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隆冬，上海的风裹挟着黄浦江的湿气，如同一把淬了冰的手术刀，在苏晚星租住的阁楼窗玻璃上刻出细密的冰花。她蜷缩在褪色的布艺沙发里，指尖反复摩挲着陈阿婆遗留的铜钥匙，金属齿痕硌进掌心，混着电脑屏幕的冷光，在视网膜上投下淡蓝色的残影。屏幕右下角不断跳出加密邮件提示，私人侦探用暗语标注的关键词如利刃出鞘："傅明远坠机·黑匣子·周婉清·1998"。

"1998年12月24日，傅明远原定从纽约飞往上海的航班突然改道，"她默读着最新邮件，钢笔在笔记本上划出颤抖的字迹，"机组人员事后集体缄默，傅家法律顾问团当天入驻航空公司。"窗外，陆家嘴的摩天大楼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像极了傅家老宅地下室里那些被灰尘覆盖的相框——里面永远定格着傅沉舟七岁前的笑容，之后的照片，少年的眼神里总藏着化不开的雾。

手机在此时震动，屏幕亮起的瞬间，晚星看见锁屏壁纸里陈阿婆的笑脸——那是去年中秋在拾荒巷拍的，老人举着新做的茧灯，身后的晾衣绳上挂着她的白衬衫，被风扬起如帆。来电显示是"傅沉舟"，备注栏还留着纽约暴雨夜他写的备注："星图解析员"。

"见个面，在老地方。"他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沙哑，背景里有老式钟表的滴答声，是傅家老宅的落地钟。晚星摸出抽屉里的录音笔，确认红色指示灯正常闪烁，才将陈阿婆的钥匙塞进风衣口袋——那把钥匙能打开老宅西侧的偏门，老人临终前用指甲在钥匙柄刻下的"明"字，此刻在掌心烫得惊人。

子夜时分的傅家老宅沉浸在墨色雾气中，维多利亚式尖顶如同一柄插入夜空的剑。晚星避开主干道的监控，踩着结冰的草坪绕到后院，铁栅栏上的玫瑰藤早已凋零，只剩下尖刺勾住她的围巾。偏门的锁芯转动时发出细碎的响，像某种远古巨兽的低吟，门缝里溢出的霉味混着陈年雪茄的气息，与记忆中傅沉舟书房的味道如出一辙。

地下室的台阶潮湿滑腻，手电筒的光束劈开黑暗，照亮墙壁上斑驳的蛛网。当灯光扫过左侧墙面时，晚星猛地屏住呼吸——整面墙贴满了傅明远的照片，从少年时期的军装照到坠机前的商务合影，每张照片的眼睛都被红色圆圈标注，像是某种狩猎前的标记。在这些照片中间，用图钉固定着一张泛黄的报纸剪报："傅氏集团继承人坠机身亡，疑因机械故障"，标题旁用红笔写着"谎言"二字，墨迹渗透纸张，在墙面上留下暗褐色的印记。

"明远哥，原谅我现在才敢揭开真相。"晚星轻声说，声音撞上水泥墙面，碎成细小的回音。她在角落的铁箱前蹲下，铜锁已经生锈，钥匙插入时发出"咔嗒"轻响，仿佛二十年光阴在此刻解锁。箱底的飞行日志封面烫金字体依然清晰，1998年12月的页面被折起一角，钢笔字迹力透纸背：

"婉清最近频繁询问我的飞行路线，甚至试图登录航空公司内部系统。她不知道，我早已发现她与许曼笙的通信——那些用密语写成的信件，字里行间藏着对双胞胎女婴的执念。今天在书房，我撞见她对着星晚的超声波照片流泪，她以为我没看见，但我清楚，她眼底藏着我读不懂的风暴。"

晚星的手指停在"双胞胎"三个字上，心脏剧烈撞击肋骨。她想起许若琳办公室里那张1998年的圣诞照片，照片里的婴儿穿着粉色连体衣，左腕上的胎记与自己右腕的如出一辙。原来命运的玩笑远比她想象的更残酷——她不是单一个体，而是被命运分割成两半的星辰。

