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寒鸦城笼罩在灰蓝色的雾气中。八赶盘腿坐在"铁匠铺"后院的石凳上，青霜锉横放膝前，闭目调息。四十年木工生涯养成的习惯，让他能在最嘈杂的环境中保持专注——就像在刨一块上好的红木，心不静，手就会抖。

"老先生，喝碗热粥吧。"老铁的女儿小翠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粥，眼睛好奇地瞟着那把泛着青光的锉刀。

八赶道谢接过，慢慢啜饮。粥里加了姜，驱散了清晨的寒意。他注意到小翠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事？"八赶问。

小翠咬了咬下唇："我爹说...您今天要对战'断流'程峰。"她声音压得极低，"锉盟的人昨晚来找过他。"

八赶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继续喝粥。"哦？"

"他们...他们问了很多关于您的问题。"小翠紧张地绞着围裙，"特别是您那把锉刀的来历。"

八赶放下空碗，从怀中摸出几个铜钱塞给小翠。"多谢告知。"他站起身，青霜锉已悄然别回腰间，"告诉你爹，无论谁问，就说我是个普通老木工。"

小翠点点头，匆匆离去。八赶望向渐亮的天色，眉头微皱。锉盟的动作比他预想的更快，看来今日一战，必须速战速决。

辰时整，寒鸦城中央广场已人声鼎沸。复赛的擂台比预选赛大了三倍，四周插满了黑色旗帜，上面绣着银色锉刀图案——锉盟的标志。

八赶穿过人群，走向选手区。所过之处，人们自动让出一条路，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就是那老头，三招放倒了'锯骨'王五..."

"听说他用的锉法没见过..."

"程峰不会手下留情的..."

选手区内，程峰早已等候。他闭目靠在一根柱子上，断流锉横放胸前，对周围的嘈杂充耳不闻。当八赶走近时，他忽然睁开眼，目光如刀。

"八赶先生。"程峰微微颔首，竟带着几分敬意，"久闻'听木辨隙'大名，今日有幸领教。"

八赶心头一震。这年轻人竟知道师门秘技的名字？他不动声色地回礼："老朽不过是个木匠，程少侠言重了。"

程峰嘴角微扬："三十年前，'木隐先生'凭一把青霜锉独战锉盟十二高手，'听木辨隙'名震江湖。"他直视八赶双眼，"没想到今日能见到本尊。"

八赶的瞳孔骤然收缩。三十年过去，竟还有人记得那个名号。他正欲开口，擂台上的铜锣已经敲响。

"复赛第一场，八赶对程峰！"

程峰率先起身："请。"他的态度已从礼貌变为凝重，显然将八赶视为了真正的对手。

擂台四周围满了观众，高处看台上，几个身着华服的人物正俯视全场。八赶一眼就注意到居中那位——五十岁上下，面容冷峻，右手缺失了小指。锉盟盟主司徒无锋。

两人站定擂台中央，裁判宣布规则："败者留下锉刀，胜者晋级。开始！"

程峰瞬间进入战斗状态，断流锉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刺来，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轨迹。八赶不退反进，青霜锉横挡。

"铮！"

两锉相撞，八赶立刻感受到对方锉刀传来的奇特震动——不是直线冲击，而是一种螺旋状的力道，试图钻透青霜锉的防御。这就是"断流"之名的由来，能切断一切防御如断水流。

八赶手腕微转，青霜锉顺着对方力道轻轻一引，同时左脚踏前，身体如老树盘根般稳固。两把锉刀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嘎"声，火花四溅。

"断流一式·逆浪！"程峰低喝，锉刀突然变向，由刺变削，直奔八赶手腕。

千钧一发之际，八赶的青霜锉如活物般翻转，锉背精准地格挡住这致命一击。这不是武学招式，而是一个老木工处理反弹木料时的本能反应。

"好！"程峰眼中闪过赞赏，攻势更猛。

八赶且战且退，看似被压制，实则全神贯注地"倾听"着对方锉刀传来的每一次震动。师父当年教导的话在耳边回响："木有纹理，刀有走势。听其声，辨其隙，则无坚不摧..."

