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回 仇雠一泯余长往,正道无人意可从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回目注, 从cóng,二冬。
回目解:长往,死亡。
无穷剑意自‘问霸’二字呼啸而来!
纵以今日修为的顾幼锋亦感绝大压力,气息竟自一窒。
“夫君,可好些了吗?”婈君伸手按在其背心处,博恒这才吐出一口浊气,笑道:“无妨,且让我读来。”
顾幼锋细读片刻,面色阴郁,将竹简丢到案上。
元俌冷笑:“二弟,若何?”
“字字珠玑,当真是兄长的大手笔!”
元俌大笑:“知我者,博恒也!此篇确实是愚兄伪作!其精细处全愚民以愿,驭臣以权,言辞确属直白了些。”
“弟今晨颇感劳顿,先行告辞了!”
顾幼锋神色不悦,拉起婈君便欲离去。元俌本抚琴,此刻十指之间仿佛掀起一阵邪风,将草庐之门吹闭。
“你给我坐下!”
顾幼锋强忍怒气,返回坐榻,沉声道:“兄长所言不可取。驭民非以其愿,而成其愿;驭公士非以其权,而以纳谏、巡礼、克法、敬贤,去奢侈之化,开廉俭之风,与万民休戚,而非舆权驷柄……”
“够了!”柳玄刱双手奋力按住琴弦,五音乱作,七律邪行,刺耳之音激得群鸟高飞、河鱼惊跃!博恒、婈君倍感难受,以功力闭塞听觉,那乱音邪律竟无视阻隔,直入灵台,搅得二人心烦意乱!
元俌收拾心绪,缓缓起身:“二弟!汝见识本不该如此浅薄,管子有云:‘强国弱之,重国轻之;乱国并之’。乱世求存,无所不用!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窃运者刱制天下,窃道者乾坤之俦!”
顾幼锋深吸一口气:“有所诎,有所信,有所取,有所与,而后能用天下之权,而非以己之私而度天下!”
元俌侧目睥睨,而后颓然跌坐在太师椅上:“这么说,二弟是执意要与我过不去了!”
“我来之时,曾想,若兄执迷不悟,或许只得大义灭亲。”
“哦?”元俌将头面埋于手掌之下,斜倚于一侧。
“但若狠心弑兄,便是无情无义之辈,亦属非人!”顾幼锋叹息。
“我大哥于你二人却亲于在下了!”
元俌神色难辨,手掌又朝怀中缩了数寸。婈君瞠目凝视,右手紧握腰间剑柄!
“夏王与我,则君臣之于知己。情深义厚,与兄别无二致!”
元俌微微一笑,左手却缓缓下移:“若你赢了,将何以处置愚兄?”
“极力劝谏夏王,纵然削侯为民,亦要赦兄一死。”
元俌又缩回手掌,眉目舒展,叹道:“二弟,若我赢了,亦免汝一死,只是这百年之间,汝再出不得此地!”
“若我非走不可呢?”
“不要逼我废你武功!”
元俌肃然起身。顾幼锋针锋相对:“弟只能以己之血,荐天地之公了!”
顾幼锋、水婈君不顾其面,大步而去!
“给我杀!”
五道身影落在院中。元俌立在远处,手指二人:“生擒他二人者赏万金,封万户侯!”
“是!”
五道影子纷纷亮出兵刃,各施绝技。顾幼锋一声大笑,左剑右掌,十阳之力开阖鼓荡,横扫场中,将众人一击震退!
那五人各自显出真面目,竟是石監、羯兕、雷徎,还有二人面目不甚熟悉。博恒凝目怒视元俌:“兄长,这就是汝所言‘窃运之创见,窃道之俦匹’!”
元俌淡笑:“这不过是愚兄闲来无事所做消遣,不值一提。汝无需紧张,左边那两个,分别是我九锡门连山宫宫主、浮溟宫宫主。”
“叨凌逝者,太伤天和!”
顾幼锋神色悲愤。元俌冷笑:“我所制者,皆为人傀,若干天律,自有天罚。我兄夏王却常以尸傀杀人。苍天无眼,从未见罚!”
顾幼锋不为所动,强猛剑气蓄势待发。
元俌凝视顾幼锋,对手下发号施令:“我仁至义尽,汝却执迷不悟!汝等还不动手?”
那五人再度上前!
