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回 山倾日尽愁别绪,问道经年忆离悰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回目注, 悰cóng,二冬。
回目解:山倾,比如父亲离世。离悰,惜别之情。
苏鸷尸身自九天云海疾速坠落凡尘,瞬息不见踪影。
“不!”
“大哥!”
一鹰一人悲痛欲绝,急速朝下飞去,仔细搜索。
“大哥!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任凭酋厉声嘶力竭呼喊,却难寻你苏鸷尸身坠落所在。
“别慌!你的目力冠绝天下,仔细看一看!我眼看着老伙计掉在这个方位!”韩剑戟擦拭早已哭的红肿的双眼,在一旁冷静提醒。酋厉叹息一声,仔细搜索,终于看出端倪,惊呼道:“就在汶水,我们快下去看看!”
“走!”
大鹰趋近之时,瞬间化作人形。而韩剑戟更不顾性命一跃跳入河水中,奋力滑动双臂,终于抱住苏鸷尸身,游上岸边!
“老伙计!醒醒!是我啊!”韩剑戟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轻轻拍打苏鸷面庞,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伏尸痛哭。酋厉伤心欲绝,仰天长啸。却无意中将四只豺狼唤来!
几枚暗器破空激射,韩剑戟与酋厉因悲痛而全无察觉!
“小心!”
范九江、周宿沙二人一马当先,将淬毒飞镖弹开!盐、漕两帮数十帮众快步跟上。
陈刓、木檒、没藏玄苍正于对面傲然冷笑;拓拔森再度带上人皮面具,亦虎视眈眈在侧!
“老韩,到底怎么了?”
此刻早已入夜,范九江与周宿沙看不清状况,在旁发问。韩剑戟须发倒竖,手指九锡门人,喝道:“这几个贼人截杀鹰爪门众,害死了老苏!”
“什么!苏兄弟!”
周宿沙如遭五雷轰顶。
众人惊见苏鸷尸体无不愤慨!
范九江大恸,心底后悔至极,落泪道:“苏大哥!我老范对不起你!”
“杀!为苏兄弟报仇雪恨!”周宿沙抄起一把钢刀,大步上前,便与四人拼命!其帮众亦紧随帮主。
没藏玄苍伸出手指,便即弹飞数柄钢刀,更一掌震退周宿沙。
“奸贼!我今天和你拼了!”周宿沙怒气冲天,已然失去理性,从身旁帮众手中取来钢刀,再度当头斩来!木檒持刀一架,冷笑道:“既欲求死,何不先送你几个一程!”
刀芒闪烁,只顷刻之间,便有十余人陈尸就地。而陈刓却缓步朝苏鸷尸身而来!
“你们快带大哥离去!我拖住他!”酋厉双爪翻飞,上前与陈刓搏斗。陈刓未及发难,没藏玄苍却一刀砍在其背上!
酋厉躲闪不及,立时重伤倒地,却仍旧死死抱住陈刓小腿:“我在你,你休想……”
“嘿!真是麻烦!”没藏玄苍正欲持刀斩落,身子忽然一斜,竟被韩剑戟撞飞数丈开外!
“你快飞去叫援兵!”
酋厉眼看众人保护不利,不愿离去。韩剑戟浴血死战,大吼道:“快走!!”
大鹰一身铁羽显出,振翅而起,洒泪而去!
而范九江、周宿沙二人率众激战拓拔森、木檒,早已被创十余。周宿沙满脸鲜血,额角被木檒刀背重击,已然头破血流,性命垂危!范九江惊怒之下,合身挡住陈刓等众,对身后帮众大呼:“快带老周离开!”
“帮主!那你呢!”
“快!快走!”
余下帮众无不深色悲恸,范九江被拓拔森砍断一臂膀,仍旧拼死阻挡,几名帮众强忍悲痛,带已然昏死过去的周宿沙离去。
拓拔森与木檒便欲追赶,没藏玄苍伸手拦住二人:“让他们先跑几步,一招杀了,岂非无趣!”
木檒狰狞大笑:“有理!早知我便不下重手,慢慢折磨这几条老狗!”
“我老范是没什么本事,在你等几位高眼里确实是一条狗!可我也知忠义,不像汝等,见利忘义,不过是豺狼野兽!”范九江掷出手中长刀,拼死一击,竟将木檒震退数步,而后咬住没藏玄苍手臂!
没藏玄苍大呼:“快松嘴!你这条疯狗!!”
