古百妖的大事，不过是件寻常的小事，不可太放在心里。

卫光则道：“不管真书在哪里，我们大家还是要分头去追的，当然重明、落落、衣雪和墨精他们是重点跟踪的对象。好了，我和羊仙姑来分派，然后各自采取行动，这座千寻楼就暂时成为一座空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