石監一拳既出。顾幼锋以掌相对,将其震退五步,心下了然:“他的武功确实与已经归隐的石監如出一辙,功力亦不下于彼,然武功招式运用之妙,远逊色之!”
“地尊使,你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雷徎手持七尺长剑,当空斩下。顾幼锋并未出剑,只右手食指凝聚一股剑力,便将激得其剑刃歪斜。婈君再出一剑,雷徎惊惧倒退!羯兕亦挥舞双爪而来。顾幼锋如临大敌,爪力竟被亦一剑贯穿!羯兕口吐鲜血倒纵而出。
“夫君,这人绝不是雷掌门!”
“那人亦非羯兕,《幽冥鬼手》有夺天地之造化,绝无可能一剑而摧!”
“爹爹是否有神通可将死人魂魄召回阳间尚未可知!纵然可为,以天道之禁锢,反噬亦厉害无比。施展者得不偿失。我猜这几人只得招式,并未得其真意。”
“有理!”夫妻二人心神交流,已得其概要。
婈君手中剑起,身周三尺气息泛起四重变化,而后竟归于无形!五人万不敢近身,只围攻顾幼锋一人!
“弟妹的武功依然如此了得!”元俌甚为惊讶,仔细观看其步法剑术,心底一道魔音响起,“桀!桀!桀!这小妞虽非国色,却有一股不凡英气,若能纳入后宫,定享天人之福!”
元俌惊骇:“谁人说话!”
“桀!桀!桀!我既是你!你既是我!又何分彼此!”元俌按住胸口,十邪之炁渐渐平复。而场中五人围攻顾幼锋,竟全然处于下风!
顾幼锋掌力蕴含生死二相,诡谲非凡,剑力刚柔并济,强绝天下,一剑一掌纵横往复,五丈之内木石皆断!众人难弈其锋!
“简直是废物!一群废物!”
顾幼锋激斗片刻,惊觉身旁黑气射来,婈君惊呼一声便欲上前!
“不必!”博恒挥掌相拒,黑气凌空转向,侵入其下丹田中,与十阳之气撞在一处,竟自缠斗不休!顾幼锋面色煞白,立时痛如刀搅,全力运功抗衡。五人合力再攻。婈君按剑而起,一招龙涉大川,瞬间横行百步,石監面色大红,羯兕、雷徎口吐鲜血,山、海两宫主倒飞开去!岂料不过一息,重伤的五人竟立时起身再度杀来!
“我来!”
“夫君!”
一只大手按在自己肩头,婈君大喜。
顾幼锋气息正大,收起长剑,双掌齐出,生死二气纵横呼啸,将彼震退。岂料五人中了掌力后,仿佛生机断绝,竟单膝跪地,手脚抽搐!
元俌大惊失色:“博恒的霸玄神功如此霸道,竟无视‘十邪之炁’干扰,更有操纵阴阳生死之力!难怪连诸葛鸿这老狗都栽了跟头!”
“兄长!告辞!”顾幼锋抱拳一礼,拉住婈君转身大步朝来时那地下出口走去。
火陨鸣、段淑景挡住去路,又与二人斗在一处!
这一番厮杀直搅得断垣倒塌、乱石高飞。
“陈刓、萧虺几人为何还没回来?”元俌神色乖戾,怒视场中,而后双手合抱,‘十邪之炁’疾速在两手掌心汇聚!
婈君感知敏锐,惊觉黑气凶戾异常,一道剑气朝元俌射去!元俌冷笑,并不躲闪。剑气近身未及五丈便消散无形!
“怎么可能!”婈君大惊,阿火强猛剑气又已刺来!博恒此刻已感知到那股凝聚之极的十邪之炁,方一转身,那黑气以劈山荡海之势当胸轰来!
“不好!”顾幼锋惊骇,运聚至刚至阳的十阳之气,一拳朝黑气轰去!岂料那黑气并未触及,便化作漆黑玄锁锁定顾幼锋头颈与四肢百骸,而后钻入身周大穴,进而汇聚丹田气海!
顾幼锋闷哼一声,再无知觉,轰然倒地!
“休伤我丈夫!”
水婈君横眉冷对,手持长剑,左拒又挡,两股强横剑气只一击便将武功已近绝顶的段淑景与火陨鸣震退五步,而后背起顾幼锋疾纵入密道!
场中众人无不失色!
