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喘着粗气,肺部像是被刀割一样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丛林里的枝叶抽打着我的脸,湿冷的空气裹着腐叶的腥气钻进鼻腔。
“在那边!” 身后传来一声怒吼,紧接着是子弹上膛的金属声。
我的心脏几乎要炸开,双腿机械地向前狂奔,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妈的,我为什么要来这个鬼地方?
记忆像毒蛇一样缠上来——三个月前,我还在国内的地下赌场里,靠着出千的技术赢了不少钱。那时候的我多狂妄啊,觉得自己的手法天衣无缝,甚至跟几个狐朋狗友吹嘘:“缅北那地方才是真正的赌徒天堂,钱多,人傻,庄家连千术都看不出来!”
蠢货。
回顾昨天的那场赌局。
我的手指在赌桌下颤抖,筹码堆成的塔在眼前摇晃。缅北空调开得太足,冷汗却顺着脊椎往下淌,在真皮椅面上积成一小洼。荷官第八次用那种毒蛇般的微笑问我:"先生,还跟吗?"
"跟。"我把最后五枚红色筹码推过中线。这是今晚第三次All in,左手腕上的百达翡丽早在两小时前就进了当铺。
赌桌对面穿花衬衫的男人突然咳嗽,荷官的尾指微不可察地翘了翘。就是现在!我猛地抓住他正要收回去的右手,袖口抖落的黑桃A在聚光灯下像片沾血的刀锋。
"你他妈出千!"我掀翻赌桌的瞬间,整个贵宾厅的空气都凝固了。花衬衫男人慢慢站起来,后腰的枪套在丝绸布料下凸起清晰的轮廓。
这是我犯的第一个致命错误。
三小时后,我蜷缩在勐拉贫民窟的排水管里,腐臭的雨水灌进领口。追兵的皮靴踏过头顶的水洼,手电光柱扫过铁栅栏时,我咬住自己的拳头,血腥味在口腔里炸开。手机还剩7%电量,微信对话框里同伴最后一条消息凝固在四小时前:"千万别回酒店,他们买了警察。"
我咬着牙,猛地钻进一片低矮的灌木丛,蜷缩着屏住呼吸。汗水混着雨水从额头滑落,流进眼睛里,火辣辣的疼。
第二个错误是相信那个涂紫色眼影的缅甸姑娘。她把我藏在运冰块的卡车里,却在检查站突然尖叫着指向货厢。子弹打穿冷藏箱的瞬间,碎冰碴像钻石般迸溅,我撞开侧门滚进甘蔗田时,左肩已经热得发烫。
“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追兵的声音近在咫尺,靴子踩断树枝的脆响让我浑身绷紧。
我早该听我爸的。
出发前,他死死拽着我的行李箱,眼睛通红:“那地方吃人不吐骨头!你以为自己是谁?赌神?” 我甩开他的手,不耐烦地回了一句:“别管我。”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在这里,哪怕你出千没被发现,黑道想让你死,你就得死。连警察都是他们的人,街上随便一个卖水果的摊贩,可能下一秒就会掏出枪顶在你后脑勺上。
砰!
枪声炸响,子弹擦着我的头皮飞过,打在前方的树干上,木屑飞溅。
我浑身发抖,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嘴里蔓延。
“妈的,跑得还挺快!”
他们不是在朝我开枪——他们是在玩我,像猫捉老鼠一样,想看我崩溃的样子。
当第一只杜宾犬的獠牙撕开我裤腿时,我正把盐巴和辣椒粉混合物撒向身后——这招是从边境缉毒纪录片里学的。
黎明前最黑的时候,我撞进一片雷区。生锈的骷髅标志在晨雾中时隐时现,身后三十米外,花衬衫男人正用缅语指挥手下分散包抄。我盯着泥地上新鲜的摩托车辙,这是赌命的时刻——跟着车印走,或者回头面对至少三把AK-47。
"操!"当爆炸声震落树梢露水时,我已经在弹坑里数到十七步。右腿传来尖锐的疼痛,一块锯齿状的弹片正插在腓骨位置,像枚畸形的勋章。
我猛地从灌木里窜出去,拼命冲向更深的黑暗。身后爆发出一阵怒骂,子弹呼啸着追来,打在我脚边的泥地上,溅起的泥浆糊了我一脸。
跑!跑!跑!
我的双腿已经快没知觉了,可我不敢停。我知道,只要停下,他们就会像宰猪一样把我按在地上,砍刀会劈开我的脖子,或者子弹会打穿我的后脑勺。
我当初到底哪来的自信?
记忆里,我妈在电话里哭着求我回来,说梦见我浑身是血。我笑她迷信,还得意洋洋地说:“等我再赢一笔大的就回去。”
现在想想,真是蠢透了。
这里没有赢家,只有死人。
——
终于,我冲出了丛林,跌跌撞撞地摔在一条泥泞的小路上。远处,城市的灯光像鬼火一样闪烁。
还有希望。
我拖着几乎废掉的双腿,踉跄着向前爬。身后,追兵的叫骂声渐渐远去。
我瘫倒在一间破旧的木屋前,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喘息。门开了,一个满脸皱纹的男人低头看着我,眼神冷漠。
“要回国?” 他问。
我点头,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最后几张湿透的钞票。
他掂了掂,侧身让出一条路。
“上船。”
——
船舱里挤满了人,空气浑浊得让人窒息。我蜷缩在角落,听着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逃出来了。
我闭上眼睛,终于让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可肌肉仍然在抽搐,耳朵里还回荡着枪声和犬吠,仿佛那些亡命徒下一秒就会破门而入。柴油味混合着呕吐物的气息在底舱发酵。有个云南口音的女人在哭,她丈夫昨晚试图游回境内,现在大概漂在南汀河某段河道里。
直到——
“到了。”
有人推了我一把。我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走出船舱。
晨光刺破云层,洒在不远处的海岸线上。
那是祖国的边界。
我双腿一软,跪倒在甲板上,眼泪混着血和汗砸在生锈的铁皮上。咸腥的海水味道灌进鼻腔那刻,我笑了。浪花拍打船身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母亲哄睡时的摇篮曲。
活下来了。
可我知道,有些东西,永远留在了那片吃人的地狱里。
我的蓝道生涯
作者:夏雨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