任凭拓拔森,木檒二人刀剑如狂风暴雨般落下,范九江仍旧死不松口!没藏玄苍大怒,一声断喝起处,竟将范九江下颌震碎!
拓拔森、木檒捂耳倒退,神色痛苦难当,厉声喝道:“灵夏蛮夷!你他娘的疯了!”
没藏玄苍不理会二人,松脱之后将范九江尸身踩在脚下,怒视道:“我要这狗贼的徒子徒孙,两泪涟涟、以血洗面!我要叫他们生不如死!”
木檒惊愕恐惧倒退半步,与拓拔森相视一眼:“这奸贼也疯了!”
正当三人纠缠于此之时,陈刓忽而四下远望,却又默不作声。
“让那胖子带着苏贼的尸身逃掉了!”
“嘿!那里有这等便宜事!”没藏玄苍面若豺狼,恶狠狠凝眸远望。
韩剑戟伤势不轻,却仍旧背着苏鸷尸身大步狂奔,口中喃喃自语,如疯似魔:“老伙计,挺住,再过一阵咱们便安全了!”
正当此时,四道人影再度拦住去路!
韩剑戟怒发如狂,拾起苏鸷手中乌金铁爪负隅顽抗,只一招便被没藏玄苍生擒。
“所谓人死为大,有本事冲我来!”
没藏玄苍扛着范九江尸体,冷笑道:“本来也没打算放过你!过几日还要你这蠢货‘现身说法’!”
韩剑戟怒目而视,忽而听闻西面与西北面同时喊杀声大起。
拓拔森、木檒邪笑,纵身朝西北面而去。
而西面来人正是鹰爪、螳螂两门弟子。
方鹞、何鸾、魏鹳、陶征蛮、姜刑俊、戚凌夷与数十人手持火把而来,望见苏鸷尸身之后,无不悲痛欲绝,便欲上前搏命!
韩剑戟眼含热泪大声呼喊:“还不快逃!”
“掌门!”
六人望着苏鸷尸体与被捆缚于地的韩剑戟,再度往上没藏玄苍,其正以靴底踩在苏鸷面上,对众人不停挑衅!
“简直欺人太甚!”众人热血沸腾,大步而来。
没藏玄苍猖狂大笑。
一个时辰之前,龚大䍃、王思远、龚乂与一众弟子正在安全之处,围着龚去疾低声哭泣。
“生死有命,又何悲哉!”龚去疾朝远处招手。
龚乂见众人望着自己,急忙起身走去:“阿翁!”
龚去疾一手拉着王思远,一手拉住龚乂,看了片刻,将手中那柄‘飞虎’剑交到他手上,叹息道:“真像!”
“爹!”王思远知父亲又想起昔日故主胶东王之子郭琼,伏在其父身上泣不成声。
龚大䍃反成了外人,委屈道:“爹!”
“我儿!自古忠孝难全。为父平生做事果决,更不负主公托孤,可最亏欠的反而是你!”龚去疾叹了口气,释然一笑。龚大䍃抽噎道:“爹,别说了!儿知道爹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儿此后当以父亲为楷模!”
“不。”龚去疾喘息片刻,摇了摇头,“欲报效家国,便需泯灭亲情,此非人之性,情何以堪?只希望我儿能好好活着!”
“爹!”龚大䍃跪地叩首,齐鲁剑门哀声一片。蔡嬐、雷鸣等人亦觉悲痛,在旁偷偷哭泣。
“所幸我儿年少时为我师兄高成所养育,更传了我儿一身武艺!为父欠他天大人情!”龚去疾怕众人悲伤,将话题扯远。
龚乂大惊,擦了擦眼睛:“阿翁,我门禁地之内却有高成前辈牌位!”
龚大䍃恍然大悟:“原来我师父当真认识爹爹!”
龚去疾急促喘了几口气,望着远处树上,朝那里不停招手。段淑景正立在树上,此刻他那张包裹在人皮面具下的绝世容颜早已被泪水浸湿,于是一把撕下面具,再以黑炭覆面,这才走下树来,近前哭道:“王将军!”
天色昏暗,众人并未看清其真容,以为只是一道同行的丐帮弟子。
龚去疾叹道:“我这段时日曾仔细调查你当年那件‘恨事’,此中有天大隐情,绝非你所想象那般……还有段质捷……”
“那是何故?”段淑景大惊,不及擦干眼泪,上前拉住其衣袖。龚去疾思绪已乱,茫然望着段淑景那张绝美面颊:“这事关系到千万人身家性命,需你自己去问他……总之……总之不要错杀好人!”
