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在鼻腔结成薄霜。顾星遥的指尖沿着诊疗报告边缘游走,盲文凸点在指腹下连成冰冷的星河——母亲病历上的"铊中毒"三个字,正与霍沉砚父亲尸检报告里的化学公式在神经突触间迸射火花。她握着盲杖的手骤然收紧,杖尖在地板上敲出破碎的十六分音符。
书房雕花木门的合页发出0.3秒的轻响。顾星遥迅速将文件按回桌面,脊背却仍保持着探身查阅的弧度,像只被按了暂停键的夜枭。皮鞋跟碾碎地毯绒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独特的三分节奏——是霍沉砚,他总在行走时无意识地踩着《月光奏鸣曲》的节拍。
"又擅自闯书房?"他的声音裹着维也纳三月的雪,却在靠近时泄露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顾星遥听见纸张翻动的窸窣,猜想他正在整理自己翻乱的遗产案资料,那些文件上印着的月光财团徽章,此刻正硌着她掌心的薄茧。
"霍先生对'擅自'的定义,是否包括查看自己母亲的病历?"她故意用契约初期的敬称,指尖划过桌面暗格边缘的烫金花纹,那里藏着她今早用盲杖探到的机关。当指甲触到金属卡扣的刹那,记忆突然闪回至孤儿院火场——那个护着她的男孩,后颈处也有这样冰凉的金属质感,是消防服的搭扣吗?
霍沉砚的呼吸声突然沉了半度。顾星遥数着他袖口钻石袖扣相碰的轻响,计算他与自己的距离:1.2米,正是上周在琴房校正她指法时的安全距离。但此刻,这个距离里填满了毒剂报告的化学气味,和地下室焦黑琴谱的灰烬气息。
"许蔓说你今天去了墓园。"她突然开口,盲杖尖端精准点在他左前方十厘米处,那里有块地毯绒毛倒伏的方向与别处不同,"给'小星'扫墓的日子,原来和我母亲中毒的日期,在日历上是同一个红点。"
寂静像被按下弱音踏板的乐章。顾星遥听见钢笔帽落地的轻响,接着是布料摩擦的窸窣——他在扯领带,只有情绪剧烈波动时才会有的动作。十年前火场里男孩哼唱的《平安夜》突然在脑海中变调,每个音符都拖着铊中毒的尾音。
"你父亲的遗书..."她的手指终于扣动暗格机关,金属抽屉弹出的瞬间,油墨与硝烟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提到的月光钻石,是不是就藏在当年孤儿院的地基里?而我母亲,还有你父亲,都是因为知道这个秘密才..."
"够了!"霍沉砚的手掌突然扣住她的手腕,体温透过医用手套传来,却比记忆中火场的温度低了三度。顾星遥的指尖还停留在抽屉里的羊皮纸上,那上面凸刻的盲文,分明是《月光奏鸣曲》的改编谱,却在副歌部分藏着毒剂配方的化学式。
她突然笑了,笑声像走音的琴弦:"原来你让我背的霍家礼仪,每个章节的停顿节奏,都是开启金库的密码。而地下室那本带血的琴谱..."盲杖突然敲向他的后颈,那里有块硬币大小的烫疤,"根本不是纵火者的儿子该有的伤,是救人时被梁柱砸中的,对吗?"
霍沉砚的手指骤然松开。顾星遥听见他退后半步,撞到书柜时碰倒的青铜指挥棒在地面滚出漫长的颤音。窗外的月光恰好穿过百叶窗,在她脚边投下五线谱状的光影,那些光痕正与抽屉里羊皮纸上的盲文一一重合。
"你以为把真相藏在盲文里,我就看不见吗?"她抚摸着羊皮纸上深浅不一的凸点,那里既有乐理批注,也有毒剂分子式,还有几处被指甲抠破的痕迹,"其实你早就知道,我能'看'见所有用声音和触觉写下的秘密,就像当年在火场,我能'看'见你眼里的光。"
书房外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顾星遥的盲杖立刻指向门口,那里飘来香奈儿五号的淡香——是许蔓,她最讨厌的香水味。而霍沉砚此刻的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刺耳,就像钢琴上永远调不准的A440赫兹,在她耳蜗里锯出鲜血淋漓的裂痕。
"顾小姐果然聪明。"许蔓的高跟鞋敲着摩尔斯电码般的节奏逼近,指尖捏住顾星遥的手腕轻轻摇晃,"不过有些真相啊,就像五线谱上的休止符,提前奏响只会让乐章烂尾。比如你母亲当年..."
"住口!"霍沉砚的声音第一次出现裂痕。顾星遥感觉许蔓的指甲在她腕骨上掐出半月形的印子,却突然在混乱的声景中捕捉到一个高频的蜂鸣——来自霍沉砚西装内袋的微型录音器,正在悄悄转动磁带。
她突然反手扣住许蔓的手腕,将对方的指尖按在羊皮纸的毒剂公式上:"表姐对化学这么感兴趣,不如解释一下,为什么我母亲和霍伯父体内的铊元素,都带着维也纳地下水的同位素标记?就像..."盲杖突然点向霍沉砚的胸口,"你每年生日都要喝的那瓶萨尔茨堡矿泉水。"
窗外的月亮恰好躲进云层。在绝对的黑暗里,顾星遥听见许蔓的呼吸乱了节拍,霍沉砚的领带夹正在扯开衬衫纽扣,而自己的心跳,正与抽屉里羊皮纸上的盲文密码共振。当月光再次漫进房间时,她看见霍沉砚掌心躺着半枚烧焦的琴谱残页,上面"沉砚"二字的笔锋,分明是她十岁时教那个男孩写的字迹。
"所以你一直知道,"她的声音轻得像琴弓擦过琴弦,"我就是当年的小星,而你,从来都不是纵火者的儿子。"
霍沉砚突然转身走向落地窗,手指抵在玻璃上,仿佛在弹奏一首无声的安魂曲。顾星遥数着他肩颈肌肉绷紧的频率,知道下一个乐章,将是比火场更炽烈的真相焚烧。而许蔓此刻的轻笑,正像乐章里突然插入的错音,预示着下一页谱面上,即将出现整本书最尖锐的升调记号。
(本章结尾悬念:顾星遥发现羊皮纸盲文与霍沉砚后颈烫疤的形状完全吻合,许蔓临走前留下的香水瓶标签上,印着月光财团的微缩徽章;霍沉砚在窗前撕碎的残页,露出"小星,活下去"的儿童体字迹——与顾星遥记忆中哥哥的笔迹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