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的铅化左指抠进冰缝的刹那，护城河冰面突然发出古琴断弦般的锐响。额尔赫的怀表顺着冰裂纹滑出三丈远，表盖弹开时，罗马数字"Ⅶ"的投影正刺在冰层下某处幽蓝光点上——那是颗嵌在冰中的东珠，珠孔里塞着半片带冰碴的朱批奏折。  

"万历四十四年的采冰规制。"赵三的烟锅在冰面划出《天工开物》记载的伐冰格线，"横三纵四，每块冰砖藏朝珠一颗——这是前朝宗室冰窖的殉葬法！"  

陈墨的铅化手臂像是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控制住一般，不由自主地朝着冰面猛烈地捶击下去。每一次撞击，他手臂上的皮下铅纹都会随着《河防志》中所记载的夯硪节奏而跳动起来。

随着这一连串的撞击，冰层下方的东珠开始微微颤动，并逐渐发生移位。令人惊讶的是，这十二颗朝珠在冰棱的折射下，竟然在冰面上投射出了粘杆处腰牌的九宫纹样。

就在这时，额尔赫眼疾手快，迅速抽出佩刀，如闪电般刺向冰面。然而，就在刀尖刚刚挑破冰层的一刹那，那串朝珠却像是突然拥有了生命一般，如一条灵活的蛇一样，迅速地钻入了河心之中。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每一颗珠子的表面都浮现出了磷火勾勒而成的满文，而这些满文正是雍正皇帝批折时常用的"知道了"转写密码。

“是十三爷的朝珠！”额尔赫的瞳孔猛然收缩，仿佛见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景象一般。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串朝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串朝珠的珠串金线打结法，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怡亲王府独有的打结方式。然而，让他惊愕的是，冰层下的尸体右手，却分明戴着康熙朝特有的黑狐皮指套。

这两者之间的矛盾，让额尔赫的思维瞬间陷入了混乱。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这串朝珠究竟意味着什么？

就在这时，陈墨的铅化手指突然如同闪电一般插入了冰缝之中。那手指在接触到冰层的瞬间，皮下的铅液遇冷凝结成了一种奇特的形状，与《营造法式》中所记载的“螭首拔牙器”如出一辙。

只听“咔嗒”一声脆响，整块冰砖竟然被这“螭首拔牙器”撬了起来，仿佛它原本就不是与其他冰块紧密相连的一部分。

冰棺显现的刹那，三只冰鼠从尸首口中窜出，叼着的银屑正是粮道厩肥中丢失的官银残片。赵三猛灌一口烧酒喷在冰棺表面，酒液沿尸首的朝服补子纹路冻结，显出道光年间才出现的"两淮盐政"暗绣纹样。  

"时空错位的冰葬..."陈墨的铅化左臂突然刺入尸首胸腔，扯出半截带着冰晶的密折。当他的铅化指纹按上火漆印时，冰棺内突然响起自鸣钟的齿轮转动声——那具穿着康熙朝服饰的尸体，右手小指赫然戴着枚西洋怀表，表盘玻璃下粘着片未融的雍邸窗纸。  

冰棺尸首的胸腔被剖开时，一股混着冰碴的腥气猛地冲上来。陈墨的铅化左臂僵在半空，指尖还勾着那半截密折，纸页上的朱批被冰水洇开，像血丝般顺着他的指缝往下爬。  

额尔赫的刀尖突然抵住尸首咽喉——那下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赵三蹲下身，烟锅杆拨开冻结的腑脏，露出青紫色的胃囊。他手腕一抖，烟锅头精准地划开薄膜，三尾冰晶裹身的细鳞鱼滑了出来，鱼鳃还在一张一合。最肥硕的那条鼓胀着肚腹，鳞片缝隙里渗着朱砂色的黏液。  

「吞了密折的鱼……」陈墨的声音发涩。他盯着那条鱼凸起的眼睛，恍惚间竟觉得瞳孔里映着粘杆处的铁灰腰牌。额尔赫的佩刀已经挑起鱼腹，刀刃刮过鱼肠时发出纸张摩擦的细响——半截残折被顶了出来，火漆印上还粘着片未消化的糯米纸。  