众人说话之间,王思远不停按揉龚去疾胸口,见其出气愈多,哭道:“师哥,爹不成了!”
“我走以后,只需薄葬,勿费钱财,需接济百姓,多行侠义之举,方不负祖宗教诲,不枉人间一遭!若遇到恩人有难,更不可袖手旁观!”龚去疾重重叹了口气,用手轻抚龚大䍃面颊,而后凝望其颈项处那枚金锁,闭目而逝。
段淑景一声长叹,对龚去疾拜了几拜,洒泪离去。
在场众人哭声动天,无人在意这等细节。而龚大䍃更是悲痛过度,哭得昏死过去。众人急忙施救,却不见其醒来。这时一双大手伸出,轻轻点在他人中穴上,龚大䍃悠悠转醒,这才嚎啕大哭。众弟子舒了口气,望见来人仇禁恶。
“仇大侠!”
众人纷纷抱拳行礼。仇禁恶亦眼圈红肿,在旁平静等待。
许久之后,龚大䍃、王思远二人收拾心绪,起身抱拳。
“仇兄,仇老前辈他……”
“我爹走的很安详。爹此生已了无遗憾!”
众人望着远处盘膝端坐的仇戴天尸身,又觉悲痛。
仇禁恶叹了口气,忽然大惊,“不好!咱们在这里黯然神伤,欧阳兄和苏掌门可曾回来?”
“我去接应!”
“我也去!”
众人起身,准备马匹便欲朝东进发,忽而北面来了两匹快马,马上正是陈嵕极与陈烄,二人自九锡门大战之后,夏王亦欲将其祖孙二人安顿在‘桃源秘境’中,是以便不曾接到任何消息。
陈嵕极虽喜清净,感应却极为敏锐,数日以来越发莫名惊恐,于是带着孙儿出谷,在路上逮住一丐帮弟子发问,这才知道九锡门已然发难,而夏王不知所踪。群侠大多前去支援各派,戫儿亦在其中。
陈嵕极心知四刀四剑武功之厉害,正派中只寥寥数人勉强可敌,余者不过待宰羔羊,心下惊恐之极,一路向东快马疾进,这日晚间终于遇到四大剑门残存人马!
“可曾见到我徒儿。”陈嵕极眉头不展,对众人询问。众人纷纷摇头。龚乂起身道:“陈前辈,我们撤时,闻姑娘和顾少侠、水女侠一道,恩师亦在其中。应该都在东边!我们这就打算前去!前辈可愿一同前往?”
“糟了!”陈嵕极怒极,弃马施展轻功,疾速朝东方而去,顷刻不见踪影,而陈烄则策马紧随其后。
“事不宜迟,我们也速速动身!”
“爹!您就不用去了!”
龚乂劝住满身是伤的龚大䍃。蔡敏行亦婉拒蔡嬐。唯独雷鸣落寞看着身后,长声叹息。
“我儿,爹就一句话,若不敌那不男不女的妖人,千万记得逃走,不可逞强!”蔡嬐捂着大腿伤口,一瘸一拐送别儿子。蔡敏行一抱拳,龚乂、雷鸣一道离去。欧阳峑本欲同去,这几日却都不见几位师兄,神色愁苦,叹息:“如今我们人才凋零,鲍师哥不知所踪,大师兄、三师兄、四师兄正在护送群侠家眷,且他们亦不知叔父情形,我是否该等一等……”
正在此时,幽燕剑门一众竟刚好路过此处。欧阳峑大喜,快步跑了过去。
“师弟!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师父呢?” 施剑恩一向老成,做事稳重,此刻却心惊肉跳。欧阳峑抹泪道:“叔父和苏掌门断后,至今未归!”
“师弟!你怎么让师父独自留下,这……”任剑雄大怒,一把攥住欧阳峑衣襟,施剑恩、任剑雄全开道:“师父尚自难以抵挡萧虺、陈刓,师弟若在徒然送命而已。”
“事不宜迟,咱么快去寻师父吧!师弟,一起走!”
“也需寻得顾少侠和水……水师姐!”欧阳峑面色一红,说到‘水师姐’时声线极低。众人都觉事态严重,稍整行礼,便乘快马飞驰而去。
兵贵精不贵多,众人分做两路,前一路龚乂、雷鸣、蔡敏行三人早已朝东疾行半个时辰,惊闻河边有打斗之声。三人下马,小心而去。
此刻陈刓、拓拔森、木檒、没藏玄苍四人已击杀范九江,生擒韩剑戟与鹰爪、螳螂两门十余名入室弟子,并获得苏鸷尸身。
龚乂大怒,便欲上前拼斗,被雷鸣、蔡敏行拉住。
木檒功力何等深湛,听闻远处异动,运聚功力于双目,立时瞥见龚乂,当即见猎心喜:“小贼!又来送死了!”