“可恶!”段淑景手臂被剑气所袭,酸软麻痹,更甚于与顾幼锋对掌,当下暴怒而起。阿火迟疑刹那亦在后紧跟段淑景钻入地道!
“原来弟妹竟一直隐藏实力!!”元俌震惊不下于二人,呼喝,“你们几个装死装够了没有!”
五人勉强起身,不敢出声。元俌凝视其丹田处残余之‘生死二气’,叹息一声,伸出手掌褫夺而来,五人如获新生。
“背起我!追上去!”
“是!”
石監背起元俌,朝地穴入口奔去。元俌借机闭目调息,余下四人亦紧随在后。
婈君记心极好,在地穴中寻直路发足狂奔,不过片刻段淑景便已趋近:“小姑娘,老夫问你!你所学的到底是什么剑法!竟敢强压老夫一头!”
“待小女逃出生天,再和前辈演武!”
“妄想!”
段淑景再不顾江湖道义,一掌朝背后的顾幼锋轰去!
婈君不敢怠慢,反手一道剑气纵横十余丈,硬生生将腾龙掌力一分为二,余波竟射至其面门!
段淑景惊骇躲闪,剑气将身后石壁洞穿丈许,这才力尽!
“好闺女!小小年纪已将剑力修聚到宗师所不及之境界!”段淑景赞叹之下,再度狂追。婈君一面奔走,不忘出言叹息:“前辈谬赞,小女只是救夫心切,望前辈成全!”
段淑景默然,迟疑之下又出一掌,那一掌势道看似猛恶,却柔韧之极。婈君反手再起一剑,惊觉掌风怪异,剑势亦顷刻由刚而化柔,激荡之下,二人各自震退数丈!
“多谢前辈!”婈君传音,而后借力远纵。段淑景叹息落泪:“若‘韶华’当年对我忠贞如有这女子一半,我又何至于今日!”
段淑景正叹息时,火陨鸣从旁而过,略微差异片刻,便又追了上去。而元俌与五人亦已追来。
石監身法迅捷,一闪之下便窜行十余丈!段淑景皱眉:“这人身法太快!不知她二人能否逃脱!”
婈君再度前行已然半个多时辰,顾幼锋虽无声息,呼吸却尚平稳。而后方众人紧追不舍,其中尤以石監身法最快,眼看便要合围而上!
“后有追兵,前无去路,这如何是好!”婈君大急,正在此时,怀中明珠莫名开裂,而后疾速凝聚人形!
渊仇雠籍明珠法力再临世间!
婈君惊愕:“前辈,你……”
“我来断后,你快逃吧!”
“可……”
“只此一次机会!快走!”
渊仇雠怒吼声中,婈君洒泪而别!
“前面便是出口!快截住她!”
正当众人大喜之时,一人拦在当道。元俌仔细看去,略微诧异,笑道:“渊君归来,本座如虎添翼!一道走吧!来日我赐汝肉身,永享人间自在。”
渊仇雠缓缓摇了摇头:“既知黑白,缘何自污!”
元俌怒气渐盛:“此言何意?”
“今日你们休想经过此处!”渊仇雠持剑一横,拦住众人。
“杀!”
渊仇雠长叹一声,持剑与四人激斗,尚能抗衡一二,元俌调息已毕走下地来,那五个影子一道围攻,渊仇雠立时不敌,却仍能负隅顽抗!元俌渐失耐性,收起一剑,斩断其一臂!
渊仇雠左手持剑,倒纵数丈,再度拒敌!
元俌大怒,万剑之气犹如风中败絮,轻重快慢,全无轨迹可寻。渊仇雠竭力抵挡数招,左膝中剑,辗转腾挪不如之前灵活,石監看准机会便欲越过,被他一剑刺回,大笑道:“几位尊者,莫要鱼目混珠!纵然有绝学在手,汝等亦胜不得在下!”
五人气急败坏,全无奈何!段淑景看着五人狼狈模样,在旁低声冷笑。
“这位渊君确是有些本事,可惜当下是敌非友!” 火陨鸣一声叹息。元俌面色更加难看,将那五人喝退,持剑走上前去:“渊仇雠,本座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神主知遇之恩!属下粉身难报!但若因私怨而仁义,错而不察,逆不改悔,岂配为人!”渊仇雠凝视场中众人。阿火神色动摇,眉头微皱,手中剑更跌落地上。
元俌不怒反笑:“汝若执迷,亦只泯灭一途,纵解天道,又有何意味!”
