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离开公园,我坐上了公交车,找到了邱月的工作单位——《关东文摘》杂志社。虽然决心已定,可是到了编辑部门口我还是犹豫了一会才敲门。敲了几下门之后,我用不是很大的声音朝门里问道:“可以进去吗?”
“请进!”一个女人的声音飘了出来。
尽管分别了二十年,我想我还能分辨出邱月的声音,但是听这个人的声音不像是邱月。难道邱月不在?我推开门,见编辑部里只有一位穿着浅绿色套装的女编辑在伏案工作。听见门响,她抬起头来。我定睛一看,那个人真不是邱月,不过却和邱月年轻时一样漂亮,年龄大约三十出头,弯弯的蛾眉下面那对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上下打量着我。披肩长发像黑色的瀑布顺着红润的鹅蛋形脸颊流淌下来。
“请问邱月在这儿工作吗?”我站在门口问道。
“在这儿。”女编辑声音柔和地回答道。“她给孩子开家长会去了。”
“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她中午就走了,估计开完家长会可能直接回家。”她仍然彬彬有礼地回答我的问话。
“我是她大学的同班同学,从外地来,想见见她。”我自我介绍说。
“您是她的同学?”女编辑又打量了我一眼,放下手里的工作,非常热情地说。“既然您是她的大学同学,那就是我的同门师兄了,我也是吉大新闻系毕业的。请进来!”说着她站起来,指着她对面的椅子说,“那是邱姐的座位,您请坐,我给您倒杯水。”然后来到饮水机前,拿出一个纸杯,给我接水。
“不用忙了,我找她有点儿急事,请问我怎么才能找到她。”我想拦住她。
小师妹并没有停下来,一边给我接水一边说:“刚才我给她打电话她手机没开机,我估计邱姐现在肯定还在开家长会。您现在想找她,只能去她女儿的学校。她女儿在师大附中。如果您不急,我把她的手机号、她家的座机号和住址给您写下来,等她开完家长会您去她家找她。”
小师妹把水杯放在我面前,问道:“师兄贵姓?”
“免贵姓谷,我叫谷秋实。”
“你就是谷秋实?”小师妹惊讶地看看我。“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如雷贯耳。”小师妹对我也不再称“您”了。看来现在她已经不把我当外人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疑惑地问道。
“我和邱姐在一起工作快十年了,她经常和我谈起她的大学时代,也常常提到你。”小师妹说。“她说你是她那届毕业生中的才子,上学的时候就在报刊上发表过作品,还经常提醒我如果遇到有署名谷秋实的来稿,让我一定给她看看。”
“有这种事?”我觉得非常意外。“她还说过我什么?”
“也说过你们之间的事。”小师妹说。
“连这个她也对你说了?”我吃惊地问道。看来这个小师妹与邱月的关系不一般。
“我们是无话不谈的闺蜜。”小师妹得意地说。“要不我怎么可能对你知道得这么多。”
我犹豫了一会儿,问道:“小师妹,我很想知道邱月是不是因为我们的过去还在恨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实情。”我想借这个机会了解一下邱月现在是怎样看我的。
“谷师兄,你何出此言?”小师妹困惑地问道。“我觉得邱姐她一直在怀念你们的过去,她好像很想念你。”
“真的?”我半信半疑。
“咱们初次见面,我还能骗你吗?”小师妹说。“听邱姐说你毕业以后去了南方。你这次来是出差,还是特意来看望她?”
“我来找她办点儿事。”我想从小师妹口中多了解一些邱月的情况,便和她套起近乎来,“不知小师妹怎么称呼?”
“我叫陶春华。”小师妹爽快地回答道。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的名字竟然和春花的名字几乎相同,如果不是姓不同,只叫名字很容易听错。我接着说道:“咱俩的名字放在一起就是一个成语——春华秋实。看来咱俩挺有缘。”
“其实我对你感兴趣,也有这个因素。”我们的名字拉近了我和小师妹之间的距离。
我接着说道:“我父亲给我取名时最后一个字本来是‘石头’的‘石’,上小学报名时,老师把我的名字写错了,把石头的‘石’写成了果实的‘实’。我当时也不认字,不知道老师写错了,没有及时纠正过来。认识几个字以后,才发现老师把我的名字搞错了,我也懒得改,干脆就将错就错。”
“这个字改得好,和你的姓联系起来了,意味着秋天五谷成熟。可能是当时你的老师想当然地认为‘秋’后面的字应该是果实的‘实’,没想到会是石头的‘石’。”小师妹说道。
“我当时可不懂这些。”我笑笑说。“你的名字叫‘春华’也有什么来历吗?”
