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距离陈令祖他们搬迁的日子也只有五天了。
清晨,天还未亮,陈令祖如往常一般起床,扛上锄头准备下地干活时才想起来“生产队已经给即将要搬迁的村子放了假,让他们回去准备搬迁事宜。”
陈令祖回到堂屋椅子上坐着,静静地看着屋外……过了一会,陈继昌和徐英先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徐英看了一眼陈令祖,一边往伙房走,一边说
“大伯,俺去热点馍。”
陈令祖诧异的看着站在门口的陈继昌,问道
“今个起晚了?平常恁俩不都早出门了。”
陈继昌先是叹了口气,然后坐到陈令祖对面的椅子上,回道
“哎~这不是咱们快要搬迁了,队长让俺俩回来准备准备……”说着说着,又是一声长长地叹气声
陈令祖无奈的看着陈继昌,说道
“恁不想搬?”
陈继昌眉头微皱,回道
“这不是还有几天才搬吧,俺就想在工作队多干几天。”
原来陈继昌是舍不得工作队。陈令祖无奈的笑了下,然后问道
“那个水源村他们愿意搬了木?”
陈继昌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
“这个要咋给恁说哩?”
陈令祖一听这话,蹭地就坐直了身体,瞪着陈继昌
“嘿!老子是老了,又不是糊涂了!”
陈令祖突然的反应,让陈继昌紧张了起来,他支支吾吾道
“俺不是那个意思……就是队长给他们讲了好多……呃……这水库大坝修起来就能造福千千万万户人家,以后也就有千千万万个水源村……用俺队长常挂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以人为本,将心比心……”
陈令祖听的云里雾里,打断道
“啰嗦那多干啥!就一句话的事,同意还是木同意?”
陈继昌回道
“同意了。俺们去的第三天就同意了。”
陈令祖瞪大了双眼瞅着陈继昌,脸上满是惊讶。“没想到水源村的村民居然这么快就能同意搬迁。更令他惊讶的是,在他看来想要解决水源村搬迁的问题,至少得一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更加严重的情况是得出现流血事件。没想到看似无望的情况,工作队以如此出人意料的速度就解决了搬迁问题,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
陈令祖说道
“恁们队长还是能啊。”
陈继昌听到陈令祖夸赞队长,他一瞬间就昂起了胸膛,满脸得意和骄傲,说道
“那是,就木有俺队长完不成的任务,解决不了的矛盾。”
陈令祖嘴角一撇,说道
“恁也木起个啥作用,跟恁又木关系。”
陈继昌一听,脸上顿时一红,支支吾吾道
“咋木关系……有关系,俺也出力了。”
陈继昌眉头微皱,正准备组织语言反驳陈令祖时,徐英端着热好的窝头走了进来,她先是给了陈令祖一个窝头,然后冲房间里喊了声
“哥,出来吃饭哦。”
陈令祖回道
“他去恁舅舅坟地去了,夜里就去了。”
徐英听罢,神情有些低落,轻声“哦”了一声,然后端着窝头走到陈继昌面前,见其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徐英便伸脚碰了碰,说道
“恁楞着干啥,吃饭啊。”
陈继昌头也不抬,伸手从碗里摸了个窝头,一边吃一边思考着什么。徐英没气地“哼”了一声,嘟囔道
“这又是哪难住了?”
陈令祖听到了,便笑道
“刚才跟他说起恁们工作队的事。恁们才用了三天时间就让水源村同意搬迁了。俺就说恁们队长能干,继昌像是木起啥作用。”
徐英“哦”了一声,先是将剩余的窝头放在陈令祖身旁的桌子上,自己也拿了个窝头坐在陈继昌的身边,她一边吃一边说道
“那是,基本都是队长跟几个副队长在操心,他们几个人,嗓子都是哑的,有时候看他们急的只张嘴发不出声音……俺们到了地方也讲不了几句话,确实好像啥都木干。俺的感觉就是整天就是赶路,一个村子刚到还木呆上一会,连口水都还木喝,就又要往下一个村子跑。这才几天时间,俺们就跑了七个村了。”
陈令祖一脸惊讶,难以置信的“啊”了一声
“七个村子?俺里乖,这也太快了吧。”
徐英嘴角一撇,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
“就这队长还觉得慢哩。”
话音刚落,只见陈继昌蹭地抬起头瞪着徐英,哆嗦着嘴唇喊道
“恁又不是不知道,时间紧任务重,就两年时间,得要有七八万人搬迁。”
徐英同样也瞪着陈继昌
“就恁知道。俺跑的肚子疼的慌,跟恁说了,恁理都不理,恁就跟队长跟的紧。”
陈继昌回道
“俺也想背恁的,可是那么多人,不是让人看笑话。”
徐英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撇过头不看陈继昌。陈继昌张嘴还想解释时,陈令祖生气了,他生气地站了起来,瞪着双眼,胡子气的一翘一翘的,咬着牙扬起了手想要打陈继昌却又舍不得,又轻轻的放了下去,斥道
“恁白说了。你最近就是跑魔怔了,自己媳妇都不管不顾了!”