拓拔森亦蒙面同行,朝雷鸣、蔡倐捷二人杀去。
三人敌他二人且战且退。
龚乂武功虽已不在木檒之下,然血战至今,早已乏力,不过数个回合便即不敌。而雷鸣、蔡敏行二人亦左支右绌。三人背靠背聚在一起,边打边退,抵敌拓拔森与木檒。
木檒猖狂大笑,持刀朝雷鸣砍去,龚乂大惊,一把推开雷鸣,自己手臂中刀,伤处深可见骨!
“也叫你这小贼知老子断臂之恨!”木檒神色狰狞,俊俏面庞变得扭曲,长刀灌注十成功力化作一道血色红芒斩落!仇禁恶恰逢其会,一掌柔劲将龚乂推到一旁,以身为盾硬抗长刀斩击,竟将钢刀反震而起,再一拳刚劲轰在其心口,将木檒轰得口吐鲜血,如炮弹般倒飞而出!
“奸贼,纳命来!”
“又是你这多管闲事的老狗!”木檒嘴上虽厉,实则胆寒,纵轻功疾走。仇禁恶在后追击而去。场中只留下黑衣人与雷鸣、龚乂、蔡敏行三人。
黑衣人娇笑,旋即施展杀招,只一击便将三人手中剑击飞,而后驻足,持剑指着三人,有恃无恐,微笑而前。
“不男不女的妖人!要杀便杀!”
“小贼!你敢再说一句!”黑衣人杀心已起,不待三人开口,身形一化为七,满以为全力一攻将三人毙命,岂料两只手指竟突兀立在自己双眼处!
黑衣人骇然变色,合身倒纵,岂料那双剑指如影随形,神速更胜黑衣人一筹!
“到底是何方神圣!”
拓拔森一声断喝,剑气汹涌而起!剑指消失!他尚欲反击,便觉光影纵横,比自己更快!
一旁观战的龚乂、蔡敏行、雷鸣早已眼花缭乱、目不暇接,黑衣人早已神速如电,俨然非人近妖,尚能凭借目力捕捉其身影,而与黑衣人匹敌之白色影子更快逾倍!仿佛一团雾气,仅凭意念便可自由飞驰!
“可恶!我才是天下第一神速!”拓拔森身如陀螺,自方才刺出六百一十二剑,剑剑扑空,当即恼羞成怒,面色大红,再施禁招,一化为九!身法神速暴增一倍!
那团白色雾气‘咦’了一下,与拓拔森所化九道残影撞在一起,林间发出长鸣,起音尖锐,实则是数百道剑气撞击后所发成密如连珠之声!
“敢戏耍我,找死!”黑衣人怒不可遏,九道残影快得近乎停滞,将白影围在核心,进而九剑齐出,直刺其心!而那白影只轻轻一晃,仿佛鬼魅一般纵出圈子,而后一指点在一道残影上!
九道残影立时消散!
拓拔森眉心中剑,倒地后嘴角溢出鲜血,颤声道:“前辈是谁,为何也会这门武功?”
“你是说《天杀宝录》?”那白衣人亦蒙面而不见真容,闻其声阳刚质朴,正气凛然,下颌处更显出一缕浓密之胡须。拓拔森凝视半响,又仔细凝视其腿裆处,尖声惊叫:“不可能!你怎能修炼《天杀宝录》!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白衣人眼含悲悯,微微摇头:“你走吧。”
龚乂三人便欲出言,却被白衣人阻拦。
拓拔森意兴萧索:“前辈功力高我十倍……可晚辈……早已无路可退,此去之后,仍旧只能助纣为虐罢了!还请赐我一死,也好了此残躯。”
“你被人引到歪路上,这才修成了魔道。罪不在你。”白衣人神色淡漠,将他拉起。
拓拔森心下犹豫,终究躬身一礼,拾起长剑离去。
“龚少侠、雷少侠、蔡少侠,此地不宜久留!鄙人先走一步。后会有期!”
“前辈!”仨人眼见那大高手身法竟比苏鸷和拓拔森更胜一筹,心中十分敬佩。又自知功力已然垂尽,只得先行返回。
且说半日之前,顾幼锋、水婈君在元俌威逼之下,便欲回返九锡门……
“二弟,随愚兄走吧!”