“神主所言不错,魂飞魄散,便什么都没了!”渊仇雠走上前去,忽然疾刺一剑,那一剑超乎生死善恶,快绝风雷光影,浩荡如天地,莫测如宇宙,竟重创不可一世的九锡门主!
“纵如此,但却不枉我渊仇雠在人间走此一遭!”
渊仇雠不满七尺矮小之躯,此刻仿佛巨岳当道。
元俌手按胸口,暴怒而起,倚天剑上一道附着‘十邪之炁’的罡劲以流星之势飞出!渊仇雠持剑抵挡,剑断化作数十节飞洒而起,竟映衬出几缕璀璨光辉,将幽深黑暗的密道照得亮如星夜!
“母亲,儿不能侍奉在您身前了!”
渊仇雠叹息一声,傀儡之身渐渐化作尘埃,魂魄则消散于天地之间!
元俌怒不可遏,一拳将其未及消散的残余傀儡之躯轰作万千碎片,那碎片竟兀自闪烁光芒,渐渐将幽深昏暗的地道照得亮如白昼!
“给本座死!死!”
万剑暴起,无数次轰击在那些碎片之上!元俌盛怒之下疯狂宣泄功力,心口处伤势加剧,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以剑艰难驻地。
“大哥,我背着你……”阿火惶恐上前。元俌摇了摇头,石監再度将其背起。众人继续追击。
婈君得渊仇雠助,终于拖延时辰,快速抵达出口,却不想玄尊者与甄儿早已等候多久!
“你二人不求有功,只拖住他俩十个呼吸,便立大功一件!”元俌似乎感应到最远处,大喜之下,纵声高喝。
玄尊者伸掌相拒,婈君一剑撩去,将其刺到!而元俌已在身后,大呼道:“甄儿,稍作阻拦便可!”
岂料甄儿望见婈君与博恒之后,竟迟疑了片刻,并未出手。婈君感激之极,快速纵入出口处那漆黑之中!
元俌大怒,手指甄儿:“你……”
甄儿低头不语。
元俌走下地来,心口处黑气弥漫,暂时抑制伤势。他侧身看了看甄儿,安慰道:“此事也不怪你,快回去吧。”
阿甄略感后悔,将万民籍最后一州之副本递去。元俌一阵惊呼,取来那册,将自己怀中余册合一,庞大气息围拢在其身旁,心房处暗伤竟极速愈合!
“《大千万民录》终成!”元俌难以抑制狂喜之情,轻抚其面,而后亦纵出九锡门!
婈君背着博恒逃出生天,竟有恍如隔世之感,贪婪呼吸着华夏九州之气息。岂料背后喊杀声又起!
她不敢耽搁,背着博恒一路疾驰下山,而面前竟迎来幽燕剑门一众!当先者便是施剑恩与欧阳峑!
“师姐!”
二人异口同声,上前接应。婈君长舒了口气,让施剑恩背起博恒,旋即喝道:“你们快将他带至‘桃源秘境’,而后再来接应我!”
“不可……”
二人还欲推脱,婈君一掌将二人推下山崖!
待她转过头时,元俌已逼近身前,火陨鸣、段淑景,与五道影子跟来!
“弟妹!若你还认我这个兄长,便随我回去!”
元俌声色冰冷,缓缓抽出长剑。
婈君坚决摇头:“大哥,若你还认弟妹,便放我回去与丈夫团圆!”
“弟妹,你怎么如此糊涂!若博恒离去,来日决战必死!若留在此地,我尚能保其一命,全兄弟义气!”元俌眼含泪光,神情真挚。
婈君淡漠一笑:“呵!若大哥当真重情重义,请现在解开博恒所中之术,可好?”
“忘恩负义的浪货,汝可还记得是谁替你修改黄籍!受死吧!” 元俌面色立变,怒吼中抽出倚天剑,上前抢攻!
五道影子亦加入战团!
火陨鸣不愿围攻,与段淑景在旁观战。
婈君剑气纵横,大有睥睨天下之势,每出一剑便瓦解众人攻势,而后再起一剑,反守为攻。
元俌见机牵引其势,乘势反击!
