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回 横刀立马折千骑,解羽归鸿醉一钟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回目注, 钟zhōng,二冬。
回目解:解羽,羽毛脱落。亦指禽鸟死去。归鸿,借指归思。钟,酒器。
喊杀声震动山谷!
元俌昂起下颌,嘴角微微扬起,冷然道:“博恒,汝欲何为?”
顾幼锋怒目而视,默然不应,仍旧与段淑景激斗,毒龙掌与崩山劲纵横往来,击得巨木摧折、山石乱飞!而喊杀声越来越近,远远望去,竟有千余人手持火把而来!
“杀!”
“杀!”
群侠士气大震,而场中九锡门众高手皱眉不语,纷纷侧首望向九锡门主!而那千余人便是数日前群侠驰援丐帮时,被九锡门主以‘十邪丹’所操纵、而后鲍剑山近乎以一己之力所救之龙城军将士!
“给老子杀光九锡门这些杂碎!”
“众兄弟们,结阵!”
仇人见面飞外眼红,龙城军将士步步紧逼,方一接触,便有溃敌之势!九锡门除一众绝顶高手外尽皆难以抵抗,形势再度逆转!
刘漾面色惶恐,急促喘息道:“主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汝有后援,本座亦有虎贲勇士!”元俌淡漠一笑,轻轻挥手,背后山林中亦亮无数腥红光芒,喊杀声似狮吼、若狼嚎,众人闻之色变!
“果然还有后招!”顾幼锋大惊失色,对欧阳仜、龚大䍃、蔡嬐等一众掌门传音,“快走!不可耽搁!”
“顾幼锋!你敢让他们移动半步,来日后果自负!”元俌声色俱厉,而后将一纸凌空掷去,纸张所过,掀起一阵劲风,将大树根根砍倒!顾幼锋纵身而起,单手化解那股罡劲,展开正欲仔细阅读,却不忘侧首怒视段淑景!
九藏髑虎极有涵养,退在一旁,微笑摆手:“请便!老夫等你看完便是!”
“阁下气度非凡,奈何欲甘为人下?”顾幼锋言语挑唆。段淑景不为所动。元俌笑道:“博恒,你不必白费功夫!我与段兄神交已久,其志铿锵,心如铁石,非三言两语可以动摇!”
后山中吼声渐强,红光渐近,待走出密林,为月华所照,众人这才看清,原来那红光竟是无数对腥红眼睛!而那些虎贲军也非九锡门之人,亦为被元俌操纵、迷失心智之龙城军将士!
“兄弟们,顶住!”
龙城军分兵半数,而九锡门虎贲军已冲向群侠。
顾幼锋再不敢耽搁,急忙阅读那页纸张。
“臣玄刱奏:益州巡政使顾幼锋未有调令,私遣龙城军数千人北渡淮、济,所过州县无不残灭,其有谋反之志,望细察之!”
短短数十个字,令博恒五雷轰顶,僵在场中。段淑景微笑上前,轻拍其肩:“顾少侠,可需在下出手,帮你截杀叛军?”
顾幼锋心乱如麻,眼睁睁看着两边自相残杀,强言道:“兄在朝中并无官职,纵然上疏,又谁能信?”
元俌冷笑:“非吾一人耳!”
顾幼锋进退失据,咬紧牙关,瞠目视之。
元俌则默默叹息:“博恒啊博恒,汝与我兄一般无二,爱民可烦,此为将者之大忌!”
“将军!别管我们,你们快撤!”
“顾将军!我等已然身范死罪,你和群侠快走!”
龙城军厮杀惨烈之极。一面是被邪法操纵失去理智之野兽,一面虽恢复理智,却不忍挥舞屠刀砍向同胞之义士,双方高下已判。
顾幼锋叹息,眼中显出决绝:“兄长,我随你处置,放他们离去!”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元俌微微点头,那千余失智之野兽立时动作僵硬,立在地上低声喘息。
龚大䍃、欧阳仜、苏鸷、蔡嬐、韩剑戟,莫名悲怒,整齐踏步而前。
“还不快走!”顾幼锋厉声大喝,眼中流下两行清泪!