地面突然传来沉闷的脚步声，晚星慌忙关闭手电筒，躲进铁箱旁的衣柜。木板缝隙里透出微光，她看见傅沉舟扶着周婉清走进地下室，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拉得老长，像两株扭曲的枯树。周婉清穿着黑色貂皮大衣，珍珠项链在锁骨处泛着冷光，与记忆中葬礼上的模样别无二致。

"妈，为什么要这么做？"傅沉舟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他松开搀扶的手，退后两步，"当年父亲的坠机事故，是不是和您有关？"

周婉清的笑声像冰面裂开的脆响，她伸手抚过墙面的照片，指尖在傅明远的脸上停留："他当然该死。1998年平安夜，他抱着那个私生女来老宅，说要给她名分。"她突然转身，眼中闪过疯狂的光，"傅家的继承人只能是你，怎么能让一个野种分走家产？"

晚星在衣柜里攥紧录音笔，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看见傅沉舟的背影猛地绷紧，像是被人兜头泼了盆冰水："您知道那是双胞胎？知道许曼笙生了两个女儿？"

"我当然知道！"周婉清从手袋里掏出个银色烟盒，抽出一支细烟点燃，"许曼笙那个蠢女人，以为用双胞胎就能拴住傅明修，却不知道男人最恨被威胁。"烟雾在她指间缭绕，映得面容更加狰狞，"她产后大出血昏迷时，我让人换了孩子——把那个私生女扔到拾荒巷，对外宣称双胞胎夭折一个，剩下的......"

她突然露出诡异的微笑，转向傅沉舟："剩下的那个，当然要养在眼皮底下。你以为这些年我为什么对许若琳百般容忍？因为她的女儿，才是傅家真正的血脉。"

傅沉舟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木箱："您是说......晚星不是父亲的私生女？她是许曼笙的亲生女儿？"

周婉清掐灭香烟，火星溅在地面发出"滋啦"响："可惜啊，许曼笙醒过来后发现孩子被换，疯了似的要找我拼命。傅明修怕丑闻曝光，给了她一笔钱打发到国外，还改了名字——现在你们叫她许若琳。"

衣柜里的晚星感觉天旋地转，陈阿婆日记里的"双胞胎"终于有了全貌。原来她不是傅明远的私生女，而是许若琳遗失的女儿，是傅家精心设计的替代品。而真正被换走的，是周婉清为了巩固地位而留下的"傅家血脉"。

"那父亲的死......"傅沉舟的声音里带着绝望，"和双胞胎有关？"

周婉清走到保险柜前，输入密码的手指行云流水："傅明远发现了换孩子的秘密，要去亲子鉴定中心做检测。"保险柜门打开，她拿出个金属盒，"这里面是我从实验室偷的神经毒素，能让心脏骤停看起来像自然死亡。"

晚星透过缝隙看见金属盒里的淡蓝色粉末，想起私人侦探提到的"强心剂残留"。原来傅明远不是死于空难，而是在登机前就已中毒，所谓的坠机事故，不过是周婉清为了掩盖真相而制造的假象。

"您疯了！"傅沉舟冲上前想夺过盒子，却被周婉清反手推开。她后退时撞翻了铁箱，晚星的手电筒滚落在地，光束照亮了衣柜的缝隙。

"谁在那里？"周婉清的声音骤然冰冷，她抓起桌上的裁纸刀，朝着衣柜走来。晚星屏住呼吸，手摸到柜角的玻璃罐，里面装着陈年樟脑丸。她猛地推倒罐子，玻璃碎裂声中，周婉清的注意力被吸引，傅沉舟趁机扑过来，将她按在墙上。

"晚星，快跑！"他的声音里带着血沫般的腥甜，晚星这才发现他的手臂被裁纸刀划出道深口，鲜血浸透了衬衫。但周婉清趁机挣脱，将金属盒里的粉末泼向空中，淡蓝色烟雾迅速扩散。

"你们都得死！"她的尖叫混着樟脑丸的气味，晚星感觉鼻腔刺痛，肺部像被塞进燃烧的棉花。傅沉舟踉跄着扑过来，用西装外套捂住她的口鼻，却被周婉清绊倒在地。

"沉舟！"晚星伸手去拉他，却看见周婉清突然捂住胸口，脸色发紫。原来粉末在空气中遇热挥发，形成致命毒气，而她自己也吸入了过量毒素。

"这是报应......"周婉清跪倒在地，珍珠项链崩断，珠子滚落在傅明远的照片上，"当年我换走许曼笙的孩子，现在轮到我的孩子......"她的目光落在傅沉舟身上，突然露出释然的笑，"其实你早就知道，对吗？知道晚星不是你妹妹......"