“他的护身气劲强不可破,纵然修聚二百年也不可能如此浑厚!而其剑气虽强,却尚能应付!内外不均,攻守不匹,想来是有宝物护体!”婈君冰雪聪明,不再抢攻元俌,只稍避其锋芒,转而攻那五人。
“好聪明的女子!”段淑景、火陨鸣尽皆暗叹。
元俌剑招虽凌厉,毕竟重伤未愈,合五人之力激斗半个时辰,仍旧久攻不下,怒道:“你二人还不来?”
火陨鸣本欲争辩,被段淑景制止,二人无奈,便欲从旁夹击,正在此时,山下纵上三人,正是萧虺、顾长峰、蓝雪宜。
婈君方寸大乱,倒纵背靠大树。
“可将欧阳仜击杀?”元俌大喜相询。
萧虺拱手笑道:“不辱使命!”
“好!你们三人齐上,给我擒下此女!”
“何需各位出手,我一人便可擒之!”
萧虺冷笑一声,拔出长剑:“师妹,我们又见面了!”
婈君从容应对,疾刺一剑!萧虺不顾其剑,后发先至,反守为攻。婈君借力化力,从旁相争!二人剑气之强猛令场中众人纷纷惊叹。
元俌侧首示意阿火与蓝雪宜。
蓝雪宜拔剑而前,阿火摇头:“大哥,剑尊与此女相斗,我们未必插得上手……”
火陨鸣话音未落,手中长剑被夺,面上挨了重重一耳光。元俌大怒,以剑指之:“汝亦欲学那渊仇雠!做忘恩负义之辈!”
“大哥,小弟誓死绝不背叛!”
“好!我现在叫你上!”元俌将长剑递去。阿火接过长剑,当即与蓝雪宜上前夹击!
婈君与萧虺激斗三十预招,剑气之强、招式之精妙皆不分伯仲!岂料亦冰亦火之剑气自左右同时夹攻!婈君暴退,面前萧虺乘势而进!婈君低伏身子,七颗斗大星辰疾速升起!
元俌大惊,呼喝道:“万不可让她行功圆满!一起上!”
阿火略微迟疑,顾长峰、蓝雪宜疾刺数剑。四象斗阵未能聚气,婈君狼狈躲闪,手捂腹肚,悲怒道:“大哥!你难道真要逼死自己侄儿?”
“这个……”元俌凝眸注视,大感惊讶,又回望众人,见众人默不作声,不由得神色尴尬,叹道,“弟妹,不如你暂随愚兄,回门中修养,莫要伤了胎气……等等!你要干什么!”
未等众人反应,水婈君搏命刺出数次,无数剑气掀起十丈烟尘,众人惊疑之间便见那倩影一跃而起,纵下山崖!
“好!好!好!你不仁,别怪我不义!追!”元俌一声令下,亦当先纵身而跃!
在场余人亦纷纷施展轻功朝崖底跃下!
且说一个时辰前施剑恩、欧阳峑被婈君一击推下山崖!二人一声惊呼,忙运起轻功,下坠之势立时缓解,而后双手成爪,双脚成钩,在山壁与大树间稍有可借力之处便即攀援,施剑恩背着顾幼锋,下纵之势更巨,欧阳峑伸手助之,二人下坠之势终于消解!而在施剑恩背上的顾幼锋亦喘息剧烈。
欧阳峑手抚其头,惊觉冷逾冰雪,一个激灵,险些跌下,被施剑恩一脚挑起,立在岩壁一侧树上。
“当务之急,咱们还是先送顾少侠至安全所在,以师姐武功,咱两个只能徒然成为累赘,反拖累她!”
“可是……好!咱们快走!”欧阳峑性子虽软,却也分得出轻重缓急,二人快速在山间如猿猴一般纵跃,而后遇到大树巨石便即减速,十几个回合便到达泰山脚下,刚好遇到钟剑飞、任剑雄,以及盐、漕两帮之众。
“两位师弟,这几位是……”
范纭盽神色焦急,看了一眼顾幼锋,旋即问道:“几位可曾见到我爹?”
“未曾。难道范帮主至今未归?”
“不仅范帮主未归,周帮主亦不知所踪!”
“能否借几位船只一用,好将顾少侠送至‘桃源秘境’。”
“请随我来!”范纭盽叹了口气,引领众人至数里外登船。
施剑恩上船之后,将顾幼锋安顿在舱内,惊觉内中亦仰卧一人,细看之下正是周酢海,见其面上有道剑伤,问道:“周少帮主……”
周酢海侧过身去,以手覆面,默默流泪。
施剑恩大奇,走出船舱,见船只顺水而行,打算绕路北上,当即叹了口气,问道:“周少帮主发生什么事了?”