赵三的烟灰簌簌落在密折上。焦黑的灰烬一沾纸面，立刻显出被冰水泡褪色的字迹：「……九门轮值亥时三刻……」陈墨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分明是京城布防的机密，怎会塞进前朝尸首的胃囊，又让鱼吞了冻在冰里？  

额尔赫的拇指重重碾过火漆印，突然冷笑：「这印泥是雍正三年新调的朱砂胶，可这尸首——」他刀尖一挑尸首的辫子，「——发辫结法还是康熙四十二年的样式。」  

鱼尾突然剧烈拍打冰面。陈墨低头，看见剩下两条鱼的鳃盖下隐约闪着金属冷光。赵三的烟锅杆猛地戳进鱼鳃，挑出两枚带血的铜钥匙——匙齿的凹槽竟和护城河采冰人腰牌上的缺口严丝合缝。  

额尔赫一把攥住钥匙，指节发白。他认得这纹路：这是十三爷府上冰窖的秘钥，本该在怡亲王薨逝那年就熔毁的。  

冰层深处突然传来空洞的回响，像是有人在凿冰。陈墨的铅化左臂不受控地痉挛起来，皮下铅纹扭曲成《漕运全书》记载的冰道走向图——而图上标红的位置，正对着他们脚下的冰窟。  

陈墨的铅化左臂突然剧烈震颤起来，指节间的铜钥匙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他猛地攥住手腕，却止不住那股诡异的颤动——仿佛冰层下有什么东西在召唤这具不似血肉的肢体。  

额尔赫的刀已经出鞘，寒光一闪便劈向冰面。刀锋斩裂的冰缝中，三根细长的冰锥正以诡异的角度刺出，锥尖上挑着泛黄的纸片。赵三的烟锅杆精准地夹住其中一张，纸片在烟气中舒展，露出褪色的墨迹——是脉案。  

"太医院记档......"赵三的眉头拧紧。纸上的字迹虽被冰水晕染，仍能辨出"心悸气逆""铅毒入络"等字样，末尾的御医署名却被冰锥刺穿，只余半个"林"字。  

额尔赫的瞳孔骤缩。他突然伸手抓住另一根冰锥，不顾锋利的冰刃割破掌心。锥尖挑着的纸片上，赫然是户部黄册的残页——"康熙五十八年，丁银实征......"后面的数字被血渍污了大半，但边缘盖着的鱼鳞册印却清晰如新。  

陈墨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的铅化左臂不受控地抓向第三根冰锥，却在触碰瞬间僵住——锥体表面布满细密的刻痕，指尖抚过时竟与黄册篡龄案的卷宗笔迹完全吻合。冰锥根部突然传来"咔"的一声轻响，整块冰面随之震动，冰层下浮现出纵横交错的暗纹，宛如人体经络。  

赵三突然扑向冰缝，烟锅里的火星溅在冰纹上。焦灼处立刻腾起带着药味的白烟——是附子混着朱砂的气息，太医院急救时常用的配伍。  

"冰锥摆的是针灸位。"赵三的嗓音发沉，"百会、膻中、气海......"他的烟锅杆悬在冰纹上方，迟迟未落下。这三处大穴，正是当年给废太子诊脉时，御医重点施针的位置。  

额尔赫的刀尖突然抵住陈墨的后心。他盯着对方铅化手臂上浮现的诡异纹路，声音比冰还冷："你手上的脉络......和冰下的图一模一样。"  

冰层深处传来空洞的回响，像是有人在敲击冰棺。陈墨低头，看见自己的倒影在冰面上扭曲变形，铅化的左臂竟与冰中尸首的右手重叠——那具穿着前朝服饰的尸体，不知何时已翻过手掌，掌心朝上，仿佛在等待什么。  

冰面在陈墨脚下突然发出一声脆响，仿佛是冰被瞬间撕裂。这声音在寂静的冰原上回荡，令人毛骨悚然。紧接着，蛛网般的裂纹如闪电般迅速蔓延开来，眨眼间便覆盖了整个冰面。

陈墨惊愕地看着脚下的冰面在瞬间破碎，他的身体失去了平衡，踉跄着向后退去。然而，他那铅化的左臂却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控制着，不受他自己的控制，疯狂地抽搐起来。

他的五指紧紧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冰层之中，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刮擦声。那声音在空旷的冰原上显得格外刺耳，仿佛是冰在痛苦地呻吟。

