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鸿姑娘，你怎么了？”
澹台绮鸿眼帘微垂，“没什么……”
虽说吃人是妖提升修为的捷径，但意佪对此有令：以己修行，绝不叨扰人间，违者逐出妖族。
究竟是谁？敢违抗意佪，在此行凶。
一阵阴风刮过，茂密的树丛哗啦响。
澹台绮鸿心底一颤，弹了魔障将楚粟困住，握住八凌镜腾到半空。目光放远，排列紧密的树林一处晃了几下。
她目光冷冽，掌心弹出一条光链，链末一紧，显然它被捆住，而且挣扎得厉害。
“放开我，快放开我！”
那是女子的声音，想来是女妖。
澹台绮鸿腾到地上，待她看清妖的面目之时，满眼惊愕。
“采儿？”
采儿猛然抬头，眼里有厌恶，亦有愤怒。
“澹台绮鸿！又是你！”
澹台绮鸿想不出什么华丽的词藻，只磕巴出两个字，“是你……”
“你为什么总是坏我好事！王上都被你抢走了，你还想干什么！”
澹台绮鸿表示头疼。谁抢了，明明是意佪主动找的我。
“你若不是澹台氏王姬，他岂会看你一眼！”
因澹台氏王姬的身份接近她也好，是真心相付也罢，不是她能掌控的，她也不想掌控。澹台绮鸿相信爱情，却不会沉溺爱情。她坚信那种缥缈的东西迟早会腻，能相守长久的，只有长久的利益。
澹台绮鸿瞟了一眼丛中黑影，收回捆住采儿的光链，道：“所以，你想怎样？”
采儿抽出一把匕首，横在一个女子喉口处，威胁道：“我要你用你的命换这些人类的命。”
澹台绮鸿看着那些绝望的人类女子，回答得很随意，“可以，但我也有条件，我不想死得狼狈，你要让我自尽。”
采儿没想到她答应得爽快，还未多想，很快就被“杀了澹台绮鸿，意佪就是她的”这样的心思占据，便应下，收回了匕首。
澹台绮鸿掏出一颗药丸，又看了向那些被仙锁束缚的人类女子，缓缓道：“你们要好好活着，不能让我白死……”
人类女子一边哭一边摇头，有一些小姑娘想去阻止即将自尽的恩人，却被采儿重重推回去。
药丸送入口中之前，被狠狠打落，被碾成齑粉。
澹台绮鸿被紧紧拥入颤抖的怀中，模糊的双眼逐渐清明，抚上他的背脊，试探道：“意佪？”
“你在犯什么傻！”意佪将她抱得更紧，恨不得揉入骨血。
澹台绮鸿想推开他让他冷静一下，无奈他死活不松手，她只好腾出一只手指向采儿，声音也多了几分委屈，道：“我没办法，你看她的刀都快捅进小姑娘的喉咙里了，我能不应着她吗？”
意佪挥手带着灵力打开采儿，任她摔到一旁。采儿再次被捆起来，被一些小妖遣走。而原本被捆着的人类女子在逃脱束缚后，依然惊魂未定。
澹台绮鸿上前安慰道：“她不会再来抓你们了，快回家吧。”
她们向她纷纷道谢，继而各回各家。
还有一个小姑娘在原地发抖。
澹台绮鸿疑惑，走过去将她扶起来，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泥土，温柔道：“没事了，快回家吧。”
小姑娘眼泪汪汪地看着澹台绮鸿，直至目光落在一旁的意佪身上，骤然惊恐，跪了下去。
“王上饶命！饴烛执着长久化形，一时鬼迷心窍，才着了采儿的道。虽绑了这些人，但王上王姬赶到及时，才不曾伤到无辜！求王上饶恕！”
意佪的表情已然阴沉，“吸灵气走捷径修炼，并非长久之计。我平日里说的，你们都不曾听进去。”
“饴烛糊涂，饴烛鬼迷心窍！请王上饶了饴烛这一次吧！饴烛再也不敢了！”
澹台绮鸿看她的头已经磕破流血，认错态度良好，又不曾真正伤到人，便委婉求情，“好在没伤到这些无辜的人。”
意佪自然明白澹台绮鸿的意思，揽过她的肩膀，继续训着饴烛，“你应该庆幸自己没伤到人，看在你同孤王报信的份上，可以不驱逐你，你自己回族里领罚吧。”
闻言，饴烛连忙磕了几个响头，朝着妖族的方向跑去。
澹台绮鸿看着被踩的药丸，觉得可惜，“何必扔了？花了我一颗幽魔晶呢。”
“我以为，你真的要自尽……”意佪看着她从容的表情，心脏仿佛被狠狠抓了一下，言语逐渐哽咽，“我以为，你还会犯傻……”
