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伊榕的问话，令郭旭扬的手指情不自禁地颤了颤。他暗暗地深吸一口气，“师……他，一生只收了两个徒弟——顾征和我。顾征你认识，化名万重山。”“师父”二字，郭旭扬难以启齿，但他又不愿直呼“风逸珪”之名，于是，只能以“他”字指代。

　　郭旭扬的唇角艰难地勾起，笑容异常苦涩，眼眶略微泛红，“他说过，顾征是他养的蛊王，是纯粹的棋子，对我，却存着师徒之情。若非我屡屡坏他大事，他不忍杀我。你说，我是不是该感激他？”

　　“旭扬。”黄伊榕抚上爱人的脸颊。她本想说些安慰的话语，但她红唇微启，竟发觉一时半刻间，无法找到合适的字句。

　　“我没事。”郭旭扬捉住伊人的葇荑，缓缓说道：“万重山中了他的圈套，误以为自己弑师成功，于是开始大肆收拢各方番王势力。我想，‘他’定是留了后手，待时机成熟，便能轻易摘取万重山费时费力得来的成果。”

　　黄伊榕听到此处，心中一阵感叹。

　　对于万重山此人，黄伊榕有相当的了解。在江湖人眼中，万重山是重信重义的“信义门”掌门，但实际上，他暗地里却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恶行。万重山欲图天下，却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苦心经营的一切，最终都会沦为其师的嫁衣。

　　郭旭扬停顿片刻后，声音哽咽地道：“至于我，或许，‘他’是真有‘不舍’吧。但说什么不舍，又何尝不是另一颗棋子？”

　　他摩挲着平放在桌上的湛卢剑，“我们这一脉的武学，传承于千年前的东周墨子，武林中少有敌手。万重山武功极高，但对我这个师弟，却多有忌惮。我们师兄弟二人，因‘他’……因‘黑袍’的布局算计，而相互掣肘。只要我不死，想必万重山在无绝对把握之前，都不会轻易暴露身份，抑或是有什么大动作。这对黑袍来说，便是一种‘控制’手段。”

　　郭旭扬自嘲地笑了笑，“而我对于这个曾经的师父，一直都是言听计从的。他假死前的暗示，让我义无反顾地背着‘假龙瀛’游走于江湖。包括万重山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我是龙瀛之主，时时追杀于我。为了那柄木剑，我已记不清自己死过多少回……”

　　郭旭扬重重一叹，“‘他’确是下了一手好棋。隐于暗处的他，是这百年来除却穆剑裳之外，第二个执掌龙瀛剑之人。从各种迹象来看，他甚至很可能去过瀛洲岛。榕儿你是知道的，穆剑裳靠的是其独有的‘宝剑共鸣’之术，乃吉运使然，然黑袍能成此万难之事，却是其步步为营、连环设局之果。”

　　郭旭扬突然想到风逸珪说过的一段话：隋朝看似平定，实则暗藏诸多沉疴宿疾。待烽烟四起、乱象频生之际，唯有至博至强之人，方能转乾坤、正大道。

　　他又想到十年前，风逸珪最后一次离开他二人居所时，吟诵的那首诗：“渺邈山河袤，红霞举目明。欲为天下事，吾仗剑孤行。”

　　原来，从始至终，风逸珪都是抱持着“仗剑孤行”的心念。为图天下，他可以摈弃一切。他不需要亲朋，亦不信任弟子，“孤独”二字于他而言，无足轻重。他在意的，只有结果。

　　一时之间，郭旭扬有些迷茫。他虽心存仁善，却并非无知稚童。他当然知道，若有人想在这杀伐乱世中争寸尺之地，则手中不染血是不可能的。那么，风逸珪——这个曾经教养了自己十数年的师父，其所作所为，又当如何评判？

　　与风逸珪有关的画面，一幅一幅的，在郭旭扬的脑中快速闪过。

　　风逸珪以少女之血行乩占之术，致其身亡；用蛊毒等残忍手法控制众多教派，为其效死命；欲引浐河之水倒灌唐国皇城，祸及百姓；掳劫平民充当矿工，奴役至死却不做掩埋；当拜火教失去利用价值之后，欲将其尽数斩杀于“莒截阵”内，一个不留……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可谓是罄竹难书。更何况，郭旭扬与风逸珪之间，还有着杀父弑母、屠族灭门的血海深仇！

　　郭旭扬暗暗地呼出一口浊气，心中已有坚持。

　　黄伊榕并不知郭旭扬此刻的内心如狂潮般翻滚，她思索着对方的话语，柳眉微蹙，沉吟后道：“旭扬，你说，黑袍控制了瀛洲岛民吗？那个宋金刚，会不会就是岛民？此人前后的反差极大，似乎并非同一人。”

