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将军不信颜如玉的鬼话，颜如玉想到苏老将军驰骋沙场多年，经历大大小小的战役无数，既然说到这儿了正好听听他的看法。
起身走到案前，颜如玉铺纸，执笔，蘸墨，一边画一边说：“魔族久居魔域，魔域暗无天日又遍布魔气，魔族中人不甘心困于魔域，想游走于人间，但是魔族以魔气为食，自幼受魔气侵扰，心神不稳，易躁，易怒。放他们入人间，除了他们易与凡人起冲突，也因为自古以来的偏见，不为凡间所容。
长久的困顿、世人对魔族的偏见愈发刺激魔族，不论是想要逃离暗无天日的生活，还是想要染指人间，总之，魔族一直想逃离魔域。从前，有魔君管着，他们想归想，到底出不来。
但是近些年，不知道是魔君心思有变还是他力有不逮，底下的人开始争权夺势。当然，魔族内部争权并不打紧，打紧的是担心有人为得民心大开魔域之门。魔域之门一旦打开，十万魔族涌入人间，必生祸乱。凡人对魔族深恶痛绝，魔族对凡世积怨已久，那场面，不用我说，老将军也知道该有多乱。
除了魔族，妖族也不安分。非人之活物所化者为妖，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土里长的，凡生出灵智的皆为妖，遍布世间。妖中各族，有点本事的，圈块地，占座山，自封为王。有的妖性难除，嗜血残暴，有的与人为善，潜心修炼，杀又不能赶尽杀绝，放任又放任不得，着实伤脑筋。
老将军以为如何才能平衡这种局面？”
“妖魔鬼怪之事，老夫有所耳闻，不曾亲见，各种听闻中，凡妖魔出，必有神仙现，你只同我讲妖魔，神仙呢？妖魔祸乱，神仙不管？”
说到神仙，颜如玉面色有些沉重。
“神族陨灭，神泽消散，天地间灵气稀薄，后世修仙者难有大成。况且，修仙者多从凡俗中来，对妖魔多有偏见，又自诩清高还人心不齐……简单来说，如今的仙门天天喊着驱邪降妖除魔卫道，实际上降不了多少妖，也除不了什么魔，反而对妖魔赶尽杀绝的做派愈发激怒妖魔。”
苏老将军捕捉到颜如谈及仙门时露出的不屑，不确定道：“你似乎看不上仙门的做派。”
“确实看不上。”颜如玉毫不避讳，“自诩名门正道，背地里各怀鬼胎，龌龊事没少干。秉承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宗旨恨不得把世间妖魔诛尽杀绝，可惜他们心比天高而力不足，不仅诛不尽杀不绝世间妖魔，连牵制都牵制不了了。早些年还能压制一番，三百年前一场混乱，仙门损失惨重，三百余年都没能重振仙门，那些老顽固教养出的后辈，跟他们一样，只会诛杀妖魔，固守清誉。”
“仙门正道，诛杀妖魔乃为民除害，或力有不逮但其心可鉴，怎的从你嘴里说出来就成了不自量力、沽名钓誉？”
“本就是沽名钓誉。你征战沙场保家卫国，你会想把所有敌国子民都屠杀干净吗？”
“两国交战，百姓何辜？为何要将他们屠杀干净？”
“那仙魔交战，仙妖结仇，底下不生事端的小妖小魔何其无辜？为何要对他们斩尽杀绝？”
“这如何能相提并论？”
“这如何不能相提并论？”
“两国交战，百姓无辜，百姓是人，你说的那是妖，是魔。”
“……”颜如玉无语，只能叹气，“站在人的立场，或许你是对的，但我有我的立场。天地生万物，万物存天地，人、妖、仙、魔共存于世间当和平相处，若互相不容，世间将永无宁日。”
“哼~”老将军轻哼，不知是哼她不知天高地厚还是哼她的想法天方夜谭。
本想让老将军出谋划策，结果话不投机，颜如玉懒得再多言。她不爱管世间事，因为这世间太乱，她一个人管不过来又找不到志同道合的人携手并进，她想索性不管，又见不得世间苦难。
与苏老将军一场谈话，虽没谈出个什么，但她自己释然了。既管不了又做不到不管，索性尽力去管，尽人事，听天命，管不了亦心中无愧，至多不过舍了性命，反正人死一场空，正好一了百了。
颜如玉心里这般想，可看着身侧的苏寻又生出些许不舍来。
苏寻被颜如玉看得心里发毛，“你为何这般看着我？”
“从前不觉得，如今瞧着倒是越发俊朗了。”颜如玉一本正经地说道。
苏寻被颜如玉弄得一头雾水，“今日父亲找你说什么了？竟让你这般打趣我。”
“才不是打趣，比起少时，如今确实多了几分无法言说的韵味。”
颜如玉记得他以前幼稚、傲娇、爱生气，现在成熟稳重了许多，虽然也爱生气，但是跟以前生气有些不同。从前生起气来就不爱搭理人非要人去哄，现在再大的气都只能忍着，生怕人跑了。旁人或许觉得好笑，当事人只觉心酸，作为惹人生气又不敢生气的罪魁祸首，颜如玉自责愧疚之余又心有不忍，自然而然生出几分怜惜。
苏寻没想到颜如玉那张嘴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揶揄道：“明日怕不是太阳要从西边儿升起来。”
颜如玉摇摇头，“明日的太阳会像往常一样东升西落，明日的你我却是不能同往常一样日夜相伴了。”
闻言，苏寻蓦地垂下眼，察觉到他的情绪，颜如玉挪挪身子靠过去挨着他的肩头，闷声说：“当年以那样的方式离开，留你痛苦难耐，心生偏执，我一直觉得欠你一场正式的道别，所以这一次我想好好的同你道别，可是临别了，又好像不太舍得。”
颜如玉微微仰头，柔软的唇瓣轻轻吻在苏寻的嘴角。饶是知道她要走，饶是做好了准备，真要走了，他苏寻还是忍不住生闷气，赌气般不回应不搭理。
颜如玉自知理亏又自尊心强，只好悻悻退开，不料她刚准备退开，苏寻一把捞着她的腰，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颜如玉下意识推拒，待反应过来看着冷脸红眼的苏寻，原本推拒的双手卸了力只轻轻地搭着他的臂膀，他低头，她昂首，唇齿相贴，水乳交融。
所有的不甘，在翻云覆雨中发泄，所有的不舍在巫山云雨中寄托，所有的情绪在颠鸾倒凤中释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