苏鸷当即立断,拉住蔡倐捷、雷鸣、龚乂三人:“你们护送各路掌门!我断后!”
众人还欲推辞,欧阳仜亦舍身而前:“我也断后,龚掌门,你与众龙城军将士一道后撤,而后伺机与盐帮、漕帮、丐帮汇合,先回‘桃源秘境’!”
水婈君、闻诗戫亦静静伫立。欧阳峑激斗良久,早已浑身浴血,大吼道:“姐姐,你走,我留下!”
“快走!”婈君侧首。欧阳峑百般不甘,被齐鲁剑门众人架走。
龚大䍃、蔡嬐早已汗透重衣,无力再战,分别被龚乂、蔡倐捷背离场中,而群侠急速分做几路撤退!
陈刓、萧虺、木檒、没藏玄苍、火陨鸣、木檒、蓝雪宜、顾长峰,以及那神秘之极的黑衣人尽皆侧首相询,而后凝视苏鸷与欧阳仜。
元俌面如和煦春风,摊开手道:“既然苏掌门与欧阳兄甘愿赴死,你们还等什么?”
“是!”
陈刓上前,双刀一震,还未说话时,黑衣人咯咯娇笑而来。
“你来做什么?”陈刓皱眉,轻声质问。
“我和苏掌门有些过节,今日正好清算一番。”
“巧了,在下和苏掌门也有一点恩怨!”
木檒眼如贪狼,恶狠狠凝视苏鸷,与黑衣人、陈刓三人成掎角之势合围之!
而蓝雪宜、萧虺、顾长峰三人亦缓缓趋进欧阳仜。
“汝辈齐上,老夫何惧之有!使剑的小子,为何缩在最后?” 欧阳仜手指蓝雪宜,神色轻蔑之极!蓝雪宜怒火中烧:“老匹夫,本来我不想以多为胜,既然你执意求死,那就别怪我们三人不客气了!”
顾幼锋大怒,走到元俌身前:“兄长怎么出尔反尔?”
元俌肃然道:“汝既视我为兄,又怎背信弃义,离我而去?况且方才本座并未给予任何承诺!”
“你!”顾幼锋暴怒而起,双掌开阖,一招‘疾雷破山’直击其胸腹,却终于在其心口三寸处停下。元俌淡笑,反背过手去:“为何停下?莫非还念昔日旧情?”
“得罪了!”顾幼锋变掌为爪,便拿其肩,欲生擒之,火陨鸣大惊,一剑斜刺其咽喉!顾幼锋左手一道无间剑气,竟裹挟生死二相,将阿火一击震退十余步,旋即右掌下压,谁知元俌肩头似有一股无形罡气,任凭劈山断石、融金化铁的十阳罡气亦寸步难前!元俌旋即肩头一侧,那一爪巨力终消弭于无形!
顾幼锋恤然惊骇,面色通红,身形空门大露,怒道:“兄长为何不以指力刺我?”
“愚兄不愿与你反目,是你一直咄咄相逼!”元俌收敛笑容,仍旧背手而立。顾幼锋猛吸了一口气,叹道:“兄长,忠孝不能两全,莫怪小弟!”
“嘿!终于露出獠牙了么!”元俌一声冷笑,顷刻间被殴击了数十掌,掌力如泥牛入海,始一沾身便化作清气消散,而一股遮天蔽日之金华透体而出,笼罩五丈方圆!
顾幼锋眼神暗淡,收回功力,垂手而立。
“夫君!”
“大哥!”
婈君和枏儿神色关切,快步上前。
“我没事!”博恒心底一暖,将二女挡在身后。元俌不再理会顾幼锋,侧首观看战局!
苏鸷与三人周旋,战况虽激烈异常,却尚能自保,更屡屡乘势反击,‘云水二气’变化之繁复,令木檒二人震惊无比,刀罡屡屡落空;黑衣人神速快逾紫电,亦难追其踪!