　　宋金刚之前败于武功平平的高雅贤之手，然而在介山，黄伊榕和司徒远二人双强联手，却仍被宋金刚所重创，此种情形，甚是可疑。

　　郭旭扬点了点头，“这定杨王府的‘宋王’，竟能将你和司徒掌门重伤，其武功之高，只怕江湖中能胜过他的，不足五指之数。隗狸曾透露，瀛洲岛上高手繁多。宋金刚于去年年中立功扬名，而黑袍与窦建德亦在那段时日召开‘天择之会’，龙瀛剑问世。这两件事，时间上是否只是一个巧合？若榕儿你所料不错，则以我对……‘他’的了解，在这盘‘天下棋局’中，他的棋子，绝不止一枚！”

　　他抿了抿唇，沉声说道：“榕儿，我们的动作要再快些了。”

　　黄伊榕替郭旭扬换好伤药之后，又将里衣和外衣，一件一件地给情郎穿好。她生怕弄疼了旭扬的伤处，是以轻轻地平整着衣衫，小心地系上绳带。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旭扬，我知你心怀天下。但你的伤还没好，别太辛苦了。”

　　黄伊榕的言行举止尽收郭旭扬眼底，他满心感动，扶着伊人的香肩，凝视着对方，认真地说道：“榕儿，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即便再遇黑袍，我也绝不会让他伤到你！”

　　“嗯。”黄伊榕冲郭旭扬甜甜一笑，弯弯的眼眸好似天上的半月，“我知道的。”

　　“榕儿，有你，真好。”郭旭扬的声音嘶哑低沉。他一把将心爱之人搂入怀中，在她的额上轻轻一吻。

　　自从郭旭扬几乎命丧“恩师”剑下的那一刻起，他的心，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痛。然这无法对他人言说的、压抑且撕裂般的伤口，此时此刻，仿佛正被一双无形而温柔的手，渐渐抚平。

　　郭旭扬抱拥着那无骨般的柔软，鼻间嗅着茶花味的淡香，他滚了滚喉头，呼吸逐渐急促，一种难以满足的欲望，直冲而上。

　　他低头再度吻上伊人的润唇，舌头长驱直入，霸道地吮吸、恣意地索取。唇舌缠绕，香津入喉，他感觉身体里像是有一团火焰瞬间爆发，半闭的眸子火热迷 离，朦胧沉醉间，那只原本轻托下巴的大手，顺着雪白光滑的脖项往下游移，竟情不自禁地滑进了榕儿胸前的衣襟，触摸着薄薄的亵衣，揉握住那令他心神荡漾的酥软丰满。

　　黄伊榕瞪大双眼，娇躯不由自主地颤了颤。虽说她与旭扬亲 吻过很多次，然旭扬这般大胆的动作，却是第一次。旭扬这是要……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黄伊榕下意识的惊颤，令郭旭扬的头脑“嗡”的一下，猛地清醒过来。他赶忙将手抽出，扶着榕儿的双肩，与对方拉开了距离。他低垂眉眼，不住地喘息着道：“榕儿，对不起。我……以后绝不会再这样了！”

　　郭旭扬暗骂自己无耻。他本是极其克制守礼之人，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何今夜会这般放肆？虽说他与榕儿早已私定终身，然而，在未给榕儿正式名分之前，怎能做出这种有损榕儿清誉的下作之事？思及此处，他双拳紧握，指甲狠狠地抠进掌心的肉里。他的头，垂得更低了。

　　黄伊榕的胸口起伏不定，但还是很快回过神来。她双颊潮红，胡乱地拢了拢有些凌乱的衣裙，望着旭扬那深深自责的神情，一时间，她非但没有嗔怨之念，反而感到后悔和心疼。

　　黄伊榕思绪难平。旭扬这一生，默默地承受了太多的背负与伤痛，甚至在筋骨断碎、重伤濒死之际，仍不顾性命地施行换血之术。自己既是他的未婚之妻，又早已决定将自己的一切，都给旭扬，那刚才，又在怕什么呢？

　　黄伊榕的双手，抚上了郭旭扬紧握的拳头，美丽的瞳眸中泛着旖旎柔润的光泽，“旭扬，你无需说这些。我只想让你知道，我，是你的。”

　　“榕儿？……”郭旭扬抬头凝望着那如仙子般的绝美容颜，他用力地深呼吸了几下。榕儿的言外之意已是十分明显，他自是清楚，一个女孩子说出这番话，是有多么不易，又需要多大的勇气。他感觉心都要融化了，他反握着伊人的玉手，握得有些紧。

　　他的眼眶微红，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榕儿，我郭旭扬此生，唯你。”

　　**其实写这章之前，我也没想到，写着写着就写到这的……咳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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