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柳成荫,牡丹花开正艳,飞鸟自在于天地间,当真有种万物争春的热闹。陆桭渊搬了张竹席,在假山石旁寻了个遮风的好位置晒太阳。
“高照走了,我以为你会闹上几个月,直到筋疲力尽。”假山后,建阳从阴凉处走了过来。
“在囚笼里关久了,也想向往自由的天地。既然出不去,就等它们过来好了。”陆桭渊伸手揽了一缕风,“这缕南风说不定就是魏国来的,还有那片云,说不定也是故乡的云。”
“你这人颇有趣,”建阳抿嘴一笑,“不知那些鸟儿是不是也打上京来?”
“那是燕子,来自比草原还远的北方吧。”陆桭渊看着飞鸟,淡淡道。
“哦,是燕子啊。前几些时候下人见你喂过几只鸟,不知是什么鸟?”建阳瞪大了眼睛问。
“杂七杂八的,什么鸟都有。”陆桭渊回答的很随意,“初春时节,鸟儿找不到吃食,撒一把谷子,便能引来眼尖的鸟儿竞相争食,倒也有趣。”
“你若无聊,我给你安排几场折子戏。喂鸟便罢了。”建阳叹了口气,“齐时衡给王姬送信前,先见了一个潜伏在燕的细作。我遣人查了查,是个花鸟贩子。花倒罢了,鸟儿可都是些活宝。放飞了,竟还知道回笼。也不晓得它们不在笼子里的时候,有没有落在过本宫府里,同那些野鸟争吃食。”
“被圈养的鸟,吃喝不愁,怎么飞怕是都忘了,哪里争的过野鸟。”陆桭渊道。
“没有最好。可是本宫心里还是怕,既想审,又不敢审,生怕那细作供出,是你与他里应外合,将秘辛传到王姬耳中。”绕了一圈,终于是图穷匕见。
“公主说笑了,韩侍卫的事我听说之后也很震惊。”陆桭渊倚着假山石,不胜惬意,“公主也说那是秘辛,我日日困在这四方院中,从何而知?”
“谁说不是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就连三皇弟都不知道的事,旁人是怎么知道的。”公主拍拍手,侍卫将一个满身血污的人带了上来,“这斯嘴硬的很,什么也不肯说。我没什么耐心,所幸就将他带来给你解闷。当日栖凤挨了百杖,今日便还他百杖,就当作是我为你安排的第一场戏——薄情郎借刀杀人泄愤,贵公主棒打暗探示警。”
陆桭渊轻蔑一笑,风轻云淡道,“殿下若怀疑我,杀了我便是。何必唱这出戏来恶心人。”
“没有证据,于心不忍啊。”建阳走上前,玉指划过陆桭渊的脸颊,语气平和许多,“毕竟,你是我建阳这辈子唯一喜欢过的男人,即便不能相知相守,也想时时看见你。但如果真的是你……”
“你当如何?”陆桭渊神色凌厉。
建阳尚且犹豫,但见陆桭渊眸中燃起熊熊烈火,又似有万千锋刃,便也当仁不让,“我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
陆桭渊凝视着眼前与自己针锋相对的姑娘,万千纠葛忽而与一瞬间释然,“公主可知,两军对垒,俘获敌军将领,敌将宁死不降时,纵心中万般不忍也定要将其斩杀,是为何?”
“永绝后患。”建阳微微转身,青裙在石板路上铺开一片寒光。
“那公主也应该清楚,我心坚毅,纵使身陷方寸之地也段然不会放弃寻求出路。”陆桭渊道,“若他日重回战场,我对公主殿下更不会心慈手软。”
建阳盛怒之下,猛地抓起陆桭渊的衣襟,金钗上的珠串惊鸿般掠过耳畔,她抬手欲掴,却在广袖扬起的刹那顿住了,安静的牡丹园响起建阳的清朗的笑声,“你提醒的对,我得想办法断了你的后路。”建阳松了手,整理一下仪容,“险些中了你的计。想用言语激怒我来躲过这出戏,那你可要失算了。”
“皇姐呢?”三皇子手里耍着卷轴,四处张望。
“殿下在牡丹园。”婢子回答。
三皇子一拍手,“牡丹啊,我也去。皇姐的牡丹园里有一株碧玉金丝,是花中极品,不知开了没有。”
“殿下在料理些事情……”婢子挡在三皇子身前,欲言又止。
三皇子愣了一下,眼珠一转猜到内情,“贵奴也在?”
婢子点点头。
“罢了罢了,我先去看看老韩。”三皇子摆摆手,转至西堂。人还没进门,声音便穿堂入室,“老韩恭喜啊,皇姐向父皇请旨,复了你的籍册,将你入了皇姐母族李氏远宗的族谱。以后你可以活在阳光下啦。”
圣旨在空中划了一个完美的弧线,落在韩栖凤手心。
“陛下怎么会允?”韩栖凤很是诧异,但见印玺,实打实是燕国王印。
“皇姐跟父皇讲,你是她心上人,大燕未来的驸马。”三皇子快步走道床前,拦住即将开口的韩栖凤,“欸,你别说话,你先听我说。你我都知道皇姐心里放不下‘贵奴’,‘贵奴’的事也不好让外人知道。你呢,委屈一下,做个宽宏大度的驸马,当是还皇姐救命之恩吧。”
韩栖凤尴尬一笑,“三殿下多虑了,我是公主的一把剑,她需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是马术课。此时你应该在马苑。”建阳搭着婢子的手,雍容地走进内室。
“老头子忙着南疆换防。我来给皇姐送信,皇姐所求,父皇答应了。”三皇子迎上前报喜。
“黎老将军忙军务,学堂就没有能制住你的人了是吧,”建阳薅起三皇子的耳朵,“老将军不在,自有别的夫子在,滚回学堂去!”
“疼疼疼……”三皇子被甩了出去,摸摸耳朵,又伸手扇了扇空气,“好浓的血腥味……皇姐,你不是从牡丹园过来的吗?”
“狗鼻子啊你。”建阳补上一脚。
“吼,皇姐,你该不会把‘贵奴’给……”三皇子拿手一抹脖子。
“你能把心思花在正道上吗?”建阳气不打一处来,追着三皇子喊打。
三皇子机敏,蹿到了门后,“我就是担心皇姐你受情伤嘛……所以,他死了没?”
“没死,好得很。”建阳气道。
“哦,”三皇子点点头,八卦到手,心满意足,正打算离开,忽而又想起一件事来,“皇姐,南疆换防,这仗是不是就不打了?”
建阳点点头,“老师给魏王去了信,三方约定,夏收之前,藏兵止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