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莎医院顶楼的消毒水气味像把钝刀,在顾星遥的嗅觉记忆里划出旧伤。她的盲杖尖端敲过第7道金属门框,指尖触到门牌上的盲文——"307基因检测室",十年前从火场苏醒后,每周都会被带到这里,让冰凉的仪器贴着后颈读取数据。
"顾小姐。"主治医生陈立的声音带着二十年未变的震颤,混着橡胶手套的滑石粉味靠近,"您母亲当年坚持用无碘注射液,说...说碘剂会干扰月光的共振频率。"
顾星遥的手指骤然收紧。母亲临终前反复呢喃的"月光不要碎",此刻与霍沉砚要求的"温莎特供用药"在脑海中重合。她转向声源,盲杖碰到诊疗床的不锈钢护栏,那里有处凹痕,形状恰似当年男孩掌心的烫疤。
"干扰什么共振?"霍沉砚的声音从右侧传来,皮鞋跟碾过地砖的裂痕,带着刻意的平稳,"陈医生,您当年参与了火灾后的基因筛查,应该知道月光财团的核心秘密。"
消毒灯突然亮起,紫外线的嗡鸣盖过陈立的吸气声。顾星遥听见抽屉被猛地拉开,纸张翻动的窸窣中夹着玻璃试管的碰撞——是母亲的血样,标签上的采集日期正是火灾次日。
"霍先生知道得很清楚。"陈立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带着认命的颤抖,"顾夫人是财团基因库的守护者,而您父亲...他最后冲进火场,就是为了销毁那份写着'星遥基因匹配度100%'的报告。"
盲杖"当啷"落地。顾星遥踉跄着扶住诊疗床,掌心触到冰凉的金属牌,上面刻着极小的五线谱图案——与她手腕内侧的胎记分毫不差。十年前每次抽血,护士总会避开这块胎记,说"这是小星的月光印记"。
"匹配度多少?"霍沉砚的领带扣发出轻响,他在靠近,皮鞋跟碾碎了地板上的某片玻璃,"陈医生,您最好想清楚,当年是谁替您还清了赌债,让您留在温莎医院。"
陈立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混着酒精棉球的挥发气味。顾星遥听见纸张撕裂的脆响,是检测报告被分成两半,落在消毒池里的声音。"100%!"老人突然尖叫,"她是月光财团唯一纯血继承人,而您...您的基因里带着纵火者的突变因子!"
警报声在走廊炸响。霍沉砚突然抓住顾星遥的手腕,将她按在墙角,掌心的烫疤隔着衬衫烙在她胎记上。消毒水喷雾从头顶的喷淋系统落下,她听见陈立的脚步声向安全通道狂奔,却在第七步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别动。"霍沉砚的呼吸拂过她耳垂,带着硝烟味的冷,"有人在清理旧账。"他的手指在她后背快速敲击,是《月光奏鸣曲》的摩尔斯电码变奏——危险,跟紧我。
两人在湿滑的地砖上奔逃,顾星遥的盲杖扫过灭火器箱,金属碰撞声里,她触到箱体上的指纹凹痕。那是三个并列的指印,与霍沉砚掌心的三道烫疤完全吻合,像在火场合力按下的生命印记。
安全通道的铁门被炸开时,霍沉砚突然转身,用身体挡住顾星遥。她听见布料撕裂的声响,指尖触到温热的液体——是血,带着与地下室焦谱相同的、混着雪松的铁锈味。"走!"他的声音闷在她发间,推着她撞开应急出口,而自己的脚步,在第三步时出现明显的踉跄。
凌晨的霍家别墅飘着细雨,顾星遥在书房地毯上摸到潮湿的鞋印。霍沉砚正在冲洗伤口,水流声里混着消毒酒精的刺响。她的手指掠过书桌,触到半张未烧毁的检测报告,"突变因子"的字样下方,画着与地下室焦谱相同的、带血的休止符。
"疼吗?"她突然开口,盲杖点向他站立的方向,"当年火场的钢筋,是不是就扎在这个位置?"
水流声骤停。顾星遥听见纱布绷紧的声响,霍沉砚的脚步声近在咫尺,却在距离她半尺处停住。"顾小姐该关心的,是明天的社交舞课。"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沙哑,"维也纳的舞池不需要同情,只需要完美的帕凡舞。"
她举起从医院捡到的金属牌,上面的五线谱在月光下泛着微光:"陈医生死前塞给我这个,说...说这是打开金库的钥匙。霍先生,你父亲用生命保护的基因报告,你真的想让我永远不知道真相?"
沉默持续了三个心跳的时长。顾星遥听见打火机咔嗒轻响,火苗的明灭映出他指尖的颤抖——这次,他点燃的不是香烟,而是那份写着"100%匹配"的检测报告。纸灰落在她脚边,像极了十年前火场的余烬。
"有些真相,比火灾更灼人。"霍沉砚的手指掠过她耳后朱砂痣,力度轻得像片月光,"比如你母亲当年写在《月光摇篮曲》扉页的话——'沉砚的眼睛,是星遥永远的指挥棒'。"
顾星遥浑身血液仿佛凝固。这句话,正是她在藏书室摸到的、母亲盲文手稿里的最后一行。而此刻霍沉砚的指尖,正沿着她胎记的轮廓画圈,像在演奏一首无声的安魂曲。
书房的座钟敲响凌晨两点,顾星遥回到卧室,掌心的金属牌突然硌出疼痛。她摸到牌面凹痕里藏着的盲文,那是母亲的字迹:"12.24的休止符,藏在沉砚的指挥棒里。"
泪水突然涌出眼眶。十年前的平安夜,火场坍塌前的最后一刻,男孩将指挥棒塞进她掌心,说"顺着音符走"。而现在,霍沉砚的指挥棒顶端,正刻着与金属牌相同的五线谱图案——那不是装饰,而是开启月光财团金库的密码钥匙。
窗外的雨声渐歇,顾星遥摸到床头柜上的盲杖,杖头玫瑰雕花的凹陷处,不知何时多了道新的刻痕。那是个小写的"沉"字,与地下室焦谱上的字迹完全一致,像他在她熟睡时,用体温烙下的、不敢说出口的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