范纭盽叹道:“说来话长。”
原来那日自周酢海走后,便急于去复仇。萧虺击杀欧阳仜后,当真与其相遇。周酢海当即上前拼命,奈何一招之间便被击倒!萧虺百般羞辱,更在其脸颊上刻字,却又饶其一命。周酢海自觉无颜苟活,正欲自裁,恰好为范纭盽等人所救,数日来皆在舱中躲着众人。
范纭盽只将其中紧要之处粗略说来,施剑恩本是老练之人,亦能明白艰难之处,也不追问,只是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垂头不语。
“施兄可有紧要之事?在下或能帮忙!”
施剑恩将他拉倒一处:“我们刚才本欲去接应顾少侠和水师姐,在泰山山腰侥幸遇到。顾少侠伤势奇特,仿佛活死人一般,不能耽搁,师姐怕我们二人在场,反而拖累,又或怕一起逃走终为九锡门所擒,当即将顾少侠交于我二人,而后将我和欧阳师弟推下山崖,她自己独自断后……”
范纭盽大惊,仔细打量施剑恩:“你二人这都没事?施兄还背着顾兄这样身材高大的男人,好了不起的轻功!”
施剑恩苦笑:“这等功夫不足取胜。尚自拖累。”
范纭盽垂泪叹息,回头朝身后望去,见周酢海早已醒来,似乎在远远倾听二人谈话,于是便朝其招手。
“施兄,刚才小弟不是有意偷听,我觉得此时还需急速支援水姑娘,纵然咱们把性命都交代那边也无妨。”
“我也是此理。不如这样,烦劳两位挑选几十名精干的弟兄,随我们师兄弟四人一起前去……”
几人正商谈之间,阿豹与任剑雄、钟剑飞神色惶急走来:“少帮主、周少帮主,施兄,欧阳兄弟刚才自己独自溜下船去了……”
施剑恩叹息:“我这个师弟怎么还是这么莽撞的性子!”
“事不宜迟,咱们一起前去。”范纭盽出声。
“不,麻烦范少帮主或者周少帮主至少一人亲自护送顾少侠折返‘桃源秘境’,而后再来相会。他的情况拖延不得!正好我们也要去寻师父……”
“欧阳前辈,也被萧虺这魔头害死了!”周酢海眼圈微红,擦泪述说。
“师父!!”施剑恩、钟剑飞、任剑雄如遭五雷轰顶,无不跪地痛哭!
“大师兄,现在师父走了,水师姐亦被追杀,我们快去营救!说什么也要救回师姐!”
“走!”
范纭盽则继续带顾幼锋朝桃源秘境而去。施剑恩、周酢海、阿豹与数十人一路乘马北上。
“周兄,你可知我师父是如何身死?”
施剑恩偷偷抹泪,轻问周酢海。
“欧阳前辈为掩护群侠,独自断后,萧虺三人围攻前辈一人,这才……”
不等周酢海说完,任剑雄便即大怒:“他娘的,为何只有师父他老人家一人断后?四大剑门其余人都是干什么吃的!难不成都死绝了!”
“师弟,不得无礼!”施剑恩呵斥,任剑雄叹息一声,泪流满面。
“此事也怪我们!当初师父教咱们师兄弟众人一路护送群侠撤离,都不曾参与断后,若当时我能……”
“大师兄,这不是你的错……何况身为弟子,又如何顶撞师父!”
钟剑飞在旁劝解。施剑恩、任剑雄早已泣不成声。
“若我武功高些,至少可以自保,或能提前接应各派掌门……我真是个废物。”周酢海亦含泪隐忍。
“周少帮主不可自暴自弃,需知来日方长。”
几人言谈之间,已有人先前探路折返。
“可有水姑娘消息?”
那人微微摇头:“回禀少帮主,并无水女侠消息,九锡门人亦无踪影。”
“此事十万火急,烦劳兄弟再探!”
“是!定不辱命!”
