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芳踪 (三)胭脂色
暮色将近,夕阳的余晖洒在尔朱摩女的脸颊,恰好点染了不施胭脂的两腮。吟夏用青黛为她淡扫蛾眉,道:“梳成十字髻出行最方便了,看着就素雅。”
“帮我打点胭脂吧。”尔朱摩女道。
“多没意思呀。”赋秋在一旁对镜捋了捋两腮垂下的两缕青丝说道,“夜色深沉,打胭脂也显不出什么气色!”
“小孩子懂什么!”吟夏道,她瞧着尔朱摩女,笑意中带着些别样的心思,“万一遇到……”
“别胡说!”尔朱摩女忙说道,“我是怕失了我们宣训宫的体面。”
“这就更奇怪了,到了坊间,谁又知道我们是宣训宫出来的呢?”赋秋微微蹙着眉头,更觉得不解了。
“万一遇到什么熟识的皇亲国戚,可不就知道是从我们宣训宫出来的吗?哈哈哈……”吟夏将尔朱摩女脸上的胭脂匀开,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别笑了,讨厌!”尔朱摩女嗔怪着吟夏,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地羞赧。
“腰牌呢?要给紫翎送过去。”尔朱摩女起身,对着镜子满意地一笑,抓起腰牌向紫翎独居的书房走去,只留下吟夏还止不住的“咯咯”直笑,和一脸茫然懵懂的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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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太后恩赐紫翎独居襄城王在世时的书房,此刻,她刚刚换上了一身半袖衫窄袖的褶裥裙,身旁的小宫女正对镜将发钗插到她的十字髻上。
“紫翎姑娘!”尔朱摩女在殿外轻轻唤道。
“尔朱姐姐!”小宫娥闻声转头看到了她,惊喜地叫道。
“尔朱姑娘,快请!”紫翎一边款款起身,一边笑道。
尔朱摩女掏出令牌交到紫翎手上,道:“出宫的人都要带着自己的符契,这个是紫翎姑娘的。”
紫翎捧在手中一瞧,是一只铜铸的鲤鱼,金光耀目,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只是鱼的形体只有一半。
尔朱摩女又道:“有了这个符契,宫门守卫才会放行,可千万收好了!”
“好。”紫翎摩挲着鱼符,郑重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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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普救寺,三兄弟信马由缰,缓辔徐行,不知不觉已经渐渐临近铜雀台高大巍峨的身影。
“四哥,二哥,六弟,你们让我好找。”急促的马蹄自远而近,是安德王高延宗跨着马寻他们而来。
“五弟,你怎么来了?”高孝珩打马迎上前去。
“听大哥、三哥说二哥与六弟定是在普救寺为四哥祈福,我就找来了。原来四哥也在这里,定是要为将士们超度才来的吧!”
“就你知道的多!”高长恭假意嗔怪道。
“我们快回去吧!大哥念叨四哥好久了!”安德王勒着缰绳调转马头,与兄弟们并驾而行。
天边粉色轻纱似的云霞悄然漫延,铜雀台屹立在夕阳的温柔余晖中,历史的沧桑在这庄重的轮廓中恍然重现。
高长恭不禁感叹道:“昔我往矣,雨雪霏霏。今我来思,杨柳依依。你们看,邺城的黄昏,是不是比记忆中的更美丽。”
高延宗抬头望着落日熔金下的苍茫暮色,亦感叹道:“是啊!自小在邺城长大,早已习以为常。忽然一朝别离,再相见时才发现别有新意。”
“听说陛下要重修三台,等一旦修成,不知又是何等胜景。”高长恭忽然生出一种那一抹装的憧憬,就像这舒展的暮色,柔柔地漫过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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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惊风,长广王的车驾还在混沌的夜色中奔波。
车马劳顿之中,长广王懒懒地问道:“还有多少行程?”
“还有不到一盏茶的时辰,殿下安睡吧。”马车夫是精挑细选的精壮汉子,声音毫无倦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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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北城,宣训宫,夜晚,内景
伴随着悠长的“吱嘎”声,几辆马车陆续“哒哒哒”的驶出宣训宫的侧门。
紫翎玉手轻抬,掀开车帘,悄悄探出半边脸,只见侧门旁驻守着两排守夜的武士,一色的软甲铁戟,挺立如松。除此之外,看不到判断地点的任何标识。
她放下车帘,心中略有一丝失望。不过,她不会再此地久居,知与不知又有什么关系呢?想到这里,她不禁心下又轻松了起来。对马上要见到的新奇夜市,充满了探索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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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王府门外,被称为“文襄六王”的高澄家的六个兄弟刚刚在河南王高孝瑜府中结束了欢宴。高孝瑜是高澄的庶生长子,《北齐书》记载他“容貌魁伟,精彩雄毅,谦慎宽厚,兼爱文学,读书敏速,十行俱下,覆棋不失一道”,是高氏子孙中的俊杰。此刻,他正在在王妃的陪同下尽主人待客之道,送他的五个弟弟打道回府。
河间王高孝琬排行老三,是高澄正妻冯翊公主所生,嫡长子的身份让他有着比其他兄弟目空一切的旷放,在酩酊大醉中仍然放浪形骸:“大哥,下次去我府上,我们还要喝个痛快。”
高孝瑜心疼弟弟,向高孝琬的家丁吩咐道:“快扶好你家主子,别让他摔了。”
二哥高孝珩一边和家丁手忙脚乱地搀着高孝琬,一边数落道:“喝不下就别喝这么多,明早又该头疼了。”
“我们兄弟难得一聚,要喝就喝个痛快!”人们从高孝琬含含糊糊的话语中辨别出他的意思。
高长恭趁着这份热闹凑到高孝瑜身边,悄悄往他手中递了卷小纸卷。
高孝琬望着高长恭脸上的笑意,不明其意,又忍不住随手立刻打开纸卷,上面写着“长广王殿下于齐营执行皇命,一切安好。”
高孝瑜心中顿时如朗月照怀,整张脸都明媚了起来,向高长恭投以感激的目光——这几个字让他这几天的担忧和挂念顿时烟消云散!
兄弟两个互相心领神会,高长恭冲大哥微微点点头,随后转身随着五弟安德王翻身上马。
在高孝瑜和王妃的关切注视下,兄弟几个互道离别,踏着皎洁的月色,分头而别。
朦胧月色像淡雅的笔墨,将婆娑树影晕染成在湖底轻柔摇曳的水草花。高长恭与安德王亦随着马蹄哒哒而微微摇摆,安德王道:“四哥,现在还清醒吗?”
“还算清醒,只是微醺。”高长恭迎着轻柔的风,也柔柔地说道。
“今晚恰逢‘鬼市’开市,那我们去‘鬼市’瞧瞧吧!”安德王兴致颇高。
“也好,一时半会也难以入眠,不如乘兴而游!”高长恭亦是兴致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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