“成天到晚看不见个人,好不容易看见了,想跟恁说句话,问问情况,恁要么就是爱答不理,要么就是老子说一句恁顶一句,专往老子心窝顶。”
陈继昌低着头不敢吭声。徐英心里有些后悔,不该在陈令祖面前说这些话。她便起身拉着陈令祖往椅子上坐,并说道
“大伯,恁不生气了。俺就是随口一说,也木往心里去。”
陈令祖坐回椅子上,气哼哼地指着陈继昌说道
“不去也好,在跑下去,恁就不知道恁是谁了……”陈令祖正批评着陈继昌时,看见何刚走进了院子,他便住了口,对徐英道
“恁哥回来了。”
徐英转身朝何刚迎了上去,说道:“哥,吃饭了。”然后转身跑去桌上拿了窝头递给何刚
何刚看着面前递过来的窝头,他先是摇了摇头,然后抬起头看着徐英道
“恁们吃吧,俺不饿。”
徐英看着何刚那红肿的眸子里泛着血丝,她鼻子一红就要哭出来。何刚见此,连忙接过徐英手里的窝头,并拍了拍徐英说道
“恁们今个咋木去移民工作队?”
徐英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回道
“这不是要搬迁了,移民工作队就不去了。”
何刚“哦”了一声,然后他坐到陈继昌的身边,问道
“水源村的问题解决了木?”
陈继昌低着头不吭声,还是徐英接话道
“同意了……”话还没说完就被陈令祖打断了
“恁刚哥问恁话哩,说话!”
陈继昌这才抬起头,小声说了句:“他们同意搬迁了。”然后又着低头不吭声了
何刚一听,用略带夸张的语气说道
“吆喝!恁俩真厉害啊,这才去了十多天就让水源村同意搬迁了,恁队长肯定舍不得恁们哦。”
陈继昌一听,他抬头看着何刚笑了笑,然后就听何刚继续道
“恁跟俺说说,恁咋让水源村同意的?”
陈继昌先是小心的看了眼陈令祖,见陈令祖沉默,他这才小声对何刚说了起来
“以人为本,将心比心,以心暖心……”
陈继昌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何刚能听清他讲的什么。陈令祖虽表面上看起来满不在乎,甚至还有些生气的样子,可实际上他这会恨不得长对顺风耳将陈继昌的话听个明白
陈令祖表面上不在乎,可时不时嘴里发出不满的“嘶嘶”暴露了他内心极度的不满
何刚无意间看了一眼陈令祖,只见他伸长了脖子,身子往前倾倒几乎跟膝盖平行了,便说道
“大伯,不舒服?”
陈继昌一听连忙站了起来,紧张道
“大伯,咋啦?”
陈令祖楞了下,然后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他可不想让人看出来,便装作没事人一样对陈继昌斥道
“木球事!”
陈继昌“哦”了一声,然后坐回椅子上。经陈令祖这一打岔,陈继昌一时也乱了思绪,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说,场面一时冷了下来
何刚接话道
“恁刚刚说,一共要搬迁七八万人。咋俺听刘干事说,就两万多人哩?”
有了话题,陈继昌便又开口说了起来,刚张嘴,何刚便站起身走到陈令祖身旁,他从碗里拿了个窝头,就站在陈令祖身边一边吃一边听陈继昌说
“刘干事也木说错,咱们这一批是“试点移民……”
何刚皱着眉头“啊”了一声,说道
“啥移民?木听清。”
陈继昌顿了顿又加大了音量,继续道
“试点移民”
何刚也是第一次听说“试点移民”,他跟陈令祖面面相觑,从陈令祖迷茫的眼神中,也能看出陈令祖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何刚便问道
“啥叫“试点移民?”
陈继昌解释道
“队长的意思就是咱们这一批两万人去当先锋、打头阵。后续还有大概五万人也要搬去湖北。”
何刚想了想回道
“刘干事倒木说还有五万人要搬去湖北。但是“试点移民”跟他说的意思也差不多,咱们这一批人是摸石头过河,也就是从头来过。”
陈继昌继续道
“俺队长说了,咱可以跟子孙后代说“国家的大工程,咱也参与了。”
何刚看着陈继昌,他那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太阳般闪耀,骄傲地抬着头,他忍不住夸道
“中啊,比俺强啊。”恁跟着恁队长见世面了,恁要不说,俺都不知道啥叫“试点移民”。
何刚将陈继昌一顿夸,直夸得陈继昌红了脸。然后他又问道
“这么些人,这两年全要搬完?”
陈继昌点了点头回道
“嗯!所以说时间紧任务重。”
何刚听后倒吸一口凉气
“乖乖~这可不得了啊,一天跑一个村子都不够啊……”
正说着,从村子上空传来一声声梵音跟阵阵铃铛声中还混合着争吵声……陈继昌和徐英同时抬头望向天空,心中疑惑不已“这谁家有人去世了,而且还不止一家。”
陈继昌诧异的看着何刚,问道
“这是咋了?”