“陈刓!还不上来!”木檒大喝催促。陈刓摇头,传音道:“你二人以轻功身法见长,尚自难以伤其分毫,且刀剑屡有误伤之虞,我若进来,局面恐更加不利!”
“他说的确实在理!”木檒轻功已然极高,至今斩出一百二十余刀,竟未有一刀击中,而黑衣人快如光影的剑气却不分敌我,场中金石草木一概毁灭。木檒虽然不惧,却也激得暴怒如狂!
“没想到已将《天杀宝录》练至大成的‘他’都难匹敌此人!”元俌面上肌肉渐渐僵硬,双眉凝在一处,神色狰狞,左手掌心处缓缓凝聚一丝‘十邪之炁’!
“好奸贼!且看你我谁的真气先一步耗尽!”
“好!那便痛快一斗!”
七重残影显出,数百道剑气编织成一张大网,将苏鸷固锁在核心,谁知刹那之间,那道人影籍‘云水二气’横移三尺,飞掠至黑衣人身旁,乌金铁爪堪堪贴面刺来!
“呀!”黑衣人全无防备,以神速侧身闪躲!苏鸷哪容这千载难逢之极错过,身形再度挪移,又是一爪抓来!
场中众人无不惊愕,纷纷罢斗驻足观看!
木檒冷汗岑岑而下,攥紧双拳,凝视二人神速激斗,咬牙切齿道:“可恶!”
黑衣人竭尽全力,已闪躲八次,苏鸷亦已施展浑身解数,三尺间水壁显出!前后左右上下尽数封堵,而那夺命一击已然临项!
黑衣人面临死亡威胁,已然惊惧的面无血色,仓惶躲避之下面颊缩低了半寸,乌金铁爪堪堪将其面上黑布撤下!更留下数道抓痕!
“姓苏的,我必将你碎尸万段!”黑衣人终于逃得性命,疾速倒退数丈,以手覆面,然场中众人眼力何等厉害,早已看得一清二楚。
“竟然当真是‘他’!”婈君、闻诗戫惊骇莫名。
“百变媚狐!你藏得果然够深!”顾幼锋侧目冷笑,回想半月之前。
龙城军贪腐大案爆发的第三日,夜。
中常侍领夏王旨,正引领段虎臣、张士柔、顾幼锋三人前去后宫面圣。顾幼锋与拓拔森并排而行,张士柔、段虎臣在后跟随。
突然,顾幼锋毫无正好竖起一掌,将中常侍身周丈许尽数笼罩!电光火石之间,砖石碎裂,廊柱断折!
拓拔森惊出一身冷汗,攀援于宫墙一侧!
“想不到中常侍的‘御气无间’已修至如此境界!佩服佩服!”顾幼锋传音。
“不敢当,在下虽擅轻功,却不敌巡政使大人的开碑掌力!”拓拔森落下地来,微笑抱拳。张士柔、段虎臣相视一眼,默不作声继续跟随。而拓拔森已成惊弓之鸟,将一口真气满布全身,更有一丝外泄!
“这股真气阴戾歹毒,又凝聚之极,我平生从所未见!”顾幼锋闭目感应,心中惊骇,却不知此功端倪。
怀中明珠微微发亮:“博恒,刚才那阉人所用武功,据说亦为传自天机老人所创之邪功--《天杀宝录》!”
“天机老人为祸武林,竟同时传下两门邪恶武功?”
“此事……待天下大定,你来‘桃源秘境’时再与你仔细述说。”羽先生欲言又止,而后明珠寂然。
顾幼锋侧首凝视拓拔森,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拓拔森身份暴露,惊怒交加,当即默念心决,面色立时红如火炭,身子化出九道残影!铺天盖地之剑气围杀苏鸷!
“他方才神速原来并非极限?”
“此人身法又提升逾倍!”
“这是禁术?!”
众人紧盯变局!