顾幼锋微微点头,便拉起婈君跟在其身后,那七道影子立时将二人围住。元俌微笑回首:“你就不问问我欲带你何往?”
“兄长!我太了解你了!只要我尚在此处牵制,那千余龙城军将士便有一线生机。至于去处,纵至炼狱,又有何妨!”博恒昂首答话,气度碾压场中众人,侧首望去,段淑景仍未归来!
他以手指肚轻捋下唇,眉头锁在一出,却未发问。婈君在旁眨眼。博恒缓缓摇了摇头。
元俌迈步而前:“博恒和弟妹已许久未曾和愚兄好好聊过,今日回九锡门中小住几日!若何?二弟若不愿去,愚兄自也不会相逼!”
顾幼锋皱眉不答。
元俌面带笑意,眼眸微睁,神色冰冷而狰狞,犹如虎豹,时刻欲择人而噬。
“夫君,欧阳掌门和苏掌门会不会……”
“只期望他二人平安无事了!戫儿也会没事的!”顾幼锋笑对妻子,二人手掌紧紧握在一起。
此后,众人沿大路再度折返泰山,而后登临玉皇顶,并沿着那密道入内。
顾幼锋望着这片阴森的坟场,回想起一年前与大哥顾长峰一道来此查探,眼眸为之一亮,却忽而又咳了一声,闭目冷笑道:“当真是个好去处!”
元俌洒脱一笑,却不生气:“早知你如此说。可汝顾氏平素锦衣玉食,亦赖生民供养,与我九锡门何异?”
博恒微怒,婈君在旁劝解。
元俌伸出手指,一道漆黑门户显出!
“果然!”顾幼锋更惊,死死凝视那深渊!
元俌当先而入,提醒道:“初进时有些黑,巡行百步之后光明自现。”
果然,众人在地道底部走了盏茶时分,便从深不见底的黑雾中走出,而后施展轻功,又走了近乎一个时辰,这才进入九锡门大世界!
望着满地废墟、空旷而无人烟的九锡门世界,博恒以为元俌定要恶语相向!岂料对方并无苛责之意,竟带着众人走到仅有的一处较为完好的偏殿之处,而后对众人道:“这一日赶路十分辛苦,今天早些歇息,明日再谈。麻烦玄老给博恒和弟妹安排客房。”
玄尊者微笑上前:“请随我来!”
顾幼锋随其走入后殿拐角处,冷笑道:“玄老,汝偷生至今,可有意味?”
玄尊使指了指桌上干果冷食,尴尬一笑:“多有不便,还请担待一二。”
玄老走后,婈君朝四下观望,忙关上门,又四下观察室内。顾幼锋将房间内事物仔细翻看,良久后二人摇头。
“他欲何为?”
“不知。”
“现在能否逃走?”
“难!”
二人走出房间,四下远望。
果不其然,段淑景方才已自百丈之外的九锡门密道入口处走出,盘膝而坐。
“既来之则安之吧!”顾幼锋叹了口气,转身关闭房门,忽而抱起妻子,嘻嘻一笑走到榻前。
婈君面色羞红,身子纵到地下,笑道:“好你个大胆狂徒!”
“既走不脱,还不如在此地及时行乐。”顾幼锋神色温柔,轻解其衣衫。婈君伏在他肩上,似乎烦闷欲呕,微微摇头:“好像……好像不是时候啊。”
“难道……”顾幼锋又惊又喜,又显忧虑神色,自责道,“我太粗心,当真不该让夫人跟来!”
“你我本一体,说什么傻话呢!只是为何偏偏今日才有反应……”婈君神情自责,低头不语。顾幼锋神色不安,起身来回踱步:“若他泯灭人性,不过是要灭杀咱二人,我总也要保你逃出生天;可要杀人……又何必大费周章?”
“夫君的内功世间少有,想来那元俌亦无把握。”
“时辰不早了,快睡吧。”顾幼锋安顿妻子睡下。婈君本来功力深厚,纵然数日不睡亦无感觉,此刻却因腹肚中胎气成型,大感劳累,不多久便睡下了。博恒百思不得其解,轻掩房门,在外踱步,忽而霹雳高悬,照亮心眼!