“我是春天出生的,那时我家院子里的桃树正在开花,我爸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小师妹说。
“你的姓和名字很搭配。”我说。“太巧了,我有个小伙伴姓李,是李树开花时生的,她爸就给她取名叫李春花,真是不谋而合。你姓陶,和桃树的‘桃’谐音,她姓李,你们俩的姓可以组成一个词‘桃李’,你们的名字‘华’和‘花’是一个意思,‘春花’‘春华’听起来像姐妹。”
“是吗?”陶春说。“看来我们俩有缘,但愿能有机会见到她。”
“两座山不到一起,两个人如果有缘,就有机会见面。”我说。
和小师妹聊了一会儿,我看看手表,说道,“时间不早了,小师妹,你把邱月家的住址和电话号码告诉我,我去她家找她。”
“我给邱姐打电话,看看她开完家长会没有。如果开完会了,我让她回单位,你就不用去找她了。”说完,她拿起电话听筒,拨完号,很长时间没人接听,她只好放下听筒,“邱姐的手机还是关机,可能家长会还没开完,你现在去她家,她也不在,就在这里等一会儿吧。”
见小师妹挽留我,我只好耐着性子又坐了下来,继续向小师妹打听邱月的情况:“邱月毕业后就一直在这里工作吗?”
“一直在这里工作。”陶春华说。
“她爱人做什么工作?”我接着问道。
“她爱人上大学时学的是对外贸易,毕业后在外贸局工作,后来辞职下海,自己办了一家边贸公司。”
“她家还有什么人?”
“有个女儿,现在读高三。”小师妹不厌其烦地一一回答我的问题。
“邱月家一定很富裕了?”
“那当然了!邱姐是货真价实的富婆。”小师妹笑着说。
一听邱月成了阔太太,我心想,人有钱了,心态会变的,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不知她还能不能看得起我。如果看不起我,求她办事不成,再被她奚落一场,岂不是自讨没趣?于是我又问道:“上大学时邱月可是一个没有门第观念、平等待人的美女,正因为这样她才看上我这个山里人,和我谈起恋爱。现她在成了阔太太,不知还能不能看得起我这个老同学,我找她办事也不知道行不行?”
“凭我对邱姐的了解,她绝对不是那种人。”陶春华说。“我经常看到有人来找她办事,其中不少是她的同学,不管是小学同学,中学同学,还是大学同学,她对谁都非常热情。”
我苦笑了一下说:“别人和她没有过节,她能平常的心态对待他们,可我就不同了,我们毕竟反目过,她不把我当成仇敌就不错了。我和她的事你也知道,当初都是我不好,一时冲动做了傻事,很可能到现在她心里还在恨我。”
“事情好像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觉得邱姐对你仍然是一往情深。”
“你这样说有什么根据?”
“就凭这么多年来她对你念念不忘。”
“恨一个人也可能对他念念不忘。”
陶春华笑了起来,然后说道:“师兄,说句实话,提起你来,我没有一次看见她咬牙切齿的,有时候倒是眼泪汪汪的。”
陶春华的话让我感到非常意外,难道邱月对我还会不忘旧情?这时我更想马上就见到邱月了。我又看看手表,说道:“现在已经三点多了,等我找到邱月的家,估计她可能开完家长会回家了。真不好意思,打扰你这么长时间。”
“师兄太客气了,很高兴今天能认识你。”说着陶春华递给我一张纸条。“这是她家的住址和她的电话号码。”
我接过纸条,告别了陶春华,上了通往邱月家方向的公交车。毕竟在长春生活过四年,我很快就找到了邱月的家。按了几下门铃,屋里没有动静,看来邱月还没有回来。我不能在她家门口等她,又下了楼,从楼里出来,在一个卖饮料的小车上买了一瓶矿泉水,坐在邱月家对面的马路牙子上,一边喝水一边盯着邱月家的楼道,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个朝楼里走去的中年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