苏鸷沉着应对,‘云水二气’突然凝滞,而后掀起滔天巨浪,继之化作万千铁爪与剑气针锋相对!
“快闪!”
顾幼锋一声断喝,将戫儿和婈君拉开数丈!
场中二气相争,爆响如雷鸣,震天动地,将十丈以内树木尽数摧折,更激的狂风暴起,碎石纷飞。
正邪两派无不为此等威势惊愕。
“可恶!”拓拔森施展禁术仍不建功,当下怒不可遏,强提真气,喉咙间一股血腥涌起,便欲呕血!正在此时,一只大手按住其背,传来精纯深厚之真力!
“多谢刀尊!”拓拔森叹息一声,暂时收功。
陈刓对元俌一抱拳:“神主,苏兄惊世大才,就此杀之太过可惜!可否容我劝说一二。”
元俌皱眉,又缓缓点头,左掌‘十邪之炁’已然成型,而右掌亦弥漫一丝黑雾!
陈刓走上前去,沉声道:“苏兄,在下与你数次相斗,知兄义薄云天,乃世间少有之奇男子,奈何助纣为虐?夏贼残暴,凡有不臣,不伦贤愚不肖,尽数殄灭,又彀群英之家眷,使彼含垢,甘为鹰犬。我主胸怀广大,广纳贤臣,欲启盛世,兄何不弃暗投明?”
苏鸷摇头叹息:“陈兄,汝该知自古正邪不两立。苏某所为,不过是因心中一口气!与夏王并无关系!”
“兄纵然不知良禽择木而栖,亦该明白退一步海阔天空,归隐山林,相忘于江湖,岂不美哉,又何必为俗事所累?”
“陈刓!不必和他废话!”
陈刓话音未毕,元俌便即粗暴打断,而后微微出掌,一道黑气化电而去!
“小心!”顾幼锋拦阻黑气,黑气竟当空转向,再度射向苏鸷!苏鸷神色不苟,身形略偏,身周三尺‘云水二气’现出护体!岂料那黑气竟无视‘云水二气’,穿而破之,全无减速之相,直透其胸!
欧阳仜惊怒道:“苏兄?!”
“我没事!”苏鸷略微调息,黑气入体似乎未有异样。元俌则冷笑连连,伸出左手,摊开手掌,显然有恃无恐:“请便!”
苏鸷双臂擎起,势若垂天之云,‘云水二气’再现:“三位,请!”
“如此,我等只能奉命将苏兄灭杀了!”陈刓眼中失了神采,紫金神兵当空斩来!苏鸷身子一闪,木檒已纵至身后,又是一道刚猛刀劲,而左右两肋显出无数快捷无影之剑气!苏鸷大喝一声,身形横移三尺,躲避三面围堵,本待反击之时,惊觉一口气断续难起,真气竟有漏尽之势!
“奸贼,还不受死!”木檒见彼出招滞涩,当即连消带打,十余刀连绵而起!苏鸷运乌金铁爪,见招拆招,聚起‘云水二气’便欲反击之时,丹田又是一沉!木檒、拓拔森合力,刀剑齐出!苏鸷左拒又挡手臂酸麻,而背后紫金神兵已双双斩落,他顾不得许多,疾速提一口气狼狈躲避三人围攻,纵掠至树上,而左腿,后背,右臂已然被创,血流不止!
木檒狞笑,蓄势待发。
苏鸷不敢耽搁,疾速闭目内视,方才那道黑气竟盘踞在丹田气海,仿佛东海归墟,只要自己稍有用力,便即汹涌吞吸真气!
“此气如斯霸道!”苏鸷尚未从惊骇中醒来,紫金双刀再临,他只得举双爪硬接,立时被震的身子倒飞而出,而木檒怪笑声再现于身后!苏鸷一声断喝,三尺间云水二气变化数次,似有无数水壁凝于其间!木檒身形凝滞,惊恐瞪视那对夺命铁爪!
刹那间黑影再次化身为七,数道剑气超光绝影,以强绝之速洞穿水壁!