程峰的断流锉如狂风暴雨，但八赶渐渐摸清了规律——每次变招前，锉刀第三段锉齿会有轻微颤动，就像刨硬木时刨刀发出的预警。

"断流二式·分水！"程峰突然跃起，锉刀高举过头，以开山之势劈下。

八赶不躲不闪，青霜锉自下而上斜挑，精准地击中断流锉第七颗锉齿——那是整把锉刀最薄弱的一点。

"铛！"

一声脆响，程峰的攻势戛然而止。他惊愕地看着自己的锉刀——第七颗锉齿竟被生生击断！

"你..."程峰眼中第一次出现慌乱。

八赶没有追击，而是摆出一个奇怪的起手式——青霜锉横握，如同握着一把刨子。"老朽也有一式，名为'刨花'。"

话音刚落，八赶突然动了。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青霜锉每一次挥动都像是木匠在刨一块上好的木料——精准、简洁、毫不浪费力气。

程峰仓促应对，却发现自己的每一次格挡都被对方锉刀"粘"住，然后被带着走，如同刨刀带走木屑。三招过后，他的断流锉已经失去了原有的锋芒，锉齿被磨平了大半。

"断流三式·..."程峰咬牙准备最后一搏，招式刚起，八赶的青霜锉却如鬼魅般穿过他的防御，轻轻点在他的手腕上。

一阵酸麻传来，程峰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断流锉坠落，被八赶左手稳稳接住。

全场寂静，随后爆发出震天的惊呼声。

程峰呆立原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右手，难以置信。他苦练十年的"断流三式"，竟被一个老人用木工手法破解了。

"我...认输。"程峰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随即压低声音，"司徒无锋已经认出您了，小心。"说完，他转身跳下擂台，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裁判这才回过神来，高声宣布："胜者，八赶！"

八赶将断流锉交给裁判保管——按照规则，败者的锉刀将作为战利品由胜者处置。他缓步下台，感受到高处看台上那道冰冷的目光。司徒无锋正死死盯着他，确切地说，是盯着他手中的青霜锉。

夜幕降临，八赶没有回"铁匠铺"，而是在寒鸦城偏僻处找了间破庙栖身。今日一战，暴露了太多。程峰认出了他的身份，司徒无锋必然也已察觉。现在回客栈，等于自投罗网。

破庙残破不堪，但屋顶尚算完整。八赶生了一小堆火，取出青霜锉仔细检查。与程峰一战，锉齿有几处轻微损伤，需要及时修整。

他正打磨着锉刀，忽然耳朵一动——庙外有极轻的脚步声。八赶不动声色，青霜锉却已调整到最佳攻击角度。

"是我。"莫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随后灰袍人缓步走入，手中提着个食盒，"猜到你不会回客栈。"

八赶没有放松警惕："你跟踪我？"

莫七放下食盒，掀开盖子，里面是几样还冒着热气的小菜和一壶酒。"合作需要诚意。"他席地而坐，给自己倒了杯酒，"今日一战，精彩绝伦。'木隐先生'名不虚传。"

八赶眼神一凛："你知道多少？"

"不多不少。"莫七啜了口酒，"三十年前，锉盟围剿'木隐门'，十二高手尽出，却被门主大弟子一人击退。那人手持青霜锉，使的正是'听木辨隙'。"他指了指自己左眉的疤痕，"我当时还是个孩子，这疤就是那晚留下的。"

八赶沉默良久，终于放下青霜锉，拿起酒壶直接喝了一口。"你师父是谁？"

"七星叟。"莫七眼中闪过悲痛，"他收藏了'七星锉'，锉盟为了夺宝，血洗了我师门。"

月光从破庙的窗棂斜射进来，恰好照在八赶手中的青霜锉上。忽然，锉身上浮现出几道若隐若现的纹路，如同水波般流动。

"看！"莫七激动地指着那些纹路，"月华映照，秘纹方显！这就是七锉合一的线索！"

八赶惊讶地看着从未见过的纹路。师父临终前确实说过青霜锉有秘密，但他一直以为那只是老人家的呓语。

莫七从怀中取出一个皮囊，小心地倒出一把形状怪异的锉刀——正是那把刃口呈波浪形，锉齿排列如北斗七星的"七星锉"。

"请看。"他将七星锉也置于月光下，锉身上同样浮现出神秘纹路，与青霜锉上的纹路竟有几分相似。

八赶仔细比较两把锉刀的纹路："这是...地图？"