何刚叹了口气,眼中泛着泪花,他解释道
“咱们能走,可“先人”们走不了啊!县里边请了些道士跟和尚过来给“先人”们制作灵牌。”
“和尚跟道士人数有限,而家家户户基本都要制作灵牌,所以有人争抢也不怪。”
说着说着何刚转身看着父母的灵牌,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深深地磕着头
“爹娘,娃子不孝……”
陈令祖眼眶泛红,他强忍着泪水不让它们留下来。他背着手走去了屋外,悄悄用手背擦掉眼角的泪珠
陈令祖听着天空中传来的“叮铃铃”的铃铛声,他闭上了双眼,嘴里呢喃道
“爹娘,不知道俺去了地下还能不能找到你们……”
陈继昌看着何刚难受的样子,他本意是想安慰何刚,可话一出口就变了味道
“幸好哥哥有先见之明,提前制作了灵牌,不然还不知道要等到啥时候。”
陈令祖一听就“炸了毛”,回身怒斥道:“说啥球话哩!”说着就走进屋内,抬手就要揍陈继昌
陈继昌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他愧疚地低着头,不敢看何刚
而何刚赶忙站起身拦住陈令祖,他知道陈继昌并无恶意,所以无奈的笑道:“他啊,还是得多去见见世面。”
陈令祖瞪着陈继昌,怒斥道
“魔怔了,连个人话都不会说了。”
何刚笑着将陈令祖拉着坐回椅子上,看着陈继昌说道
“俺弟弟俺了解,他心好,就是有时候……”何刚想了想继续道
“就是老话说的茶壶里煮饺子——有货倒不出啊。”
陈令祖重重地“哼”了一声,就听何刚继续道
“他现在比以前还好多了,今个他讲的事,也讲的头头是道,要俺讲,俺还讲不出来哩。”
陈令祖看着何刚重重地叹了口气“哎~”
何刚笑着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陈继昌肩膀,说道:“木事,俺知道恁咋想的。”
陈继昌愧疚的看着何刚,说道
“哥,对不住……”
何刚打断道:“一家人不说那话!”然后他又走过去安慰早已哭成泪人的徐英,开口道
“妮子不哭了。咱得向前看,把咱们日子过好了,恁舅舅舅妈在天之灵才会欣慰。”
徐英没有说话,只是哭。除了徐英的哭声,堂屋里只剩下巨大的沉默,何刚不愿意看见大家为他伤心,便开口对陈令祖跟陈继昌道
“大伯,继昌,俺有事跟恁们商量。”
陈令祖说道
“商量啥,恁擎做主。”
何刚摇了摇头,说道
“恁是长辈,得听恁的。”
陈令祖想了想,说道
“那恁说。”
何刚道
“就还有几天了要搬迁了,咱们该准备准备了,吃穿用也得合计合计。”
陈令祖点了点头,问道
“恁咋想的?”
何刚正想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时,他看了一眼陈继昌,便说道
“继昌,恁是移民工作队的,恁肯定知道哪些能带那些不能带。”
何刚将话题抛给了陈继昌,只见陈继昌抬头小心的看了一眼陈令祖,他又怕说错话惹陈令祖不高兴,便说道
“听大伯安排。”
何刚笑了笑,然后坐在陈继昌身边说道:“那不中,恁在工作队知道的比俺们肯定多多了,俺们得听恁得意见。”说罢,他又看着陈令祖
陈令祖自然是明白何刚的用意,便开口道
“恁说罢。”
陈继昌这才开口道
“队长的确跟队里即将要移民的队员说过。不光跟俺们说过,也跟他见过的所有移民都说过。他说“只带新思想,少带旧家具。”“咱们大卡车有限,为了能多拉些人走,咱们就只带能带的,不能带的就少带或者不带。”
何刚听罢点了点头,然后补充道
“跟刘干事说的意思一样,就是只带必要的东西。比如粮食、农具、衣裳、铁锅。其他的像桌椅板凳之类的就没有必要带了。”
陈继昌附和道
“是这个意思。”
何刚想了想道
“大伯,俺是这样想的,就是咱们把家里的麦子都换成红薯干,恁看咋样?”
陈令祖听后,说道
“中!红薯干好。路途遥远谁也也不知道遇到个啥情况,天气不好了啥的……红薯干也不怕淋雨也不怕潮,到了地方都能吃。”
得到陈令祖的同意,何刚也是说干就干,他对陈继昌说道
“俺去借个板车来,等会咱俩一起去换红薯干。”
陈继昌回了句“中。”然后何刚便出门去借板车去了
过了没一会,何刚便拉着一辆板车回来。何刚跟陈继昌两人将家里的麦子装车捆好,跟陈令祖和徐英招呼一声就出了门,刚走几步路,何刚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他转身冲屋内的徐英喊道
“妮子跟俺一起去啊。顺道去恁几个叔叔家,问问他们要不要换红薯干,要是换的话就帮着他们一起换了;要是不换的话,就把车上这些麦子匀一些给他们。”
徐英答应一声,然后跟陈令祖说了句“大伯,俺去了。”然后跟着何刚他们出门去了
陈令祖看着他们何刚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夸赞道
“这孩子真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