“难道是大哥偷袭欧阳掌门时,那一分为二的‘十邪之炁’之缘故?”顾幼锋抬起左手,仔细计算时日,面色不由得一红,一时欢喜一时忧,面色时青时红,最后咬紧牙关,似乎下定决心。
二日一早,博恒与婈君起身时,玄尊者便已送来两大碗热汤饼,还有不少肉食蔬菜。
博恒望着条案上的吃食,快步上前扣住玄尊者脉门!
玄尊者惊恐,却不敢大叫。
“玄老勿慌,我二人只问你几件事,你照实回答便好!”婈君关上房门。博恒亦松开手掌。玄尊者心惊胆战,颤颤巍巍站立在旁,望着榻旁木凳,微微屈膝,却又连忙直起身子,对二人尴尬一笑。
婈君掩口一笑:“玄老坐啊!”
“我……我还是站着回话踏实些。”
顾幼锋笑叹:“曾经在您老眼中的竖子,今日竟也成了威赫莫测之人?”
“地尊使入我大九锡门时,在下便觉尊使有潜龙之势,他日武学成就决不在陈刓、萧虺二尊之下,不!不!不!莫说刀剑二尊,便是……便是上古时的天机老人,近世的望月真君,当今盖世无敌的夏王,也未必能稳赢地尊使!”玄尊使一脸谄媚,又转头赞婈君,“尊夫人亦是开百年未有局面之剑术大豪,竟能将四大剑宗之神技合而为一,当真是让老朽大开眼界!”
婈君掩口偷笑夫君。顾幼锋虽知对方口不对心,心下毕竟仍有三分得意,摇头苦笑:“我问你话,不是叫你阿谀奉承,况且我二人现在已是阶下之囚……”
“哪里!哪里!地尊使是我门神主结义兄弟,又是座上宾……呵呵,您问!您问!”玄老油滑之极,怕对方失了耐性,急忙闭口。
“我大哥,到底要将我二人关到何时?”
“这个……”玄尊使眉头凝在一处。二人对望一眼,已知答案,笑道:“玄老先回吧,若有消息可随时来叫我二人。”
“二位若有所需可唤我。”
玄尊使神色谦恭,倒退出门离去。
顾幼锋叹了口气,用袍袖给妻子筷子擦了擦,而后自己抱起大碗便吃。婈君亦如斯。二人默不作声,盘膝坐于踏上,闭目调息。
果不其然,未及一个时辰,玄老去而复返:“神主有请二位。”
“走吧!”
顾幼锋起身,摸了摸腰间两把宝剑,轻叹道:“殿下、将军,博恒以你二人为楷模,今日纵死,亦不负往昔之志!”
“二弟何必轻言生死。”
门外声音响起,元俌微笑现身。
“兄长!”
博恒、婈君躬身一礼。元俌回礼:“走吧,去饮一杯,愚兄进来得一古本,该是你平素所喜,正好借花献佛。”
“哦?”顾幼锋大奇,“什么古本?”
“《管子·问霸》!”
“此篇早亡轶,兄何处寻之?”
“去了便知。”
元俌神秘一笑,几人在后跟随。
顾幼锋神不守舍,喃喃自语:“当日我与患之相斗,他自称熟读管子,我以《问霸》篇诘问,其无言以对,没想到不过一年时光,我二人便各奔东西,不知还有没有再见之日?”
元俌侧首回望,默不作声。婈君紧握其手加以安慰。
行走片刻,几人到达一处草庐,其形貌竟与夏王所处秘境隐士谷中之草庐一般无二!
博恒骇然变色,与婈君侧首相对。
草庐形貌虽相仿,然在九锡门中与周遭景物格格不入,那正中间的堂屋大门异常漆黑,仿佛深渊巨口,令人望而生畏!
元俌推开门,屋内透出光来,竟格外敞亮:“二弟,来。”
博恒与婈君松了口气,踏入草庐。
“坐!”
元俌轻拍手掌,几只目无表情的人傀端来茶水、糕点。
博恒仔细观看,不住皱眉,忽而在屋外见到几名侍女,仔细望去,为首三人分别是夏荷与秋韵,还有一女却不认识。
“我知二弟不喜役使民力,那一战之后便将此处残余的宫人尽数遣散了,当然,愚兄自也给些银两,以使彼等不至于生计艰难。有几个老人执意不愿离去,便仍居于此地。”元俌神情萧索,自顾自饮茶。
博恒心底一软,叹道:“兄长……”
元俌强笑,而后轻伸猿臂,递来一份竹简:“此物是从‘祖师’处借来。但看无妨!”
博恒接过竹简,展开后见上书三个大字‘问霸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