烟尘大起,水雾张天!
“苏掌门!”欧阳仜大怒,身周剑气澎湃四射,震得萧虺、顾长峰、蓝雪宜退避三舍,便欲驰援苏鸷。
“欧阳掌门,还是自求多福吧!”元俌冷笑,右掌再射出一道黑色剑气!顾幼锋、水婈君、闻诗戫三人同时阻拦。闻诗戫双刃相击,如波动古琴之弦,乾坤间泛起一阵音波,那黑色剑气竟诡异停顿了一息!婈君持剑一斩,黑气一分为二,三成射入婈君心口,七成直刺欧阳仜!
“闻诗戫的武功当真神奇,竟能以五音七律之势阻挡‘十邪之炁’片刻!” 元俌神色震惊,肃然凝视之,而后对没藏玄苍示以眼色!
“是!谨遵神主之命!”没藏玄苍持刀步步紧逼闻诗戫。
而方才水雾消散,苏鸷手抚左肋,嘴角溢出鲜血,怒视九锡门主:“卑鄙!”
元俌昂首,睥睨冷笑:“既不为我所用,岂能留你性命!”
“苏兄,闻姑娘!各自逃命!”欧阳仜朝没藏玄苍、木檒射出两道剑气,而后施展轻功,朝北面逃遁!
苏鸷一咬牙,合身纵起,望西面林中而去。闻诗戫亦朝西方奔走!
“追!”陈刓、拓拔森、木檒、没藏玄苍四人如狼似虎,紧紧跟在苏鸷身后,林中不时响起金铁交击之声。萧虺、顾长峰、蓝雪宜则向北面追去!
元俌哼了一声,身后现出五道身影。
火陨鸣仍旧立在元俌身旁,不为所动。
顾幼锋目不改色,目光扫过九锡门一众,而后与元俌四目凝视!
且说苏鸷和闻诗戫朝西面快速奔走。拓拔森在后面紧追不舍,只数个呼吸便已掠至二人面前,而后以剑气袭扰,不给二人喘息之机。
苏鸷侧身闪躲快绝剑气,闻诗戫兵刃翻飞。拓拔森虽能躲避子午神钺刁钻袭击,却难防阵阵弦音,身形滞涩略有滞涩。二人便即快速奔走!拓拔森再追,二人再战!这般缠斗之下,没藏玄苍与木檒终于追上两人!
“戫儿,你快走!不必管我!”
“苏伯伯,一起撤退!”
闻诗戫不愿单独离去,苏鸷无法,二人面临三人围剿,施展平生解数!一番激斗之下,陈刓最后终于赶到!四人围城一圈,二人进退无路!
“你又何必固执?”陈刓叹了口气。
苏鸷默然,突然和戫儿同时杀向没藏玄苍!
梵音退散,朱响横空,乌金铁爪抓破其左肩、右膝!没藏玄苍罕有面露怒色,长刀翻飞!苏鸷与闻诗戫倒纵而出!
“你的伤……”陈刓皱眉。没藏玄苍面上青筋暴露,显亦动了杀心:“我不将这二人扒皮抽筋,誓不为人!”
“走!”苏鸷拉起戫儿,全力施展《鲲鹏志·御风九变》,稍有借力,便即纵起,仿佛苍鹰御风飞渡云海!
“当真神奇!”陈刓心底赞叹,拓拔森深感意外,木檒神色扭曲!三人同时回望没藏玄苍。
“不必管我,三位前去追击便是。”没藏玄苍砍断一根粗树枝,以为拐杖。
木檒、拓拔森踏上树梢,远远跟随!陈刓紧随其后。苏鸷奔行不过数里,真气消耗极巨。
“苏伯伯,你的轻功竟已修至这般境界!”戫儿开始惊呼,欢喜无限,谁知侧首望去却瞥见苏鸷面色煞白,嘴角溢出鲜血,惊呼道,“苏伯伯,你……”
“戫儿,一会我拦住这几个贼人,你留下徒然只能拖累我!”
