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混沌虚无之中,江忆浑浑噩噩,恰似前世溺死水中后那般不知岁月变迁的感受。
但就在此时,她却隐隐约约听到一道极为温婉柔和的声音传入耳中,如婴儿无助之际听闻母亲的轻语一般,瞬间让她已然绝望的心境安定下来。
“江忆,你还不能死,我绝不会让你死在这里……”
这道声音很耳熟,江忆却忘了在哪里听过,她很想回话,却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只能默默在无尽黑暗中无言沉沦。
……
“要死?你想什么呢,本座和那小和尚都在看着你,你哪有那么容易死啊。”
黑暗之中,江忆仿佛感觉自己漂浮在水面之上,虽然浑身冰冷,但那水面极为平静,并未掀起一丝风浪让她陷入水中无法呼吸。
只听到那如稚童般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引得她想奋力睁开双眼,看一眼到底是谁在说话,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她眼皮子如同压了千斤重物,无论如何都无法张开。
“小丫头,你就省点力气吧,你心脏被那老东西的剑气击碎了,小和尚不出手救你,那就别想再睁开眼咯。”那稚童的声音依旧在江忆耳边响起,让她觉得异常熟悉。
“前辈,你这话说的,贫僧要把这舍利里最后的【无垢业火】用了,上面那东西没人压制,以后她要踏足千峰,可就得亲自直面天魔意志了。”
这次说话的声音,江忆再熟悉不过,分明是卧虎寺时,突破百炼气海境与她有过对话的白衣和尚鉴铮。
“小和尚,她人都要没了,哪还谈什么以后突破千峰,再说了,那只是天魔种汲取这个世界灵气滋养出来的原始意志,你就不能给小江忆一点信心?”
稚童声音听到鉴铮这话,满是嫌弃,仿佛直面天魔意志是件微不足道的事。
“说那么多,前辈你怎么不出手救救江施主?”说到这里,鉴铮语气一顿,继续悠悠道,“江施主,你现在是睁不开眼的,莫要浪费神魂之力了。”
忽然,江忆仿佛感到有什么小动物跳到自己脸上,毛茸茸肉乎乎的小脚在脸上踩啊踩,紧接着又响起稚童之声。
“本座要是出手救她,那你说说外面那老东西怎么办?你这点【无垢业火】够人家塞牙缝的?怎么也得抗个十息时间,寂灭神雷才劈得下来弄死那老家伙吧,你行吗?”
这下,江忆总算听出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如果没记错,这应该就是不久前让自己去救苏铃兰的那只小狐狸。
似乎察觉到江忆认出了自己,小狐狸那肉乎乎的小脚又在她脸上使劲踩了踩,弄得睁不开眼的江忆一阵无语。
鉴铮和尚沉吟半晌,最终还是摇摇头叹息一声,随即毅然决然在指尖点起一缕黑色火焰,对着闭眼中的江忆说道:
“阿弥陀佛…江施主,你算是贫僧半个传人,贫僧本想留此【无垢业火】中一缕残魂,他日护你踏上仙路。只可惜造化弄人,你遭此劫难,贫僧不得不在此救你,今后的路,就得你独自去闯了。”
说罢,一股暖流缓缓进入江忆身体,随即蔓延至全身各处,渐渐让她恢复些许力气,也让她得以微微睁开眼睛。
然而她勉强睁眼看到的,却是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小狐狸脑袋。它正趴在自己胸前,用前爪摁着她的鼻子支撑身子,大大的眼睛几乎贴到她脸上。
“别动,好好接受【无垢业火】的治疗,本座是你的话就不睁眼了,免得看到上面那东西吓着自己。”
小狐狸说着,似乎意识到说漏了嘴,反倒勾起江忆更大的好奇心。它歪了歪脑袋,最终还是道:“也罢,让你看看也好,早点知道以后踏仙路要面对的是什么,早点做心理准备吧。”
说罢,小狐狸让开大脑袋,江忆在那一瞬看到的,大概是她一生之中最惊悚的景象。
那是一个在天幕之上看向下方的巨大头颅,与她生得一模一样,散乱的头发垂落周遭“水面”,双眼贪婪地盯着她,瞪得滚圆,眼白泛黑,双眸赤红,嘴巴异常地裂开到耳根,里面布满细密锋利的尖牙,口水不断从口中滴落。
它在笑,无声地对着江忆笑,笑得她浑身发毛。
只一瞬,江忆的意识就从神魂空间回到现实,只感到全身仿佛被【无垢业火】灼烧着,心脏不但恢复过来,那被剑气洞穿的伤口也在飞速愈合。
原本彻底异化的秦天养在击杀江忆后,正打算通过自我兵解逃避寂灭神雷灭杀,可突然见江忆的身体从血泊中飘起,全身燃烧起黑色火焰。
烧掉衣物后,秦天养清晰看到她胸前心脏完好无损,伤口正以极快速度愈合。
“鉴铮!你一个死人,竟然还想捣乱!”秦天养一眼认出那黑色火焰是【无垢业火】,怒不可遏,正要再度抬起龙爪,往面前这个还在恢复的少女脑袋补上一道剑气。
可就在这时,一只全身散发柔和白光、有着九条尾巴的巨大白色狐狸,赫然出现在江忆身前。高高扬起的头颅上,一双满溢上位者气息的金色双眸正死死盯着秦天养。
“杀她?你配吗?”