看美男子落泪，澹台绮鸿觉得美妙，又不免心慌，抱住他，双臂搭上他的脖颈。她虽喜欢逗他，但该服软就服软，柔声道：“都怪我，不该让你难受。”
果然，她一抱一道歉，意佪的心就软了，声音逐渐恢复正常，问道：“你又不是打不过她，怎么不来硬的，非要顺着她？”
澹台绮鸿道：“因为她是你的子民，何况她的父亲对你有恩，我不能对她动手，不能给你添麻烦。”
那句“不能给你添麻烦。”触及到意佪心里最柔软的一处。什么叫添麻烦，他何时认为她是麻烦！意佪蹙眉问道：“你是听谁说，他们对我有恩。”
澹台绮鸿老实道：“你妖族的子民都这么说。”
“没这种事！”意佪突兀将她横抱起，“即便有，你也不必这样委屈自己。哪怕你杀了她，我也会觉得你是在乎我。”
澹台绮鸿对这种不受自己控制的失重感极其不适，直到自己稳定下来，才将他的话听完。
但她以为他是在说漂亮话，便不会当真。
“放我下来，你承受不住。”澹台绮鸿并不是轻盈苗条的女子，小时候被哥哥们抱出去玩也没少被嫌弃沉，所以在意佪说出“你好沉”这样的话之前，她必须断他的话。
意佪并不想放她下去，故意怒着声音反问，“你怀疑我的臂力？”
澹台绮鸿连忙摇头。你随意，当我没说。
意佪继续问道：“你不相信我吗？”
“相信。”澹台绮鸿敷衍回应。
“我看你哪个都没信。”意佪一眼看透她。
澹台绮鸿不想回应，只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强迫自己面容含笑，“那现在放我下来吧？”
她怎么老想下去！意佪没有放的意思，“不急，我有的是时间，让你慢慢了解我。我们会愈发默契。”
语毕，他正想抱着她离开。她似乎想起什么，连忙道：“先等等，我方才将一个凡人封入结界，要将他放出来才能离开。”
“他已经出来了。”
顺着意佪的目光望去，瑟瑟寒风，树枝张牙舞爪。黑影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正是楚粟。
“绮鸿姑娘，你没事吧？你！你是何人？男女授受不亲，你竟对绮鸿姑娘如此无礼！”
意佪不满道：“我抱着我的未婚妻，你有意见？”
楚粟却不依不饶，“即便是未婚妻，可男未婚女未嫁，你们这般也是不成体统。”
意佪还想辩解，澹台绮鸿悄悄给他解释，“人族民风拘束，与我们不同。”
澹台绮鸿婉言解释，“楚公子，我方才与那小妖打起来，不小心中了她的计，受了伤，现下走不了路。他才抱着我。”
“你受伤了？”楚粟想上前查看。
意佪抱着澹台绮鸿后退几步，一句点破楚粟的心思，“不让我抱，你倒殷勤起来。”
楚粟还想说点什么，却被意佪唇下突兀出现的尖牙吓到，结巴道：“你你你，你是妖？”
意佪收回尖牙，因为这人太烦，他才化出原形的尖牙想把他吓走。
楚粟看向澹台绮鸿，不敢相信道：“那澹台姑娘，你……”
澹台绮鸿也不隐瞒，淡淡道：“我是魔。”
楚粟像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瞳孔猛缩，道：“还以为姑娘是正义之身，不想竟是妖魔邪族。即是如此，楚某也不再奉陪。”
“最好是后会无期！”意佪冲着远去的身影大喊，又看向澹台绮鸿，道：“看到了吗？这就是凡人。”
“凡人不像我们这样有法力护身，恐惧是正常的。”澹台绮鸿看了一眼他抱着自己的手，问道：“你真的不累吗？”
“休想诓我放你下去！”意佪不想她抗拒自己，竟抱着她向空中腾起。
夜晚寒凉，身畔冷风飕飕，澹台绮鸿盯着意佪身上的薄衣裳，想着他会不会冷，便抚上他胸口，融了一点魔力给他取暖。
意佪感受到暖意，应着她勾起唇角。
“你怎么会来人间，是……特意寻我吗？”
“我怕你有不测，便赶来了。”
“谢谢。”
得你欢喜，何其有幸。
