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暗流涌动的外交角力
咸阳宫的朱漆廊柱在朔风中震颤,裹挟着戈壁砂砾的狂风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将檐角鎏金铜铃撞得叮咚作响。铜铃下悬挂的彩绸早已褪成暗褐色,在风中扭曲翻卷,宛如垂死挣扎的困兽。李斯立在阶前,玄色官袍上的暗纹在月光下泛着冷芒,腰间玉玦与革带环扣相击,清越声响混着呼啸风声,在空旷的回廊里久久回荡。他凝视着手中竹简,丹砂书写的政令条文在烛火映照下,仿佛浸透了鲜血,那些熬尽二十余盏灯油逐字推敲的文字,此刻正承载着秦国未来的命运。
"大人,右庶长嬴虔、上卿甘龙、少傅公孙贾等十八位公族已在偏殿候着。"侍卫疾步上前,呼出的白雾在寒夜瞬间凝成霜花,他的青铜甲胄上结着薄冰,可见在寒风中已伫立许久。李斯抬手抚过腰间的"镇国"剑,暗纹青铜剑首的饕餮纹硌得掌心生疼,这柄剑是嬴政亲赐,剑身上还刻着"横扫六合"的篆文,此刻却像一块滚烫的烙铁,提醒着他即将面对的风暴。
踏入偏殿,数十道目光如利箭般射来。主位上,右庶长嬴虔斜倚在虎皮榻上,独目上的黑眼罩泛着油光,露出的半张脸上布满狰狞疤痕,宛如一条蛰伏的老龙。他枯瘦的手指正摩挲着腰间错金铜戈,那是秦献公亲赐的战器,戈刃上还残留着三十年前河西之战的血迹。左侧,上卿甘龙端坐在雕花矮榻,雪白长须垂至胸前,眼角皱纹里藏着数十年的权谋算计,玄色锦袍上暗绣的云雷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仿佛暗藏着汹涌的暗流。角落里,少傅公孙贾缩着肩膀,獐头鼠目的脸上挂着谄媚又不安的笑,双手不停地搓动着,活像一只偷食的老鼠。
"诸位,今日召集大家,是要宣读大王新令。"李斯的声音在空旷殿内激起回音,他展开竹简,竹简边缘的刻痕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自即日起,凡凭借世袭特权却无所作为者,其封地减半,权力亦需重新核定......"
"荒谬!"嬴虔猛然拍案而起,震得案上青铜酒樽倾倒,暗红的酒水在丹墀上蜿蜒如血,散发着浓烈的酒香与血腥气。"我嬴氏宗亲世代浴血,为秦国开疆拓土,如今竟要被如此对待?这是卸磨杀驴!"他独目圆睁,暴起的青筋在脖颈间突突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撕裂那布满疤痕的皮肤。
"正是!这分明是要断我等生路!"甘龙也颤巍巍站起,手中象牙笏板重重击在蟠龙柱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昔年商鞅变法,虽强秦一时,却落得个车裂之刑,难道历史还要重演?"他抚着长须,目光如鹰隼般盯着李斯,话语中暗藏威胁。
公孙贾见状,立刻尖着嗓子附和:"李斯不过一介客卿,凭什么对我秦国公族指手画脚?我看他分明是居心叵测!"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嬴虔和甘龙的脸色,活脱脱一副狐假虎威的模样。
李斯猛然抽出佩剑,剑锋在烛火下划出冷芒,殿内顿时鸦雀无声。"大秦要横扫六合,靠的是贤能之士,而非尸位素餐之辈!"他剑尖直指穹顶蟠龙,"诸位若能上马杀敌、下马治民,封地爵位自然稳固;若只是坐享其成......"话音未落,嬴虔已抓起案上酒樽掷来,李斯侧身避开,陶樽轰然碎裂在身后屏风上,惊起满室尘埃,也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三日后,咸阳宫书房内,嬴政将如山的弹劾奏折狠狠摔在地上,玄色龙纹靴碾过竹简发出脆响。"这群老匹夫!当朕是摆设?"他转身时,腰间悬着的秦王剑撞在玉案上,发出龙吟般的清鸣。书案上摆放着《商君书》竹简,旁边是尚未冷却的青铜烛台,蜡泪在案上凝结成蜿蜒的溪流。
"王上息怒。"李斯跪伏在地,额间冷汗顺着鼻梁滑落,浸湿了前襟。"臣早料到阻力重重,但变法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当年商君虽死,然秦法不灭,才有今日之强。"他抬头望向嬴政,眼中满是坚定。