“好!”戫儿并不争辩,神色平静。
苏鸷下丹田处黑气渐成黑洞,真气已尽空空如也。二人自高空处踏叶而落,终于跌在一处山间,二人环顾四周,所见荒山竟十分高峻,二人仰头望去,其主峰深入云中,而下山之路唯一,最可虑处,乃是拓拔森、木檒二人已远远发现二人踪迹,施展轻功疾速沿山路而上!
“当真糟糕!怎生想法子帮这女娃逃出生天!”当苏鸷还在为同伴考虑之时,自己竟被戫儿一把背起朝山上而去!
“时间紧迫,你快独自逃命去吧!”
闻诗戫默不作声,迈开大步奔行,呼吸绵长有力。
苏鸷痛悔:“你这女娃子偏生有主意,刚才便决定不走,是也不是!”
戫儿微微一笑:“苏伯伯,从高峰侧面翻过,说不定还有路,留得清山在,何必与贼人死斗!”
苏鸷叹了口气,闭目存思。
岂料话音刚落,面前一道坚不可摧之罡气当空斩来,将二人掀翻在地。
木檒拦住去路。
拓拔森亦在后现身!
苏鸷一把推开闻诗戫,大呼:“走!走啊!”
“苏伯伯!”戫儿洒泪而别。木檒邪笑片刻便欲追去。而陈刓先一步阻拦:“我去!”
闻诗戫朝山上奔走数里,远远瞥见身后陈刓,二人相距从十丈……十五丈,到数十丈,终于不见身影!
戫儿舒了口气,谁知身前又是一刀斩来!
“陈贼!竟然使奸!”戫儿先机已失,手中子午神钺方一触碰便被击飞,跌落身旁山涧!戫儿失了兵器,眼见陈刓缓缓走来,便欲咬舌自尽。岂料对方一道指力竟点在自己胸前几处大穴。
“难道他要……”眼看陈刓步步近前,自己身躯酸软,动弹不得,心中恐惧大增,不自禁握住颈项,却攥了个空,那承载着相思的荷包早已不在,悲哭道:“谢哥哥!你在哪里!”
不知陈刓是为其眼泪打动,以至于良心发现,还是别有所图,竟在距离其丈许处停下脚步,轻声叹道:“这山我曾来过,山下便是汾水支流,只需从此跃下,便能从容离去。”
闻诗戫绝处逢生,心底震惊之余,仍旧难掩怒气:“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别以为我会承你的情!”
“杀你父亲的是袁勜,杀你母亲的亦可说是袁勜。我与令堂并无仇怨,当初只不过奉命行事。不过现在说这些也已晚了。”陈刓神色惆怅,转身时一指点开她穴道,便欲离去。闻诗戫终究忍不住,口气却松了几分:“到底为何放我离去?”
陈刓侧首凝视,正要说话之时,没藏玄苍自远处走来:“刀尊!”
“你……”闻诗戫来不及惊呼,紫金神兵已斩在自己颈项上!
陈刓一声大喝,长刀一震,闻诗戫鲜血狂喷,跌入身后万仞悬崖!
“刀尊好手段!我还以为你被她美色所迷,意图先……”
“我不是萧虺,没有那么丧心病狂。”陈刓神情冰冷,甚是不悦,仔细观看没藏玄苍面相,惊奇道,“只数日之间,他的相格竟已天翻地覆,原本三分质朴贵气,如今竟已荡然无存!”
“刀尊会相术?”没藏玄苍一瘸一拐走来,朝其微微一笑。陈刓目不改色,搀扶其道:“略知一二。”
“可愿给我看一看?”
陈刓冷笑:“我说了就怕你受不得。”
“但说无妨,我又非三岁小娃。”
“阁下田宅宽厚,印堂原本洪亮,更孕紫气,而今紫气不在,代之以狰狞暴戾之气,似乎是受外力所致!”
没藏玄苍大笑若狼嚎:“你我尽皆豺狼之辈,装什么圣贤!做人便该如萧虺,我事不成,便因往日心慈手软之故!”