此刻,九尾狐口吐人言,声音不再是稚嫩小童,而是充满魅惑之音的年轻男子声调,高贵、优雅,神圣不可窥视。
“你是!?不……你不应该在这时候苏醒!你不是器灵吗?!怎么能以这种形态出现!”
秦天养脸上满是震惊,手上却毫不含糊地对着江忆脑袋打出第二道剑气。
但那道剑气接近九尾狐身体时,突然歪曲偏移,射向了别处。
秦天养大骇,转身欲逃,可转身一瞬,眼前竟又是那只九尾狐和江忆。他无论转向哪个方向,所见皆是同一景象。
他急了,想就地兵解,逃避寂灭神雷轰击,否则就要形神俱灭,再也无法进入轮回。
可他发现,无论多想要兵解,灵气就是聚集不起来,直让他浑身龙毛炸裂,冷汗狂飙。
“你到底做了什么!”秦天养开始歇斯底里地咆哮。
“小小的空间把戏罢了,这十息时间马上就到,你这老鬼还是乖乖等着寂灭神雷把你轰杀至渣吧。”
九尾狐话毕之际,一道粗如水缸的紫色雷霆从天而降,精准劈在秦天养那黄金剑龙的身躯上。他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便在寂灭神雷天劫下化作劫灰,形神俱灭。
此刻,身体被【无垢业火】彻底修复的江忆,光着身子跌落地面,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所幸,储物袋、【墨尘剑】等物都还在。
“你到底是不是宣夜遗藏?为什么会在我身上?”江忆整理思绪,对白狐问道。
“谁跟你说宣夜遗藏只有一份的?不过正确来说,你得到的【惊鸿令】跟鬼金宝盒确实是宣夜遗藏的一小部分,而我刚好有一丝神魂寄托在那【惊鸿令】上,至于那个狐族小姑娘得到的宣夜遗藏,才是本座的本体。”
“那…前辈,令牌的事情你说话算话?”
“当然算话。不过,这次的事情你受到教训了?”
江忆一怔,回想起之前肆意使用林青璇的力量、自以为胜券在握的得意忘形,突然被剑气贯穿心脏的瞬间,顿时遍体生寒,后悔不已,随即沉默不语。
“呵呵呵,看来是受到教训了。”白狐吐了吐舌头,满脸笑意继续道,“你可要记住,今后但凡碰到有【转轮印】的敌人,绝对不可掉以轻心,他们的临死反扑、玉石俱焚,可是真会要了你的命的。”
江忆重重点头,她还是太年轻大意了,今后做事必须更加沉稳小心。
“本座的时间也快到了,你神魂空间那东西你也看到了,今后没有小和尚保驾护航,你踏足仙路要面对的危险程度将会成倍增加,任何时候不要再妄动天魔种之力了,务必小心,好自为之。”
话说到一半,九尾白狐的身体便开始渐渐虚幻,直至说完,彻底化作点点光雨消散一空。
随着白狐消失,江忆环顾一周,发现秦天养的储物袋随寂灭神雷被劈成劫灰,唯有那把四尺龙尾剑尚在。
她拔起龙尾剑,发现这剑很长,相当适合作为双手剑使用。【墨尘剑】既是剑玄宗林青璇之物,拿出只怕影响不小,江忆打算今后若无必要便不再使用,当下果断收下这把龙尾剑。
她从储物袋里拿出新衣裳穿上,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头也不回地急速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