莫七点头："传说七把秘锉上的纹路拼合，能指引'锉王宝藏'的位置。而宝藏中，就有'玉髓丹'的配方。"他直视八赶，"不仅仅是一颗丹药，而是能救天下所有如你孙子般病症的药方。"

八赶的手微微颤抖。他原以为只需要赢得比赛，凑够赏金就能买到药。现在看来，事情远比他想象的复杂。

"锉盟已经控制了寒鸦城的赏金。"莫七继续道，"你以为赢了就能拿到五万？他们不会兑现的。"

八赶眉头紧锁："那你的提议是？"

"合作。"莫七收起七星锉，"我们一起找齐七把秘锉，找到药方。你救孙子，我报仇。"

八赶沉思良久，终于点头："明日我先去领赏金，确认你的说法。若真如你所言..."

话音未落，破庙的窗户突然同时碎裂，数道黑影窜入！

"小心！"八赶一把推开莫七，青霜锉横扫，格开一支射来的暗箭。

五个黑衣人将两人团团围住，每人手中都持着形状各异的锉刀，刃口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锉盟夜枭组，"莫七咬牙切齿，"司徒无锋的走狗！"

为首的黑衣人冷笑："莫七，你逃了十年，今日该清算了。"他转向八赶，"至于'木隐先生'，盟主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锉！"

八赶缓缓起身，青霜锉横在胸前。七十多岁的老人，此刻却如青松般挺拔。"想要青霜锉？"他八字胡须微微颤动，"来拿吧。"

黑衣人同时出手，五把锉刀从不同角度攻来，封死了所有退路。这些不是程峰那样的正派武者，而是专精暗杀的锉盟精英，每一招都直奔要害。

八赶不退反进，青霜锉划出一道青光，精准地击中第一把袭来的锉刀侧面。"铮"的一声，那把锉刀轨迹偏转，竟撞上了另一把攻向莫七的锉刀。

莫七也没闲着，七星锉在他手中如同活物，波浪形的刃口以诡异的角度切入战局。但两人毕竟寡不敌众，很快被逼到墙角。

"八赶，用那招！"莫七突然喊道。

八赶眼神一凝。那招？他立刻明白了莫七的意思——"千层刨"，木隐门禁术，三十年未用的保命绝技。

五把锉刀再次袭来，八赶深吸一口气，体内沉寂多年的真气突然涌动。青霜锉在他手中高速震颤，发出奇特的嗡鸣。

"千层刨·木屑纷飞！"

刹那间，青霜锉仿佛化作数十把，在八赶身前形成一道青色光幕。五把袭来的锉刀同时被击中，锉齿与锉齿之间剧烈摩擦，火花四溅。

更惊人的是，那些火花不是红色的，而是诡异的青色，如同夏夜的萤火，照亮了整个破庙。

"啊！"黑衣人惊呼连连，他们的锉刀在接触青色光幕的瞬间，锉齿竟然如朽木般纷纷崩碎！

八赶的攻势未停，青霜锉继续向前，如同刨刀剥开一层层木料，将五把锉刀的防御层层瓦解。当光幕消散时，五个黑衣人呆立原地，手中的锉刀已经面目全非，锉齿几乎全部脱落。

"滚。"八赶收锉而立，声音冰冷，"告诉司徒无锋，想要青霜锉，让他自己来拿。"

黑衣人面面相觑，最终仓皇逃离。他们走后，八赶突然踉跄了一下，扶住墙壁才没有倒下。

"三十年没用，生疏了。"他苦笑道，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莫七震惊地看着八赶："这就是传说中的'千层刨'？一瞬千击，专破锉齿？"

八赶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坐回火堆旁，取出油石开始修整青霜锉。使用禁术对现在的他来说负担太大，青霜锉也受到了不小损伤。

"明日我去领赏金。"八赶边修锉边道，"若真如你所言..."

"你会看到真相的。"莫七收起七星锉，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然后，我们就要开始寻找其他五把秘锉了。"

月光依旧透过破庙的窗棂洒落，照在两把秘锉上，那些神秘的纹路若隐若现，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尘封已久的秘密。八赶望着那些纹路，想起了小豆子苍白的小脸。

无论前路多艰，他都必须走下去。为了孙子，哪怕要与整个锉盟为敌，他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