说到最后之时,没藏玄苍声色俱厉,一把甩开搀扶自己的陈刓,拄着拐快步下山!
“当真是蛮夷!不可教也!”陈刓施展轻功,自其头顶上疾掠而过,待半山腰时终汇合拓拔森。而木檒正对伏在地上的苏鸷拳打脚踢。而没藏玄苍亦已赶到。
“戫儿呢?”苏鸷忽而睁开双眼,凝视陈刓,眼中现出一丝期许,而迎来的却是冷漠的回复:“死了!”
“你!我本以为你尚有三分良知!没想到亦是灭绝人性的畜生!”苏鸷大怒而起,身周云水二气再现,乌金铁爪抓向木檒胸口!
场中四人同时出招,三刀一剑,尽皆刺在其要害处。
“苏掌门,明年今天便是你的忌日!”没藏玄苍一声冷喝,便欲斩下其头!谁知一阵劲风吹过,苏鸷竟乘风而起,仿佛完好如初,原本孱弱的‘云水二气’变换八次,最后以鲸吞天地之势汇聚为一,下丹田处黑气竟消磨殆尽!而后横移三尺,一击伤木檒,再击伤没藏玄苍,最后一击夺下黑衣人手中剑,旋即纵身而起,朝崖壁一跃而下,大笑而去:“各位,黄泉路上,苏某先行一步!快哉!快哉!”
木檒、没藏玄苍二人心惊胆战,拓拔森怒不可遏。陈刓心底一叹:“苏兄,一路走好!”
苏鸷飞掠于崖壁,回光返照之际终于顿悟:“《鲲鹏志·击水三秋》,终于成了!可惜我领悟的太晚了!”
大笑声引来无数苍鹰飞鸟与之共舞。
“唯一遗憾之处,不能与兄弟最后一聚。”
“兄长!”
“老伙计!”
酋厉与韩剑戟一路护送众人至桃源秘境,折返时惊见山头高处群鸟聚集怪相,岂料临近之时,惊见苏鸷正盘旋于此,一人一鹰急速上前迎接!苏鸷落在鹰背上一刻,身子一沉再也支持不住,大口呕血!
“老伙计!你怎么了?”韩剑戟抱住苏鸷身子,见其胸前大大小小数十处致命伤,早已泪流满面。而酋厉亦惊慌而低飞!
“二弟,飞起来!我想最后看看人世间风景!”苏鸷叹了口气,不再呕血,面色亦变得白皙红润,已显回光返照之象!
“好!大哥,我这就飞起来!”酋厉强忍悲痛,飞腾于九天之上。苏鸷盘膝存思良久,吞吐九天云气,身周竟化出一道白色旋涡,旋涡吞风吐雾,神奇莫测。韩剑戟激动万分,酋厉喃喃自语:“老天保佑,助我大哥能停过此劫!”
“老韩,有酒么?”
“有!有!”
苏鸷接过酒囊,仰头一饮而尽,旋即御风而起,与大鹰并翔九天。
“快哉!”苏鸷如同回到少年之时,眼中满是快意。
韩剑戟扭过头去,默默擦拭眼角。
“老韩,记住……记住下面的口诀!”
韩剑戟强忍悲痛,不停点头!
“徙于南冥,击水三秋,乘风六月,扶摇九转!”苏鸷念完,抬眼望着天上星辰,又问,“你记下了吗?”
“记下了!”
“人死之后,是再入轮回,还是回归云汉?”苏鸷仰望漫天星斗,一时间感慨万千。而韩剑戟早已泪流满面:“老伙计,别说了!我这就带你回‘桃源秘境’,咱们去夏王要些‘金精玉骨膏’,定可逢凶化吉!再不济,我把寿元借给你!”
“孩子话!人死不可复生!况此生不负丈夫之志!又何憾哉!”苏鸷最后一眼望向天穹,“老友,来生再会!”
一颗流星自九天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