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的!
小满突然挣脱我的手,粉色裙摆扫过满地玻璃碴。她扑向电箱下的玻璃珠时,蛇尾猛地甩动,蓝色火花溅在她袖口,化纤布料瞬间烧出焦洞。
我拽回她的瞬间,触到她小臂上凸起的骨节 ,那是化疗后食欲暴跌的痕迹,瘦得硌手的触感。
玻璃珠沾着暗红血迹,妈字的最后一笔被血浸透,未刻完的哭字边缘毛糙,像孩子强忍眼泪时颤抖的笔迹。
电工弯腰捡珠时,指腹在血迹上停顿零点几秒,喉结滚动得几乎要顶破皮肤。
他的手电筒光柱扫过墙面,离地四十厘米处有片明显的磨痕,墙皮被蹭得发亮:这里比室温高五度。
突然,想起上周小满总说肚子疼,我忙着打第三份工,随手塞给她颗水果糖就打发了。
此时才明白,她是蹲在电箱前取暖,化疗导致的畏寒让她不得不贴着发烫的金属外壳,像只蜷缩在废墟里的小兽。
单亲妈妈的夜班、幼儿园放学后的三小时空白、白血病患儿对温度的敏感,这些像冰锥扎进心脏,让我眼前阵阵发黑。
三年前,在城中村,也是这样的场景,电工卷起袖子,小臂上盘踞着暗红色疤痕,形状与蛇的毒牙完全吻合,有一个男孩爬电箱,手里攥着颗水果糖,给电工叔叔,说给电工叔叔的奖励。
他的工具箱咔嗒落地,保温桶内侧的照片里,穿粉裙的女孩抱着护士,胸前别着捐髓小勇士徽章。那粉色头绳在闪光灯下泛着柔光,和小满病房里的床头巾、此刻电工口袋露出的边角,是同一种质地。
蛇发出嘶嘶声,不是威胁,是痛苦的呜咽。
它腹部的蛇蛋坠入电工掌心,黏液滴在他工装裤上,晕开的痕迹与小满病历单上的血手印一模一样,那是她化疗时扎针不配合,我攥着她小手按在单据上留下的。
电工扯下工装外套裹住蛇蛋,布料摩擦声像极了小满化疗时,头皮蹭过枕头的沙沙声,刺得耳膜发疼。
去动物医院,他把箱子塞给我,体温透过粗布传来,带着汗碱味,再拖半小时,蛋就废了。
我这才注意到,他工装裤膝盖的深色污渍是干涸的血,形状像极了蛇盘成的环。
跟着他往楼下跑时,一张病历单从他口袋滑出,姓名栏陈小雨的诊断栏里,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的字迹刺目,而既往史里的外周血干细胞捐赠日期,赫然是小满的生日。
动物医院走廊弥漫着碘伏味。
电工抱着蛇冲进急诊室时,我瞥见他后颈的月牙形疤痕在汗水里发亮。
挂号处的电子屏显示欠费 3000 元,和我口袋里的化疗单金额吻合。
小满攥着玻璃珠,血痕在她掌心洇开,突然指着电工的保温桶尖叫:妈妈!那个姐姐的布娃娃!
桶盖上贴着张拍立得,穿粉裙的女孩抱着蛇形玩偶,裙子上的褶皱和小满的病号服一模一样。
电工手忙脚乱合上桶盖,却露出半张检验报告,HLA 配型成功的字样刺痛双眼。
三年前,那个救了小满的匿名捐髓者,此刻正隔着保温桶与我们对视,而她的父亲,正用谎言换钱给她续命。
她叫陈小雨,电工突然开口,声音发闷,和你女儿同岁。他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糖纸花纹和小满折小船用的那种一模一样,这珠子她也有一颗。
糖纸在他掌心发出脆响,像极了小满拆退烧药包装时的动静。
蛇在保温箱里抽搐,尾巴甩出枚完整的蛇蛋。
蛋壳上的裂纹里,隐约映出电工和女儿的倒影。
小满把玻璃珠贴在箱壁上,两颗珠子的血迹突然交融,在灯光下显出奇妙的纹路,左边是未写完的妈,右边是未写完的雨,合起来像个破碎的爱字。
急诊室的灯突然熄灭,备用电源亮起时,电工的脸在阴影里忽明忽暗。
他从钱包里抽出张照片,是女儿化疗前的样子,长发及腰,辫梢系着粉色头绳。
而在照片边缘,我看见清晰的齿印 —— 和玻璃珠上的咬痕,完全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