那帮众不顾辛劳再度远去。几人神色忧愁,一时都没了主意。
“我看今日不妨在此处扎营,将就一晚。”
周酢海点了点头,众人生火做饭,他却到僻静处习练剑术,舞了半个时辰,总觉进境极慢,不住哀叹:“我这等三脚猫的功夫,就是再练一百年怕也挡不住萧虺一招半式……”
“周兄,我观你的剑法其实颇有根底,只力道稍显不足。”
“施兄,你是名门弟子……”周酢海眼中满是期待,忽而见施剑恩在旁,当即神色决绝,双膝跪倒。施剑恩大惊,急忙拉起他:“周少帮主,咱们年纪相差不大,你这不是折煞我么!”
周酢海痛哭道:“求施兄收我为徒,若能报得大仇,手刃奸贼萧虺,周某百死无悔!”周酢海说罢不停叩首。施剑恩将他拉起,叹道:“我知周兄亦是重情重义之人,也难怪会对枏儿姑娘……可恩师已不在人世,我们师兄弟几人都还未能找到他老人家尸首……”
眼见周酢海满脸失望,施剑恩心底不忍,微笑道:“这样吧,我代恩师先收下周贤弟为徒,暂为本派最末入室弟子。以后你我师兄弟想称。”
周酢海激动得泪流满面,不住叩首:“谢大师兄!”
“此事原有些唐突,你先别声张,待我晚些时候和你三师兄、四师兄述说,他二人脾气虽急了些,却十分通情达理……来,师弟,我先教你本门的内功心法。”
“谢大师哥!”周酢海满脸愁容中挤出些许喜色,此刻再也忍耐不住,数日间的委屈权属爆发,抱住施剑恩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任剑雄、钟剑飞与阿豹几人闻声而来。施剑恩轻拍其背,又对众人笑道:“周师弟刚才比剑输了,闹点脾气。”
“师弟?”任剑雄、钟剑飞略微迟疑,恍然道,“难道……”
是夜子时,周酢海盘膝习练《九宫八法》。
《九宫八法》本是幽燕剑门入门内功,其初学便繁复异常,对悟性要求奇高无比。若能顿悟易数恒常变化,则修为突飞猛进。周酢海原本年纪轻轻遭逢大变,数日间心性与往昔大不相同,修习之下惊觉眉心处竟显出无数白光,进而化作莲花之形,莲花盛开八瓣,左右对称,光彩夺目。
周酢海心驰神摇,觉光芒太过耀眼,不觉大汗淋漓。施剑恩、任剑雄、钟剑飞三人对这新入门的师弟关爱有加,怕他武火用力太过,轻声呼唤:“师弟。”
“几位师兄。”周酢海缓缓收功,而后睁眼,“几位师兄,我方才闭目时明明看到诸般景象……”
施剑恩几人仔细聆听,无不惊喜。
“师弟习武资质看来远胜于我,当年师父收我入门,这门内功我练了半年都没有你这般境界,后来孙师叔教我窍门……”任剑雄原本笑容可掬,谈及师父与孙瑾后不觉又黯然神伤。钟剑飞强忍悲痛,轻轻推他:“今天是小师弟入门大喜的日子!别老哭丧着脸。”
“对!说得对!”任剑雄擦了擦眼角,强笑一番,取来酒囊大饮了几口。施剑恩勉励一番,又仔细叮嘱了诸多关窍,几人便纷纷散去各自歇息。
周酢海望着众人,暗自下了决心,继续勤修《九宫八法》。不多时,眉心处金光再现,进而再化莲花,莲花盛开,枏儿竟盘坐正中,朝其微笑。
“这是幻境!”周酢海大为戒备,心知此为大师兄所说‘入魔’之相,而幽燕剑门内功与别不同,拥有化‘外道’为‘正途’,引‘魔道’为‘神通’之能!只是‘入魔’之相因人而异,往往皆是自身所‘不欲’亦或‘大欲’之人、事、物,千变万化,全无规律。
周酢海凝视枏儿,黯然落泪,冷然默念口诀。
“山不辞土,以积其高;海不辞流,以成其渊。化心魔之千仞为累土千担,化外道之万丈为积水万钟……”周酢海默背之时,枏儿饮泣当场,继而万剑刺来,首断肢残!周酢海惊怒大起,肉身嘴角处溢出鲜血。
施剑恩察觉有异,方欲打坐修习,便立时起身查看,待走进之时,惊觉周酢海心跳极速,犹如擂鼓!
任剑雄、钟剑飞、阿豹三人亦快步起身快步赶来,待至近前之时,施剑恩面如死灰。众人手抚其脉。周酢海已然身子冰冷,心脉已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