坞堡,世家豪族自建的小型堡垒。
《晋书》载:“永嘉之乱,百姓流亡,所在屯聚。”坞堡起初为流民百姓所筑,以求安身自保,然而,战乱频繁,平民土地不断被兼并,在庄园经济的背景下,世家大族纷纷建起坞堡。
刘义符想去徐家也是想看看邬堡到底长什么样。
马车从宣阳门出发,一路向东南方向前行。
“姐,徐家坞也建在乌衣巷边上吗?”刘义符好奇的问道。
“不是,还得再往东边些,丹阳城以东。”乌衣巷位于建康城东南处。
谢氏、王氏等士族的本家大多建在乌衣巷中,城中府邸与之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此前前往石头城是建康西北角,而东南与西北的差异极为显著,首先是道路,出城后,许多马车往来穿梭,衣着简朴的百姓和锦衣公子哥随处可见。
刚出城时,行人尚不算多,可到了乌衣巷,便呈现出人满为患的景象。
仆从婢女们在各自府外、坞外仔细打扫着,从门槛到牌匾,皆用湿帕来回擦拭,干活十分细致。
各门外都停放着马车,有三马之车,也有两马之车,佩戴进贤冠的官员们纷纷上车,往城内赶去。
片刻之间,道路开始堵塞起来,然而刘义符一行人却未受影响。
原因在于,有十数名全副武装的甲士随,在建康城内,能有如此殊誉的人寥寥无几尤其是现在,司马德文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原本并驾齐驱的车乘纷纷避让,甚至出现了乌龙事件:一辆车乘为了给刘义符一行腾出路来,往边上靠去,车轮陷入路边泥泞中,车夫连连挥动马鞭,却无法将车轮抽出。
刘兴弟见状说道:“这些人是唯恐避你不及啊。”
“他们哪里是怕我。”刘义符在心里苦笑道。
一行人穿过一片片绿意葱茏的良田后,终于抵达了徐坞。
刘义符下了车,抬头望去,眼前这所谓的坞堡和他心中预想的有些差别,不过总体而言还算相差不多。
说是城墙,其实也就比普通的院墙高那么一些罢了,在坞堡的中央位置,有一座涂着朱漆的楼阁,看上去颇为气派。
坞门处值守的侍卫瞧见刘兴弟赶忙喊道:“夫人回来了!”
刘兴弟微微点头回应,然后牵着徐湛之,又示意刘义符跟上。
一直跟在后面的十数名武士秩序井然地随后跟上。
“这……世子也来了。”门处的侍卫看到刘义符后,顿时露出尴尬的神色。
“怎么,世子不能来吗?”刘兴弟转过头冷冷地说道。
那侍卫赶忙弯身行礼:“小人嘴笨,请夫人,请世子殿下恕罪。”
刘兴弟并未再追究责任,她向身后的刘义符挥了挥手。
两个人一起登上三楼,但到了三楼后,刘义符的目光一直放在窗外。
见状刘兴弟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姐,刚才那些田地,都是徐家的吗?”
“从丹阳城东过来,都是。”
刘义符听了眉头一下子皱起来又问道:“徐家有多少佃户?”
“家中的账册,都是由湛之的叔父管着,如果我们没记错,应该是有百来户。”
“百来户?徐家有七八千亩良田?”刘义符惊道。
刘兴弟知他想说什么,“粗略算算,差不多。”
“谢家,王家呢?”
“自然是要多的多。”
一亩良田,一年大概能产出三四石粮食,一万亩田,那就是数万石粮食。
这还是没算隐田隐户的情况下。
当然这不是刘义符现在关注的重点。
“姐,弟这一路看来,怎么就徐家的佃农最为瘦削,都皮包着骨头了。”
刘义符乘车过乌衣巷后,便一直看着车窗外,他本想赏一赏麦田景色,可注意力却始终保留在一名名穿着残破麻衣,面色枯槁,瘦骨嶙峋的佃农。
刘兴弟轻叹了一声,说道:“朝廷征购粮食,你可知道?”
“知道。”
“每家都要征收,徐家也落不下,湛之的叔父徐佩之,现今担任丹阳尹,丹阳城离此近,我刚才也与你说了,这族中的大大小小的账册,皆是他来管。”
刘义符听出了刘兴弟话外之意,道:“也就是说……”
刘兴弟没有接话,岔开道:“不只是他一人这般做,其他几家………”
须庚,刘义符打破了沉默,问道:“父亲可知此事?”
谈论至此,刘兴弟也顾不上先前闹的别扭,说道:“昨日我与他说了。”
刘兴弟明白,出于对自己和夫君愧疚,无论他说不说刘裕都不会管,可她不说,又感到良知难安,所以昨天她没忍住回了趟娘家。
刘义符沉默,没有再说话,只是继续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与此同时徐家邬堡内,徐佩之见到了匆匆来报的下人。
“夫人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了,急什么?”徐佩之不解地看着手下问道
“她还带着世子。”
“世子?”
徐佩之眉头皱起,他吃了口茶,问道:“你确定没有看错?”
“确定。”
确定之后,徐佩之站起身来,先是负手而立,随后叹了一声,在屋中来回踱步。
“世子怎么突然来了,他没事往我们这跑做什么?”越想徐佩之越觉得不安。
“仆也不知。”
“还剩下多少?”徐佩之停下了步伐,问道。
“还有数十车,若是都在夜里运,应当还要三日。”
听完,徐佩之绷不住了:
“你们是废物吗?一月了!整整一月!还剩下数十车!你真以为那老匹夫痴傻了不成?!”
这时徐佩之的儿子,徐彬之走来进来:“父亲怎么了……”
徐佩之忍着气,坐下:“还能怎么回事,为父问你,这么多日了,怎还有剩余?”
“父亲犯不着气,几日而已,往前都…………”
徐彬之人如其名,纵是此时,说话也慢悠悠的,丝毫没有急躁之意。
你懂个屁!她回也就回了,她带着世子回了徐坞,你猜是何意?!”
徐彬之坐到徐佩之的对面,说道:“父亲想的太多了,这建康内外,又不只我们一家,只是些粮食罢了,不打紧。”
“不打紧?那你说说世子来这里做什么?”
徐彬之依旧不以为意,笑了笑,说道:“世子终归只是个孩童,父亲惧他作甚?”
“不是为父说你,有些道理你怎就不明白呢?”
徐彬之面对徐佩之的怒气,依然面不改色,他左手接过美婢递过的热茶,右手将茶盖半拧,抿了口,说道:“有叔母和叔祖在,父亲安心便是了。”
听此,徐佩之秉着的脸缓了些许,叹声道。
“有些事不上秤没有几两重,上了秤……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