"先生无需多言!"嬴政大步上前,伸手将他扶起,眼中迸发着炽热的光,"明日起,命廷尉府彻查为首阻挠者!谁敢违令,杀无赦!"他身后的《九州舆图》在风中簌簌作响,六国疆域在烛火下忽明忽暗,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变革。
与此同时,北境长城脚下的隐秘营地,寒风如刀割般刮过将士们的面庞。蒙恬身披玄铁重甲,在夜色中宛如铁塔,他手持长戟指向天际,戟尖红缨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宛如燃烧的火焰。"今日演练鸳鸯阵!"他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将军,此阵变化繁复,新兵恐难掌握。"裨将王离抱拳进言。这位面容刚毅的年轻将领,眉眼间已有蒙恬几分英武,玄铁甲胄上还沾着前日训练的泥渍,右脸颊上有一道新鲜的擦伤,显然是训练时留下的。
蒙恬抬手擦去额头汗珠,粗粝的手掌在脸上留下一道泥痕。"传令下去,三日内练不熟者,军棍三十!大王东出之志日盛,我们要做的,是让六国闻风丧胆的虎狼之师!"他转身指向远处的兵器架,新铸成的三棱弩箭在月光下泛着幽蓝,那是墨家匠师改良的杀人利器,箭头淬有剧毒,见血封喉。
而在郢都项府书房,烛火摇曳,将项燕的身影投在墙上,宛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猛虎。这位楚国名将身披犀兕软甲,腰间缠着浸透血汗的旧战裙,发间银白与墨黑交织,刀刻般的皱纹里藏着数十年沙场风霜。他的左眼下方有道深深的疤痕,是五年前与秦军交战时留下的。
"济水沿岸增兵三万?"他盯着地图上的红点,苍鹰般的眼睛骤然眯起,"再派十组斥候,务必查清齐国粮草囤积地!"他忽然抓起案上狼毫,在竹简上疾书,飞溅的墨点落在"项"字帅旗纹章上,宛如点点血渍。书案上摆放着一碗冷透的参汤,旁边是几封前线战报,墨迹未干。
"将军,新铸的青铜剑已淬火。"工匠头目捧着兵器上前,他黧黑的脸上满是煤灰,粗糙的手掌布满老茧,指甲缝里还嵌着铁屑。"这批剑用了吴越铸剑秘术,锋利程度可削铁如泥。"
"明日运往前线。"项燕打断他的话,目光扫过墙角堆积如山的戈矛,"告诉楚王,项燕定不负重托!"窗外,楚国新军操练的喊杀声隐隐传来,与更夫梆子声交织成战歌,远处传来战马的嘶鸣,为这紧张的气氛增添了几分肃杀。
新郑王宫的椒房殿内,熏香缭绕,却掩不住空气中的紧张气息。苏秦跪坐在织锦席上,青玉冠冕下,他清瘦的面庞因激动泛起潮红,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大王请看,齐赵魏已结盟,若韩国加入,四国合纵足以制衡楚国!"他展开羊皮盟约,手指点在关键处,袖口露出的金错带钩在烛火下一闪,上面刻着"纵横捭阖"四个字。
韩桓惠王眉头紧蹙,这位身形佝偻的国君把玩着手中玉珏,苍老的面庞满是忧虑,眼角的皱纹里写满了岁月的沧桑。他身后的屏风上,绘着韩弩手与楚军血战的惨烈场景,血迹斑驳的箭矢仿佛要穿透画纸,提醒着他楚国的威胁。
"先生所言虽有道理,但楚国兵强马壮,若得罪了他们,韩国恐难以招架。"韩王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手中的玉珏被捏得发烫。
"大王!"苏秦膝行半步,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楚国若灭齐,下一个必是韩国!齐国愿以海盐通商助韩,韩国的强弩劲矢也能护三国周全。唇亡齿寒,此乃存亡之机啊!"他言辞恳切,额间已沁出细密汗珠,后背的衣衫也被冷汗浸透。
韩王沉默良久,终于拿起玉玺,印泥落在盟约上的瞬间,仿佛听见六国局势轰然扭转的声响。苏秦长舒一口气,窗外,寒鸦惊起,掠过新郑城头的箭楼,发出凄厉的叫声,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殿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已是三更时分,而这场决定天下命运的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