与此同时，额尔赫的刀也在几乎同一时刻出鞘。寒光一闪，刀身如闪电般劈向冰下那具尸首翻起的手掌。然而，就在刀刃与冰棺相撞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反震力传来，震得额尔赫的虎口发麻，刀身也嗡嗡颤鸣起来。

一股腐朽的寒气从裂开的冰缝中喷涌而出，裹挟着经年沉积的淤泥腥味，还有某种更隐秘的、近乎药铺里陈年艾草的气息。雾气在冰面上凝结，渐渐浮现出几行暗红色的字迹，像是被无形的手指蘸着血水写就。  

"是采冰帮的切口暗语！"赵三的烟锅猛地戳进冰缝，火星噼啪四溅。那些血字仿佛被烫到一般扭曲起来，重新排列成《天工开物》里记载的伐冰密咒。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这切口本该在康熙末年就失传了。  

河岸边的枯苇丛突然沙沙作响。一个佝偻如虾的身影拄着冰镐蹒跚而来，羊皮袄上挂满冰溜子，每走一步都发出碎瓷般的碰撞声。老采冰人的脸像是被寒风削去了血肉，只剩一层青灰色的皮紧绷在骨头上。他的眼白泛着死鱼肚般的浑浊，却死死盯着裂开的冰棺，干裂的嘴唇无声开合。  

陈墨的左臂突然像被千万根细针同时刺穿一样，剧痛难忍，他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他定睛一看，只见那老人的右手如枯枝一般，却异常有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而且准确无误地捏住了金属与血肉的交界处。

那老人的指甲又长又硬，像锥子一样锋利，此刻正毫不留情地往里扎去，仿佛要将他的手腕刺穿。陈墨想要挣脱，但那老人的手却如同铁钳一般紧紧夹住，让他丝毫动弹不得。

"腊月里……冰窟窿会吃人……"老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是从极深的冰层底下传来的，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让人不寒而栗。

陈墨惊恐地看着老人，只见他的双眼浑浊无神，脸上布满了皱纹，仿佛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他们往冰眼里填东西……前朝的龙袍……本朝的奏折……全搅在一处腌着……"老人的话语断断续续，却让陈墨听得毛骨悚然。

额尔赫一把扯开老人，却见对方从怀里摸出块蜂窝似的冰砖。透过那些被刻意凿穿的孔洞，陈墨看见冰层下影影绰绰的尸群——有穿前朝补服的，有系本朝朝珠的，甚至还有几个光头僧人，全被摆成跪拜的姿势，朝着冰河中心某处叩首。  

"三十六个正字..."采冰人突然咧嘴笑了，黑黄的牙齿间渗出血丝。他神经质地用冰镐尖在冰面上划着"正"字，每划一笔，冰下的尸体就似乎挪动一分。"每凿一个冰眼...就要往里头填件东西..."他的语调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像是换了个人的声音，"冰底下...藏着本改朝换代的账..."  

赵三的烟锅杆突然剧烈颤抖。他认出老人左手残缺的小指——那是前朝皇陵工匠特有的自残记号。冰层下的黑影随着疯言疯语缓缓旋转，一具浮尸的官服下摆翻卷起来，露出内衬上密密麻麻的朱批，墨迹遇水不化，反而在冰晶折射下泛出妖异的金光。  

额尔赫的佩刀突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他的目光被吸引到了最靠近冰面的那具尸体上，那具尸体的右手小指上，戴着一枚与他怀中一模一样的粘杆处玄铁指环。

这枚指环是雍正元年才打造的制式，具有独特的设计和工艺，绝对不会有第二枚相同的存在。额尔赫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枚指环，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恐惧和疑惑。

就在这时，冰砖孔洞中透出的光斑突然发生了变化。它们不再是杂乱无章的光点，而是迅速地组合成了一个清晰的九宫格图案。每个格子里都映照着陈墨铅化手臂上正在扭曲变形的血管纹路，仿佛这些血管纹路是被特意投射到九宫格中的一般。

额尔赫惊愕地看着这一幕，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这个九宫格图案和陈墨铅化手臂上的血管纹路究竟意味着什么？它们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额尔赫的脑海中飞速地闪过各种可能性，但却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