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海幽蓝而深邃,吸收着一切奋力触及海底的光线,环抱着深海生物们,无人涉足的禁地一如往常地平和。黑暗无光的环境里,视力也退化了,但我却感到分外的自由。没有人会发现我,而那些想要寻找我的人也会知难而退,恐惧纵深三千米处的未知与孤寂。虽然偶尔也会怀念那些在陆地上的日子,那些开怀大笑的时刻与共度良时的人,但我更需要一个僻静之地,留给自己舔舐伤口。
然而海底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寂寞,至少他们说有机会偶遇庞然大物般的邻居。难以置信,但我们来到这里的原因应当不同。骑行在川藏线上,有些人是为了览尽山川巍峨,有些人却是为了自我放逐。哪怕生活在一处,我们也还是不相遇为好。落魄闭塞的我怎敢靠近深水原住民的你。
乌贼,皇带鱼,抹香鲸......经过水压的洗礼与筛选,我也亲眼见证了海洋所能孕育的最令人瞠目结舌的生命奇迹,单体巨物的视觉冲击力碾压了呈风暴状自我旋转的鱼群,令人钦羡不已。原来不需要扎堆抱团,我们也能选择自己生活的方式,而不是随着洋流奔向看不见的目的地,在追寻中耗尽一生。
你伸出蜿蜒如山丘的触手,好奇地扶着我居住的礁石,好像在问我为何在此,又是如何生存下来的。我低下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语如泉涌般溢到嘴边,我又伸手抹去了:“没事,只是口水。”
“只是口水?想说就说吧,没关系的。”
从何而来的安心感呢?你是章鱼,却又因为体型和我曾经的章鱼朋友们都不同;你只是来向新邻居问好,在我眼中却是不可多得的善意关心。“我的故事悲惨又无聊。”我悄悄提醒你。类似的遭遇每天都在发生,从整体而言并不稀奇,但降临到自己身上时,我还是忍不住崩溃大哭。
“没事,我也想知道上面的事情。”
我们相互靠着,坐在礁石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交换着过去。我早就猜到的,你是深海霸主,宽阔的身躯已然说明了经历的丰富,怎么可能不知道上面的事?你只是愿意倾听,愿意给一个初来乍到的陌生人信任,因为你信任身边的大部分人。好希望能像你一样自在啊,想说就说,不必隐瞒痛苦与快乐,用生命最本真的样子面对如沧海一样的人生。
我是进了你的鱼塘吗?很显然我也不是省油的灯,看得出来纯粹的善意与不怀好意的接近之间的区别。我们越交流越激动,我一时吐出了真言:“我喜欢你。”
你愣住了,很快又露出了释然的微笑,竟然给我的误言找补:“是喜欢我这个类型的吧。”很精准的形容,我接住了你铺好的台阶,继续畅言,也对彼此多了一份了解。
而此时,你的触手仍然环绕着我,像你当初安慰我时那样。作为一只海葵,我依偎着你这只硕大的章鱼,盯着扑来的吸盘,但再也不会害怕被捕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