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寮之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
祝延年周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场，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死死地锁定着施成风，仿佛下一刻就要发动雷霆一击。
那四名灰衣老仆也各自踏前一步，隐隐将施成风和树立凤围在了中央，气息交织，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包围圈。只要祝延年一声令下，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树立凤紧张得手心全是汗，紧紧攥着施成风的衣袖，身体微微发抖。她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阵仗，也从未想过，自己的逃离，竟然会引来祝家家主亲自出马，甚至不惜与施成风这样的江湖奇人兵戎相见！
她心中充满了恐惧，也充满了……对施成风的担忧和愧疚。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施成风却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
他没有立刻摆出防御或进攻的姿态，反而对着祝延年，微微一笑，再次拱了拱手。
“祝老家主，稍安勿躁。”他语气平和地说道，“施某虽然不怕打架，但能不动手，还是尽量不动手的好。毕竟……刀剑无眼，伤了和气就不好了。”
祝延年眉头一皱，冷哼道：“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太晚了吗？”
“不晚，不晚。”施成风摇摇头，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树立凤，“祝老家主口口声声说要清理门户，维护家风。但不知……您是否真正问过，这位立凤夫人，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未来又打算如何？”
祝延年一怔，随即不屑道：“她如何想，如何打算，重要吗？她是我祝家的人，就必须遵守祝家的规矩！”
“此言差矣。”施成风道，“她是祝家的人不假，但她首先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情感，更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祝老家主不妨听听她自己怎么说，如何？”
祝延年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他此行的目的，确实是想将树立凤强行带回，但若是能兵不血刃，让她“自愿”回去，自然是最好的结果，也能最大限度地保全祝家的颜面。
他将目光投向树立凤，冷冷道：“好！老夫就给你一个说话的机会！树氏，你自己说！你是要继续执迷不悟，与这外人厮混，让我祝家颜面扫地？还是乖乖跟老夫回去，继续侍奉之灿，做一个安分守己的祝家媳妇？！”
他的话语中，依旧充满了威压和不容置疑的意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树立凤身上。
树立凤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她看着眼前这位威严的大伯父，感受着那如同实质般的压力，心中充满了恐惧和挣扎。
二十年的阴影，家族的规矩，世俗的眼光……这一切都像是一座座大山，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甚至有一种冲动，想要再次屈服，再次回到那个冰冷的牢笼里，结束这场看不到希望的逃亡。
但是……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施成风。
这个男人，萍水相逢，却一次次地保护她，理解她，鼓励她。他让她明白，她的人生不应该只有无尽的牺牲和等待，她也有权利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和安宁。
她想起了施成风在山洞里对她说的话：“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
她想起了自己决定去慈云庵，寻求内心平静的初衷。
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从她心底缓缓升起。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了有些佝偻的脊背，抬起头，迎向了祝延年那锐利的目光。
她的声音依旧带着颤抖，却异常清晰和坚定：
“回大伯父的话……立凤……不回去了。”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祝延年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那四名灰衣老仆也同时踏前一步，杀气毕露！
“你说什么？！”祝延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敢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回去了！”树立凤鼓足勇气，一字一句地说道，“之灿……我会想办法安排妥当，确保他余生无忧。但立凤……不能再守着一个空壳过一辈子了！这二十年，我已经尽了我所有的责任和情分！以后……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坚定，仿佛要将积压了二十年的委屈和不甘，都呐喊出来！
“放肆！简直是反了！”祝延年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茶碗应声而碎！“你以为你是谁？你想走就走？祝家的门楣，岂容你如此践踏！”
“大伯父！”树立凤眼中含泪，却倔强地看着他，“践踏祝家门楣的，不是我！而是……而是那些让之灿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真正元凶！当年那场所谓的‘江湖厮杀’，真的是意外吗？！大伯父您……难道心中一点数都没有吗？！”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
祝延年的脸色骤然一变！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惊疑！
施成风在一旁听着，心中也是一动！看来，树立凤也对当年的事情有所怀疑！
难道……祝之灿的悲剧，真的与祝家内部有关？或者……与那位同样对树立凤虎视眈眈的玉遇美有关？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祝延年厉声喝道，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当年之事，早已盖棺定论！休要在此妖言惑众！”
“是不是妖言惑众，大伯父心里最清楚！”树立凤凄然一笑，“我只求……放我一条生路。我会去慈云庵带发修行，从此不问世事。至于之灿……我会托付可靠之人，用我所有的积蓄，保证他衣食无忧，安度余生。这样……还不够吗？”
她的话语中，带着哀求，也带着一种决绝。
祝延年看着眼前这个与往日柔顺形象判若两人的侄媳妇，心中又惊又怒，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原本以为，只要自己亲自出马，施加压力，这个女人必定会乖乖就范。却没想到，她竟然敢当众顶撞，甚至……隐隐触及了那个家族内部讳莫如深的秘密！
施成风在一旁看着，心中暗暗点头。
树立凤这一番话，有理有据，有情有义，更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她没有一味地乞求自由，而是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既顾及了对祝之灿的责任，也表明了自己寻求内心安宁的决心。
情之流动，心之懂得。
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树立凤终于真正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也勇敢地表达了出来。
现在，压力来到了祝延年这边。
是继续用强权逼迫，与施成风彻底撕破脸皮，甚至可能暴露家族丑闻？
还是……做出某种让步，达成一个不完美但至少能保全各方颜面的结果？
这位祝家家主，会如何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