傅沉舟抱住呼吸困难的晚星，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救护车，傅家老宅地下室！还有，叫律师......"周婉清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从领口扯下枚翡翠吊坠，塞到他手里："去查......林氏集团......"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周婉清已经陷入昏迷。傅沉舟低头看着手中的吊坠，瞳孔猛地收缩——吊坠内侧刻着"MX"，与许若琳戒指上的缩写一模一样。晚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突然想起拾荒巷里那个总在雨天送伞的女孩，林小满——那个和她同一天生日、同样左眼角有泪痣的女孩。

医院的长廊里，消毒水的气味刺得晚星鼻腔发疼。傅沉舟坐在她身边，手臂缠着绷带，手里拿着周婉清的遗书。"她说，当年换走的双胞胎之一，被林氏夫妇收养，改名林小满。"他的声音沙哑，"而你，是许曼笙留在身边的那个。"

晚星接过遗书，看见周婉清颤抖的笔迹："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唯有坦白才能解脱。1998年平安夜，我用傅家的资源买通医院，将许曼笙的双胞胎调包。一个交给林氏夫妇抚养，另一个......本该夭折，却被陈阿婆捡走。傅明远发现后要报警，我只能......"

遗书在此处被泪水浸透，晚星想起陈阿婆临终前比划的"舟"字，终于明白老人为何始终不肯接受傅家的帮助——她早就知道，晚星的存在是傅家罪孽的证据。

"还有这个。"傅沉舟递来张照片，是1998年医院的监控截图，许曼笙躺在产床上，护士抱着两个婴儿走向走廊，其中一个婴儿戴着翡翠平安扣。晚星盯着照片里婴儿的脸，突然想起许若琳办公室的相框——原来照片里的婴儿不是"侄女"，而是她未曾谋面的双胞胎妹妹。

深夜的医院天台，晚星摸着颈间的平安扣，想起许若琳在纽约说过的话："有些缘分，从出生就注定了。"原来许若琳早就认出了她，却因为周婉清的威胁，只能以"傅氏合伙人"的身份默默守护。

"晚星，"傅沉舟的声音打断思绪，他指着远处的摩天大楼，"看，陆家嘴的灯光。"璀璨的霓虹在雾中若隐若现，像极了陈阿婆窗前的茧灯。晚星突然想起老人的话："星星总会找到自己的轨道。"

手机在此时收到新邮件，是私人侦探的补充调查："林小满，22岁，林氏集团养女，左眼角泪痣，2018年冬至入职傅氏资本。"晚星盯着屏幕上的照片，心跳骤然加速——照片里的女孩穿着晚礼服，耳后有块蝴蝶状胎记，与她腕间的如出一辙。

"原来她一直在我们身边。"傅沉舟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驱散了冬夜的寒气，"周婉清临终前说的'林氏集团'，应该是指小满的养父。他们可能早就知道真相，故意让小满接近傅氏。"

晚星望着黄浦江面的倒影，想起拾荒巷的雨夜里，林小满曾帮她捡过掉落的茧灯，那时女孩的指尖划过平安扣，轻声说："这翡翠真像我家的传家宝。"原来命运的齿轮早已转动，每个巧合都是精心策划的重逢。

"我们该怎么办？"晚星转头看他，却发现傅沉舟眼中闪过坚定的光，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在拾荒巷为她买火腿肠的少年。

"去揭开所有迷雾，"他掏出手机，给律师发送消息，"傅家的秘密，是时候曝光了。"远处，新年的钟声敲响，第一颗烟花绽放在夜空，将他的侧脸照得明亮。晚星突然明白，有些黑暗注定要被星光驱散，而她和傅沉舟，就是彼此的光。

（第六章完）