“楚公子，澹台姑娘呢？”妇人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本想好好感谢澹台绮鸿这个救命恩人，却只看到楚粟一人。
楚粟看着淳朴的乡民，心境逐渐复杂。若乡民得知救她们的澹台绮鸿是十恶不赦的魔，想必也会和他一样厌恶那个魔头吧。
他还未想好怎么解释澹台绮鸿的身份，就听到小姑娘指责他的声音。
“是他！我看到是他赶走了澹台姐姐！”不知是哪位小姑娘跑过来怒斥他。
“什么？楚公子，你……你为什么赶走我们的恩人？”
“澹台姐姐有夫婿，他看到别的男人搀扶澹台姐姐，就忌恨上了。”
楚粟受不了被指责，更受不了被一群愚民指责。
他怒吼解释，“我没忌恨！她是魔头！她和那个吃你们的妖怪是一样的！”
回答他的依然是稚嫩小女孩的声音，“就算她是魔头！她也是善良的魔头！她为了救我们，差点没命了。你做过什么，你只是在边上看热闹！你凭什么指责澹台姐姐！”
“对啊对啊！”
楚粟无言以对，咬牙切齿，怨恨地看着指责他的乡民。
真是一群不知礼数的贱民！他是贵族公子，他不和贱民计较！楚粟这样想着，在乡民的谴责和怒骂的声音里狼狈离去。
“你救了他们，他们未必感激你。”
“家人平安就好，家人团聚就好。”
闻言，意佪沉默。降到妖族大地，他将她放到往日房间的床上。澹台绮鸿想看看霜颖是否无恙，意佪一句“小姑娘精力好得很，治好伤便活蹦乱跳”才将她按回床上。
意佪问道：“我为你忙前忙后，你不给我一点奖励？”
澹台绮鸿目光躲闪，“你，你想要什么奖励？”
她的脸愈发烫，将意佪所能做的行为皆在脑中过了一遍。
可意佪只是抚摸她染红晕的脸，指尖轻轻描绘着，停留在她眉尾，道：“看你双眉浅淡，我明日帮你画一画吧。”
澹台绮鸿立即白了脸，“出去。”
意佪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用魔力轰到门外，连带着关上的门也上了结界。
澹台绮鸿窝在床上越想越气，她在心里都做好准备了，可意佪只想给她画眉。
“鸿儿，夜深露重，你要我去哪儿？”意佪敲着门，苦苦哀求。
路过的小妖过来给他引路，“王上，您还可以回寝殿。”
意佪的表情骤然变冷，直直盯着小妖。
小妖吓得马不停蹄地滚了。
意佪想继续敲门，门却自己敞开。澹台绮鸿站在面前，赌气道：“你留下，我走！”
前脚还没踏出去就被意佪从后携着腰抱回屋里，意佪在她耳边念叨，“我好不容易见到你，不会再让你走了！”
澹台绮鸿转身想与他理论，意佪却用吻堵住她的唇，她本想挣脱，但耐不住他的辗转软磨，便搭上他温热的脖颈回应他。
意佪再次将他压在床上，在她耳边沉吟道：“方才......”
澹台绮鸿的气没消，连忙护住自己的身体，警告他，“别想对我做什么！”
意佪眼中流露出惋惜，他倒是没想对她做什么，可这些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就是让他特别不舒服。
澹台绮鸿感觉到他身体僵住，才有了胜利的快感，故意问道：“生气了？”
意佪躺在她身旁，长臂撑起头，知道她吃软不吃硬，便委屈道：“是，生气了，你说怎么办吧。”
澹台绮鸿以为他真的生气了，才温和道：“我初尝情爱，很多事情不知道怎么做。若是做错了，你指出来，我会尽力做好。但你方才说的那种事，我还没准备好。”
意佪被她惊恐的模样逗笑了，道：“你这般生疏恐惧，看来这几百年，被挡了不少桃花。”
澹台绮鸿被逗笑。她哪有桃花，根本不需要挡。
意佪躺下来，伸出一只手臂揽过她，哀求她， “陪陪我吧，我真的好想你……”
澹台绮鸿轻轻靠上他的肩膀，她不喜欢与人同床，小时候因为怕黑还会让步离姐姐陪着，长大后是愈发不愿与人接触。
但她对意佪没有抗拒感，半夜醒来，还会忍不住吻他熟睡的脸。
她是真的喜欢上他，真的栽到他手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